第三卷 列缺劍
第五章 兩次面試

麻花吃得差不多了,茶水也喝了一肚子,閑聊也聊夠了,再聊就該送客了。
「將軍和很多諸侯所思所想都不一樣。」
……這種問題好像不太對勁。
薪酬……就還不錯?!短更每月一千錢,只管上半夜或是下半夜,長更每月兩千錢,亥時上工,卯時下工。每季包兩件衣服,每天還包兩頓飯,而且還算事業編製,就是活計的確挺煩的,要在城裡走來走去,查看是否有賊寇,有走水,有人在宵禁之後偷偷跑出來鬼鬼祟祟。
或者一個陰沉高冷,一臉邪魅狂狷霸總氣息的劉備;
「莫敘那些虛禮,」他招招手,「過來坐。」
他坐在那裡,抱著杯子,目光望向院中並沒怎麼收拾,於是被人踩得亂七八糟的土路,而在一路路的腳印下,有野草正迎著透過烏雲而出的陽光,努力生長。
「這城中的粔籹的確美味!」他說道,「小郎君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個?」
這樣的會面有點不太莊重。
玉璽她倒是捨得送,但她總懷疑會引發什麼稀奇古怪的劇情,所以還是最好不要送。
她問得很慎重,而此時他站起身背對著她,向著簾外的滿園陽光探出頭去,於是光線灑在他的發冠與肩上,又自後背落了下去。
「沒有,」董白答得很快,而且手上的梳子又開始幹活了,「阿兄也很愛吃麻花吧?」
「我還沒走出我的路呢,只有這一點想法,」他那樣出神地想了一會兒,「還要一步一步,小心地摸索著來。」
「小郎君見過許多諸侯?」
最後這位平原令終於點點頭,十分惜字如金地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一個字,「行。」
於是大概五分鐘后,小吏將她帶到了一個不那麼明亮的房間里。
嘿難道將來路遇三爺時她也可以投喂一包麻花嗎?
趙五等在府外,的確是有一點懷疑的。
「我記得你,」劉備的眼睛彎了一下,「小郎君身體可好些了?」
「這……薪酬如何?」
她沒見到劉備前,想象過各種各樣的劉備。
……更重要的活計?
「之前在路上蒙令長搭救性命,」她說,「今次特來道謝。」
但一路從長安來到平原城,麻花真是驚才絕艷的美味。
「我此番勞心勞神,」他說,「就是為了那一日不必來臨。」
拿著梳子的手停滯了一下。
「我想在城中待下來,」她說,「令長這裏缺人手嗎?」
除了買二斤麻花帶過去之外,她還很仔細地收拾了自己的外表,尤其是將黑刃藏起來,不令它顯露在身上。她不常用這個戲法,但這是有必要的。
【你這樣在心裏想也想不到答案,】黑刃冷不丁說,【你為什麼不幹脆問他呢?】
那個劍客最後也沒有答應主人的請託,只說可以去縣府上看一看,但主人卻十分高興地同意了。
「……那,你的路呢?」
他轉過頭來,笑眯眯地望向她,「當初諸侯討董時,說不定也都有一腔赤血,只是這條路走著走著,就走岔了而已。」
她想了一會兒,「你不想平定天下嗎?」
「若無令長搭救,恐怕不知此身何處了。」她努力地調動自己一切的交際細胞,「因而今次特來和*圖*書道謝……」
她感覺一個正常的諸侯是維持不住和藹的表情來回答問題的,但她嘴欠,情商低,魅力低,還是堅持著問出來了。
「我們是被此地令長所救,現在既然安定下來,就該登門道謝才是。」
聽了這話,劉備轉過身開始上下打量她,從她的腦袋開始,再打量打量她的肩膀,胳膊,手,以及兩條腿。
「這兩者有什麼不一致的地方嗎?」他嚼完了那塊麻花,端起茶杯開始喝水。
一位生得十分年輕,比她大不了幾歲,穿得也比她強不了多少,那身布衣甚至還打了兩個補丁的文士也開始上下打量她,最後點了點頭。
……他講完之後開始吃麻花,而且不是那種很客氣的,拿一點放嘴裏意思意思的吃法,而是認真把一大塊塞進嘴裏,咯嘣咯嘣地嚼,因而這副模樣無論如何也讓她沒辦法將他和「諸侯」這個詞聯繫到一起。
果不其然,董白左看右看覺得不對勁,索性給她的頭髮拆了重新梳了一下。
這個話不太好接,但劉備也沒難為她讓她打圓場找台階,而是將掰下來的麻花分了她一塊。
劉備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那種輕鬆而略有一點懶散的氣息從他身上消失了。
啊,她忘記說那二斤麻花是謝禮了,但是,那個確實是謝禮,就是現在突然又覺得拿在手裡很奇怪了。
「要是袁本初此刻兵臨城下,」他說,「嚷嚷幾句給大伙兒提提士氣也無所謂,現在何必講這種大話呢?」
「有什麼問題嗎?」她有點心虛地問。
「我是此地縣丞,」他說,「你之前曾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城外出工,監工對你很是讚許,原本便想著,你這樣忠厚可靠的人也可以派些更重要的活計。」
「如何?」
「煩勞你告訴劉公,」他說,「我先跟劉備混啦!」
「雖無雒陽長安的繁華,但如今亂世,能有這樣一片凈土已經很不容易了,」她想了想說道,「但在下聽說城中之人對令長多有臧否。」
比如說一個長得很軟萌的,看起來隨時就會哭唧唧的劉備;
正在那裡掰麻花的劉備停了停,還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然後用一種略帶感慨的語調說道,「我也這麼覺得,年少未出仕時,我最愛的就是華服,沒想到現在做了一城的令長,還穿不上好衣服。」
她也這麼想,但家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能當謝禮,劉平送來的那些東西轉送給劉備不對勁,兩隻羊也捨不得送,馬也捨不得送。
但是會客的正室里坐著一個穿了一身半舊布衣,盤腿坐在那裡,正盯著案几上的地圖發獃的男人,三十歲出頭,五官很端正,短須修得十分整潔,看起來不會讓人討厭,但也沒啥特別,聽到腳步聲,他抬起了頭。
見面前少年一臉呆相,劉備又笑了。
這要是真來個刺客,說不定這時候正可以噗嗤一刀。
「而今既予我平原印綬,我就得想辦法讓大家活下去,但我又沒辦法保證每一個人都能活下去,」他說道,「所以這不就只能先穿穿舊衣服,將錢糧都用在加固城防上嗎?」
「阿兄這是要去哪?」
喬幫主看了看她,又低頭看了看她手裡拎著的二斤麻花,然後又抬頭看了和-圖-書看她。
「我去買兩斤麻花吧。」她說道,「既然他侄子愛吃,他應該也愛吃。」
所以還是得辦正事。
她沒忙著走進去,而是站門口用眼睛掃來掃去一下,不過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她。
「足下有事?」
原本其實不算很愛吃,畢竟在她的記憶里,甜點樣式太多了。
關於她是怎麼從長安來到平原的,劉備問得不多,但他挺好奇她在城中待得怎麼樣,衣食住行他都樂意聽她講講。
「現在也許一致,但將來呢?」她說,「萬一有那麼一天呢?」
「不過我穿不|穿好衣服總歸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他笑呵呵地說道,「平原城牆年久失修,我總得先讓這座城池衣衫完備才是。」
董白的手沒停,但還想了一想,「既如此,阿兄不當空手登門。」
那個少年果然在看到他時,臉上露出了一個快樂的微笑。
她應該問點兒更重要的問題,「令長如此操勞,是為平原城,還是為自己呢?」
但他果然還是很正經地憋著沒笑出來,轉過頭去,一臉端肅地喚了個小吏通報,不多時小吏便跑出來了。
她是不太會看別人臉色的,但不知道為啥,她總覺得喬幫主似乎想笑。
好像有點不對勁,她想,按照她那些模糊的記憶來說,劉備不是應該說一說自己愛民如子嗎?
「難道令長不是應該告訴在下,足下愛民如子,此番辛苦操勞皆為百姓嗎?」
……這倒是沒錯。
上午天氣有點陰,於是平原令府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在這個特別得勁的光線下纖毫畢現,比如老頭兒提到過的破車,比如說這個未曾整修過,因此吱和圖書呀吱呀亂響的木門,比如說抱著竹簡匆匆忙忙走來走去,偶爾還會拐了腳的小吏。
「……在雒陽和長安時,也略見過。」
端著杯子的劉備又想了想,「這世道我看不明白,能做什麼我也說不準,走一步看一步吧,只是還能救的話,盡量多救一個人好了。」
在主人眼裡,劉備的惡是一目了然的,因此即使趙五有不同的看法,也從來不敢向主人提起。但他偶爾也會迷惑,不知道是不是人所處位置不同,對善惡的看法就有了改變呢?
因此當他看到那個少年不僅全須全尾地走出了縣府,而且還抱著兩件布衣時,趙五心中湧起了不祥的預感。
於是劉備用一種「呵呵呵呵」的目光看了她一會兒。
於是這位年輕的縣丞很認真地看向了她,「打更怎麼樣?」
但她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反正劉備把地圖收起來了,她把麻花放了上去,劉備又招呼小吏送了茶過來,於是現在他們開始邊吃點心邊喝茶邊聊天。
「郎君請。」
但是劉備見她想將麻花往前送,又猶猶豫豫的模樣,立刻就樂了。
又或者一個神仙美男劉備,一個儒雅文士劉備,一個扔人堆里都找不到的腹黑劉備;
「說令長不著華服,撐不起個當官的氣派。」
鏡子這東西並不是平民買得起的,所以她整理過衣冠,準備出門之前,還得喊董白過來再看一遍。
這人年紀大約二十六七歲,頭戴武冠,身著布袍,高大魁梧,除了鬍子還有點短之外,那張國字臉外加濃眉大眼看著就很有喬幫主的派頭,尤其的一身正氣,見她在門口探頭探腦,扶著劍就走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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