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不曾受傷吧!」
「二將軍,我有事來尋將軍的!」她忙忙地說道,「我進城時,在路邊見到了許多民夫……」
不過見到她走進來時,二爺還是很高興地沖她招了招手。
「新買的!」她說,「城裡已經有賣這個的了!」
「青州來信,」太史慈看了看關羽陳到,又看了看她的神情,立刻聲音很大地說道,「他們都安然無恙!」
但即使是郭嘉也有做不到的事,比如說——需要鐵與血才能取得的勝利,靠紙筆是不成的。
那些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想法早就在這一路上消散了。
她站在縣府門口,也跟著這群閑漢一起看到馬車慢慢,才有點戀戀不捨地轉回了頭。
「懸魚是在擔心留在劇城的親眷與屬下嗎?」
除卻一個十五六歲的諸葛亮外,她目前覺得智力頗高,挺能給她找麻煩的也就郭嘉了。
這不是什麼令人愉悅的氣息,所以當她看到他手裡拿著一封信時,立刻神經緊張起來。
關羽看向陳到,陳到思索了一會兒。
百姓們需要吃喝,需要藥品,需要有官員維持秩序,需要有士兵維持治安,他們在路上會被盜匪打劫,會遇到洪水與瘟疫,他們有可能會走散,還需要有人幫他們將迷路的親人找回來。
「這確實有些棘手,是麻煩。」
青州百姓們攜家帶口,跟著那些文官一路南下,也奔著南邊去了——即使袁譚根本還沒打過來,他們根本沒看到敵人的旗幟。
下一步該怎麼辦?
但他們雖然可惡,說到底也只是擔心過不去這個冬天。
「然後呢?」陳到愣愣地還在問,「煎了吃么?」
軍隊來了,並且是買東西會掏錢的軍隊,他們當然是要趕緊跑出來擺攤,賣點東西換錢換糧啊!
「和圖書為何?」
「稍作休整的話,主公那裡會怎麼樣?」她沒忍住又問了一句,「青州又會怎麼樣?」
是哪怕世家與朝野都聚焦于這場大戰究竟誰輸誰贏時,上天藉由十數萬青州百姓,以及那些千辛萬苦也要逃進下邳的百姓們,給出了這樣一個答案。
她雖然不是三國愛好者,但她很早以前模糊聽說過劉備攜民渡江的故事情節,這聽起來並不真實,尤其她跟著東三道的鄰居們一起從雒陽去了一次長安之後,她感覺這就更不真實了。
「這人倒是輕狡!是存了心思要與我們為敵,」二爺罵了一句,「比曹仁更麻煩!」
關羽摸摸鬍子,「這可不是一點。」
「他定然還是想要隔絕掉淮陰以南的道路,現下恐怕不知躲在哪裡,便是急也沒有用,」她說道,「不過等咱們北上時,他必得出來。」
但當田豫有意收縮兵力,並轉移北海東萊一部分文官和行政人員退去徐州時,令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哪裡的信?」
「我兄縱困守孤城,他也信你我會趕來援救,」關羽說道,「他不會絕望。」
這是預兆,是明證,也是獎賞。
半個青州在大搬家!
他一面仍要擊退那些郡兵,一面還要繼續攻城!
「小陸將軍的意思,在下大概明白了,」他說道,「但各處郡縣將有郡兵前來支援,這部分糧草也得預留出來,就算支糧食給民夫,也支不多的。」
「是也,任他如何的堅城,城中糧草與守軍總是有限的,若無人援救,士氣必潰。」
陸懸魚聽了又精神起來了。
但是沒看出來有什麼問題,應該沒……
這兩日之後呢?
「那就行,」她說,「若是咱們按照一個人的量發糧,他們自然就能讓全家https://m.hetubook.com•com吃飽了。」
「我是相信國讓的!」她彷彿是要給自己點信心,立刻這麼回道,然而說完之後又停了停,「但我也明白,我越來越明白,兵者之事,總不會你我想如何,它便會如何。」
陳到揮了揮手,士兵端了茶上來,三個人坐下喝茶,她想想又掏了一包小麻花出來。
「……用一分麥粉,加上九分的野菜,加一點鹽,和在一起!」她說,「要是出門的話就要做成糰子吃,不出門可以熬成糊糊,唏哩呼嚕地喝,可暖和了。」
雖然同心等人安然無恙,但青州的局勢失控了。
二爺的情緒似乎更好了一點,「喔,那還不錯,懸魚是去市廛買的?」
陳到沒理解,「怎麼吃飽?」
可是沒有人逼迫他們!田豫只想讓那些文官帶著一車接一車的竹簡先離開——為什麼會這樣!
除去這些瑣事,最重要的事仍然是——
「嗯,東邊第三家!」
二爺的目光既溫和,又堅定,「但下邳走不到這一步。」
傅士仁眼睛緊緊閉著,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假裝死了。
「——但亦可為讖。」
最主要的「百姓們要怎麼樣過這個冬天」的問題解決了,關於民夫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想說點什麼。
「不如這樣,」陳到說道,「由淮安的令長出面,為那些家在城外的民夫提供一點糧食和麥種,讓他們將冬麥趕快補種起來。」
「嫩葉和草芽,冬天還有塌地松,」她比比劃划,「可以在雪下挖出來!洗凈!切碎!」
「那老翁已逾古稀,但粔籹做得倒是……」二爺咬了一口,忽然皺了皺眉,「是東邊第三家?」
因為百姓們不到迫不得已是不願意離開家鄉的,他們很窮,沒有足夠的物資和圖書
支撐他們這一場長途旅行,他們也很迷茫,通常不知道東西南北哪個方向可以避難,他們會遲疑著,猶豫著,最後到了兵臨城下時,才匆匆忙忙地四散逃開,像風滾草一樣隨便地逃到哪裡,再死到哪裡。
冒充那些義士的民夫是可惡的;
「這次沒有!」她擺擺手,「于禁很機智,根本就不曾同我死戰。」
面如金紙。
關羽看了她一眼,摸摸鬍子,笑了起來。
她和關羽無疑是強弩之末,士兵在短時間內經歷了一戰又一戰,需要休養很久才能恢復元氣。
「是有點棘手……」她的頭腦有點混亂,想著要怎樣才能冷靜下來,進一步思考該怎樣寫信給臧霸。
因為如果關陸兵馬趕到,他再想贏下這一仗便千難萬難了!
曹仁的淮水大營被擊破,于禁鎮守淮安的兵馬也被擊敗,劉備在城中降自然是不肯降的,於是附近總有各地的援軍想要繼續往這裏跑!
……她搓搓手,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點,然後拆開了信。
「所以我想,要是淮安城的糧食還夠……」她想了想,「能不能支出來一點給他們?」
而且除了死去的和準備接受懲罰的這兩種人之外,還有數千民夫是沉默的大多數,他們很有忍耐力,只要給他們一點糧食,給他們一個窩棚,他們就可以像動物一樣努力地拉扯著親人一起求生。
至於中間這段時間,淮安就算能提供糧食給民夫,也沒辦法令他們的家人都能吃飽。關於這一點,她倒還稍微能看得開一點。
……大概是失地丟兵,羞愧難當吧,唉。她很寬和地這樣想,其實這人雖然草包了點,但是草包就草包吧,哪個地主家沒有幾個傻兒子,難道能殺了吃肉嗎?
「那就多支一點,」她改口,「多支一些,hetubook.com.com我們的話只要夠吃一個月就可以了,等打退了曹操,還有琅琊和東海的糧食是不是?」
到了這一步,大家都在湯鍋里煮著,就看先將誰煮個稀爛。
汝南世家出身的陳到目光忽然放空了一下,關羽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拿起一塊小麻花吃。
但如果連這些都沒有,他們仍然有可能活不過這個冬天。
但曹操同樣煎熬著!
但一口血就噴出去了,整個人也跟著就倒下了。
可是她怎麼能指責百姓?指責他們給她添了這樣大的麻煩嗎?
「子義?」
……就算家中的老爺子真在這幾日去了,小小的商賈又哪裡有資格閉門在家守孝呢?
不是那種運動員會有的單純的汗味兒,而是一種汗水、泥土、鮮血混雜的氣味。
「陸將軍,關將軍等候多時了。」
戰死的義士是值得鄭重地悼念並嘉獎的;
關羽拿了份地圖,正推演曹操到底會用些什麼壞招時,太史慈忽然登門了。
那些想要冒領賞金的傢伙原本應該打十軍棍,但大家討論了一下后覺得還是算了,這些民夫平時在田裡耕種,基本就沒有什麼胖子,被于禁拉進城中當苦力這麼多日,現下各個不說皮包骨也略有點瘦骨嶙峋了,再敲十棍容易出人命,於是關羽拍板,給他們剃了個光頭,曰「髡〔kūn〕首」,跟傅士仁一樣的社死向刑罰。
可這些百姓從幾千人變成了上萬人,從上萬人變成了十萬人,從十萬人又變成了十幾萬!
在她想起來自己跑來到底有什麼事時,二爺也模糊地嘆了一口氣。
二爺在和陳到說些什麼,看臉色似乎剛剛被氣得不輕,因此那張紅潤得過分的臉還能隱隱見到一點鐵青。
那些百姓們傷心地哭泣著,不舍地回過頭,再看一眼他們那低矮的茅草
和-圖-書房,再看一眼他們那破舊的柵欄,再看一眼他們那可愛的小家園!
「這些瑣事叔至去辦就是了,這兩日你且讓士兵們好好休息一下。」
二爺的話還沒說完,他的神情很複雜,似乎在微笑,又似乎在感嘆:
「好的,好的。」她撓撓頭,跟著親兵走了進來。
「咱們稍作休整幾日,」關羽說道,「而後留一支分兵在這裏迎接郡兵,運送糧草,其餘主力北上。」
秋天就快要過去了!
看完她手裡的信,二爺又一次摸了摸鬍子。
他進城后顯然是換了一身衣服,因而遠看乾乾淨淨,但沒功夫沐浴,不僅烏黑的頭髮上有一星半點沒擦去的泥巴,而且走近了還有一股行軍久了的特殊氣味在身上。
所以他到底想說什麼,她到最後也沒明白。
她仔細回憶一下,「沒錯,不過不是什麼老翁,是個個子很矮,額頭有塊疤的中年男子,嗯……」
現在已經十月了,冬麥播種時節將要過去,但如果還能補種一些,那麼來年五月就能收糧,也就不必怕餓殍遍野了。
這聽起來一點都不真實!而且這是可怕的麻煩!她得趕緊想辦法,讓臧霸在琅琊與東海接應,這樣一來,她也不能再指望琅琊和東海出兵了!
「懸魚想得不錯,」二爺溫和地說,「但在曹操未曾攻下下邳之前,袁譚攻青州的決心並不堅決,只要你我援救下邳,袁譚必會緩緩退兵。」
……她感覺小麻花都不香了。
士兵們忙忙地跑過來,給栽進地里的傅士仁撈起來,一面吆喝著一面給他塞車上,周圍漸漸來了閑漢,在那裡指指點點這位數月前十分威風神氣的傅將軍怎麼現在就頹成了這個樣子。
傅士仁瞪著她。
「但天下沒有不救而不陷之城,」她說道,「曹操若知淮安丟失,必日夜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