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在意的是另一點,那個男人身旁還帶了一柄劍刃十分寬大的劍。
但這群人看起來很不正經,至少不是正經過來打仗的。他們一身黑袍,上綉各種雲雷紋樣,手上拿的也不是武器,而是黑壓壓的幡。
「我家原在下邳城外,自家有幾畝地耕種……」她小心地說道,「聽聞曹操屠城,我們就跟著笮國相南下了,一路至此了。」
她的技能點跟別人有點不太一樣,人情世故上一塌糊塗,但活地圖竟然還當得起,現在聽田豫這麼發問,陸懸魚腦子裡過了一遍邗溝上下游的地形。
……這妹子並沒有像什麼古早言情小說那樣,閃閃亮著眼睛表露什麼傾慕之情。
「我自己去,總比別人去要好。」她想了想,「廣陵城中一切正常?」
「沒那麼罕見,」她重新牽著被毆打過的馬兒走起來,「偶爾罕見。」
但太史慈總覺得,他家賢弟不是自願變成雕像的。
累了,毀滅吧。
……不,這不是真的。她尷尬地看著馬上的那姑娘講到激動處,淚流滿面,信誓旦旦表示要將今日所見一切都宣講給自己的親朋鄰里聽,要他們也知道這位是真正的滅世佛,要他們也虔心聽從他的命令,從而得到佛陀的庇佑!
漁民所關心的除了自家會不會被波及到之外,便是那名農女該是如何殊色驚人,才會引起這般傾城之禍。但太史慈卻覺得,以他家賢弟的心性,未必是見色起意,多半只是如古人行事,施以援手罷了。
小妹子不說話。
排兵布陣這事兒有點麻煩。
「我實在想不出他們過河的辦法,」她說,「只能當他們在佯攻。」
「我出城時,徐公聞訊,還特意派人送口信過來,」田豫說道,「郎君若真與五雷道的賊寇一戰,城中士族願奉牛m.hetubook.com.com酒,以助將軍聲勢。」
在她回營之後的第三日,斥候有了消息:五雷道這群賊寇分兵兩路,一路步卒兩千,確實是向回馬灘而去,另一路操作就比較成謎:五雷道信徒三千有餘,直奔河邊而來!
當陸懸魚轉過頭去望向她時,女孩兒終於憋不住了。
她這樣走著走著,冷不丁就站住了腳。
今天是個下弦月,月色黯淡,於是滿天星空像是隨時要落下來一般,離地面近極了,也亮極了。
但無論怎樣,他都要儘快趕去賢弟營中,助他一臂之力,殺退那些賊人!
營寨里的士兵遠遠見到有船靠岸,便跑了過來,待得船停,立刻就過來牽了馬,卸下了兩頭狼,又將女孩兒牽了過去,與留在營外的父母相見,一時抱頭痛哭。
田豫恍然,「上游五十里路,明日我便吩咐下去,多派些斥候。」
河岸邊上站著兩個人。
「撻彼列缺,奮伐徐楊!」
然後那一幅景象,他這一輩子也無法忘記。
一片夜色晚風之中,穿過叢林,走在土路上,狼血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灌木叢中一雙又一雙綠油油的眼睛硬是沒敢再跳出來,直到她們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水聲。
「將軍!將軍!」
「要是那位『賢師』覺得自己對軍隊的掌控力很強,他會耐心等一等,等到我們戒備鬆懈后再來。」陸懸魚如此說道,「否則的話,大概三日內就會出橫山,向我而來了。」
「笮融國相嗎!太好了!」軍校激動地說,「將軍豈能輸了士氣!」
河西是一身玄袍的五雷賢師,天下第一劍客,「列缺劍」,神情傲然,雙目如電,在千萬信徒的高聲稱頌中屹立在前,如同一尊堅不可摧的石和圖書像;
「聽說許多地方都遭了屠戮,能活下來已屬不易……」
太史慈是抱著這樣的想法,馬不停蹄趕到河邊的。
……女孩兒的眼睛里裝著滿滿的崇敬,但她思考著,斟酌著,沒有輕易地將心中的感情表露出來。
——似乎只是站在那裡,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而已。
「郎君如何能親涉險境?」
陸懸魚沒辦法,只能從馬上跳下來,牽著馬一步步往前走。
小妹子大概沒聽過這種「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的聊天套路,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首陽巖巖,雷以動之!」
……撲上來也沒什麼意義。
他穿著寬大而精美的袍服,似乎是蜀錦製成,即使天色陰暗下來,上面的金銀絲線仍然閃爍著流麗的華彩。
這樣的架勢她都沒親眼見過,身後的弓兵們自然更沒見過,立刻開始瘋狂竊竊私語。
「郎君果真要將兩千步卒盡數北調?」
一名士兵激動地跑了過來,「笮國相領了許多人來了!」
馬上的女孩兒顫顫巍巍問了一句,「……將軍?」
「將軍勇武,世所罕見……」
她當時沒理解,不過很快就理解了。
而且人越多,越麻煩。這一點她是理解的。
「葛山有水!金石從之!」
「……聽說他們有神通啊!」
「我想將防線推進,」她說,「但那名『五雷賢師』不過妖人,若當真越過邗溝,引來袁術的注意才麻煩,所以不如依舊沿河駐防,以逸待勞。」
太史慈是這一天自曲阿返回廣陵的。
「什麼神通?」
「就是我們將軍曾經……」
火光之中除了這一家子,還有神情很複雜的田豫。
所以她十分耐心,自清晨和*圖*書
等到了晌午,才等到烏壓壓的一群人從河西岸而來。
「國相說唯有將軍是接引眾生嚮往佛國的佛陀,」因為激動,女孩兒的聲音里也帶上了笮融那種抑揚頓挫的聲音,「今日受了將軍恩惠,親見了將軍的神力,才知道這一切竟然是真的!」
她左右看看,「趴在馬背上,別出聲。」
「將軍,」身旁的軍校小聲問,「要不要想點什麼辦法提振士氣,讓這些士兵們莫為妖人所惑?」
【……這還不毀滅嗎?】
「軍隊」這東西很有趣,士兵們對將軍的印象通常很模糊,不那麼在乎將軍的人品,對營中許多欺壓霸凌之事忍耐力也很強,只要稍加訓練,看起來就是老老實實,聽從命令的模樣了,因此乍眼看來,「掌控力」似乎並不重要。
但事實並非如此。
午後的一陣風吹過,她抬頭望天,忽然發現天空中飄來一朵烏雲。
「也不用很多,」她想了一會兒,「自此處向北三十里路處,有一回馬灘,那裡泥沙淤積,河岸寬闊,雖有淤泥,但灘淺易行。五雷道多步卒,少騎兵,若我是他們,便自那一處南下廣陵。」
她有點詫異地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突然覺得自己的什麼尷尬雷達豎了起來。
她雖然有夜視的眼睛,但馬兒對這裏很是陌生,在橫山裡走來走去就很不樂意再抹黑前進了。
此時上游多雨,正是漲水之時,這些人要怎麼過河?她完全不能理解啊!只能立刻吩咐調撥兵力去攔自上游南下的賊寇,自己帶了數百弓手,在營外的河岸邊排開,準備迎擊這群五雷道信徒。
「這個給你吧,」她將那兩頭血淋淋的狼放上馬背,「雖然這東西似乎不太好吃。」
於是找話題就成了這條鹹魚的責任。
自他過江之後,便在江邊的漁民hetubook.com.com處聽聞陸將軍與五雷道之間似乎為一農女起了些爭執。
「依郎君看,五雷道何時會有動靜?」
比她的列缺劍更長,更寬,因此必定更沉重。
任何略有常識的將領都會將自己對軍隊的掌控程度作為根本看待,甚至會有些患得患失。
「嗟嗟神兵!有秩斯祜!」
劉繇雖挽留了他,但他豈能看不出劉繇待他不過客氣?這並未令太史慈感到失落,反而周身一陣輕鬆。他留下金餅與書信后便悄悄離去,絲毫沒有半分留戀。
天氣有點冷,夜路也有點難行。
……當然也不會恩將仇報,覺得這都怪士兵們巡查不利,怪她將百姓們遷到了廣陵城西云云。
對面顯然也發現了!於是這群人喊得更興奮了!在一大群黑袍信徒中間,搖搖晃晃地出來一輛軺車,上面坐著一個十分威嚴的男人,四十歲出頭,身材十分高大,八尺有餘,眉眼中滿是煞氣,即使坐在那裡都能讓人感受到壓迫感。
她忽然有了很不好的既視感,就像她熟悉的那個世界里,很多人都耳熟能詳的某武俠小說里的某門派出場一般,這群五雷道信徒在河邊排開之後,開始高聲吟誦起來!
「下游匯入長江,隔江便是劉繇的曲阿,袁術不發話,那位『五雷賢師』豈敢自劉繇的地界經過?」
女孩兒坐在馬上,神情很複雜,但最後還是笨拙而艱難地謝了她幾句。
「……你說誰?」她瞳孔地震。
「他們是來打仗的嗎?」
至於那位「五雷賢師」是不是這種患得患失的人,這就要看一看了。
田豫默記於心后,又問了一句。
她摸摸下巴,一邊同田豫往營里走,一邊和他商量起來。
……她雖然不認識這個人,但她想,這人應當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是一名劍士。
「快要到了。」她也緩緩出了一口氣,「這種事以後不會再有了。」
人跡罕至的山中,偶爾遇到個毛茸茸的,眼睛綠油油的東西也不是什麼稀奇事,這兩頭狼一路在樹叢里跟著她們許久,此時終於覺得已經完全脫離了人類聚集區,可以放心大胆地下手,給這隻猴子叼回窩裡去貼秋膘,不聲不響帶著一陣風,就突然撲了上來!
她想了想,「你家中是做什麼營生的?」
馬兒嘶鳴了一陣,差點將馬背上的女孩兒掀下來,她安撫了幾下發現沒什麼用,只能上去兩拳頭,暫時讓戰馬消停了。
河岸的這一邊是一群紅袍紅幡的浮屠教信徒,也跪在地上不停叩首,高呼滅世佛降世,要滿天神佛以神通誅滅河西那群「邪祟」;
黑刃若有所思,【我總覺得這個世界可以過幾天再毀滅。】
當然應該,但是她要想一想,用什麼辦法才能提振士氣?
河對岸是一群黑袍黑幡的五雷道信徒,跪在地上不停叩首,欲降天雷,劈死河東這群「賊人」;
「噓!」
星光鋪灑在長河之上,向南而去,不做停歇,匯入長江之後,最終奔向大海。
「郎君可要多布哨探?」田豫問,「如何安排?」
站在船上,等著船夫將小船搖過去時,陸懸魚面無表情地聽著感激涕零的姑娘向船夫安利自己的嘰嘰喳喳,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這就要毀滅嗎?】
烏雲密布,旗幡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河東是一身戎裝的陸懸魚,廣陵太守,「滅世佛」,神情淡漠,雙眼無神,在無數紅袍浮屠教信徒的高聲稱頌中,在一群浮屠教吹吹打打的樂聲中,也站在那裡好似一尊雕像;
「這一路很辛苦啊。」她點評了一句。
「那我們能行嗎?同五雷賢師作對,會不會挨雷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