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信使顯然是抱了必死之心跑來祖安的，目的就是要激怒她，讓她不惜一切代價地發動進攻。
太陽從東邊慢慢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央。
郭嘉清秀的眉頭緊鎖起來。
這位容貌與荀彧一般俊美，但因為年紀略長而略顯樸素許多的秀雅文士微微笑了一下。
士兵探頭探腦，小心翼翼，「將軍？」
「是不是怕了？」
「曹賊在那裡嗎？」她指了指對面，「但凡我要是——」
她不敢昏昏欲睡，一直騎在馬上，向著敵陣的方向看，但看了幾個小時，連她的眼睛也花了。
再想一想，她現在失去了黑刃，想要再身先士卒已經很吃力了。
儘管沒能成功激怒陸廉，但這樣高風險的職業還是需要高回報的。
有人自己從城牆上跳了下去。
「不能進。」
「是什麼？」太史慈在她身邊，有點疑惑地問道。
聽了身邊人這樣的聲音，她連忙將那兩隻睜得發酸的眼睛揉一揉，又蹭一蹭，終於重新看清了對面的動向。
「將軍！」有偏將激動起來了，「他們必定是怯了！我們追上去！我們追上去好不好！」
「我出身寒微，學識淺薄，這一點也不錯，」她平和地說道，「但我已經斬了曹公兩位從弟，還生擒了一人在營中，可見作戰這事，與出身是沒什麼關係的。」
……但這怎麼可能呢？這可是曹操啊。
但還有更多，更多的人，沒有辦法尋到一處高地，只能在冰冷的泥水裡熬著，然後慢慢死去。
「咱們將軍是極有威名的，說不定這些兗州人就是怕了！」
曹操的軍陣一眼望去，並沒有什麼稀奇的，大概是按照二千到四千人為一陣，分了六個陣，主帥自然居中，兩翼有騎兵。
在她的和圖書設想中，從進入這片平原戰場開始，那些士兵離敵人雖然還有數百步之遙，但他們應當已經開始緊密地湊在一起，以戰鬥的姿態謹慎前行，不曾擾亂一點軍陣。
曹操和郭嘉忽然看向荀攸。
這位女將軍上下打量使者一番。
儘管兩軍行軍都十分謹慎，甚至稱得上遲緩，但既然兗州軍在南下，徐州軍在北上，那麼他們終究是會遇上的。
……更何況還有一個于禁不知道哪裡去了啊！對面的旗幟里有曹有夏侯，但沒有「于」啊！
「可要我去試一試？」張遼這樣表示，「我領騎兵，先沖側翼，試試虛實如何？」
除了尚未獲得朝廷的封爵之外，陸廉與男人的地位沒有什麼區別——曹操不會拿這事兒罵人，使者也沒想起來。
然後當著他的面，「呸」了一聲。
……但就沒想到陸廉嘴這麼損。
「我覺得這麼干挺對勁，」糜芳抱著個小手爐，立刻當起了捧哏，「這樣的逆賊，不足與論！」
「這裏如何尋得到解手之處！你就在地上尿就是了！」
但現在不同，這些兗州兵久圍下邳不克，軍中又接連損失了曹仁曹純幾名將領，于禁鎮守得淮安也被關羽重新奪回，營中已經漸漸有了一絲不安的氣息。
「他們怎麼還不來？」
「那你且讓讓，讓讓，我好……」
「沒什麼。」她把後面的話藏起來了，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那柄佩劍。
這是一萬多人的軍隊，出現這樣的混亂再正常不過。
「主公愈急，她愈緩。」
但如果主帥此時生病，這些士兵們迅速又會開始不安——也許曹操多疑了，但只要有這樣的可能，他一定不會去試。
「……主公。」
兗州軍和-圖-書似乎在撤退，而且撤得不是很穩，在前軍改后軍時，似乎因為指揮不當，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混亂中。
「將軍！快看！」
後來開始向城外扔屍體；
「孟德公如何畏一婦人，勝如畏虎？」
「……將軍欲說什麼？」
這樣說話的時候，她忽然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張遼看看太史慈，太史慈看看徐庶，徐庶看看她。
所以，現在，陸廉怎麼能忍得住呢？
張遼立刻察覺到了。
儘管眼前看到的這些士兵與她想象中的不符，但她仍然決定謹慎些。
……幾條什麼？
「不要對他動怒。」她制止了一下。
她雖然還沒有什麼辦法得知西涼人攻打兗州之事，但未必不會察覺出曹操的態度。
她走上前去，使者立刻一臉鄙夷地揚起臉。
當他們遇上了，互相還會先遣使說點廢話。
……陸懸魚這邊就簡單多了，關於怎麼寫回信，徐庶自然是能寫出符合這時代「駢四儷六」水準回信，但她覺得要在文辭上勝過曹老闆是不可能的，她都背過人家的大作，還不止一篇！
「辭玉這是怎麼了？」
而且看起來有點鬆散。
如果這是在夏季，任何士兵也受不了這樣的酷暑。
那些原本可以作為儲備糧的豬羊也迅速被淹死，泡在水裡，漸漸出了不新鮮的色澤。
荀攸與郭嘉站在曹操的身邊，互相看了一眼。
「無論青州戰事，還是下邳城中此時的境況，陸廉豈能不放在心上？」郭嘉也忽然出了一聲，「她並非那等偽善之人，絕不會無動於衷。」
「公達有何高見？」
兗州軍還在慢慢撤退，而且撤得十分混亂。
……信使瞪著她。
這樣的把戲曹操已經玩了好幾手，接下來估計還得繼續hetubook.com.com玩，這也算不得什麼新鮮事。
但現下初冬的寒風被正午的太陽一曬，感覺還很舒服，這樣幾個小時等待下來，士兵們避免不了的就開始竊竊私語了。
城牆上到處都是人；
「如此竟仍不能激陸廉出戰。」
她想了一會兒，決定把那個信使叫來。
「把我那條……」她遲疑了一下，「算了，我也沒帶幾條。」
因為撤軍原本就很危險，在敵人面前撤軍則更加危險，一不小心，就會變為潰退。
曹操雖然師出無名，但仍然儘力地找到了借口，大概就是說陶謙當初與袁術是一夥的，劉備其實也沒有真心實意地打袁術，反正他就是要替天子討不臣，至於你到底臣不臣這事兒，他說了算。
「就這麼回復就行了。」
陸廉是個婦人，這不錯。
……如果曹操故作此態，想要誘她衝鋒，即使她能安然無恙地回來，她的兵力遠不如他，又一直未曾偵查清楚這確否是兗州兵全部主力，這就很容易陷入危險。
在城外圍困的兗州人看不到這些，但他們可以將另一些消息報給曹操。
「主公這樣頻頻挑釁，陸廉心中便會判定主公比她更急切些。」
旌旗招展，金鼓齊鳴，對面的兵馬比這邊多一些，但這邊有了一些郯城送來的郡兵湊數，算算也近萬人，看起來並不很虛。
……但仗打到這時候了，誰都想不起來這事兒了，因為提它根本就是沒意義的啊！這人論武力能與項王比肩，戰績幾乎要追一追韓白了，別說她是個婦人，說她是個異族人，說她甚至不是人，是只狸子，又有什麼意義嗎！人家從上到下都已經接受了這個婦人的領兵，從劉備到孔融，該給她的並不會因為她是婦人而和*圖*書少給些許。
在離這裏只有百余里的下邳，洪水在漸漸地消退，但百姓們的悲苦不會因為洪水的消退而一併退卻。
……她雖然行軍打仗不像個婦人，但她的確是個婦人！主公若是不出擊！那豈不是畏了這個婦人！
使者的臉色變了，咬牙切齒，一時沒想好該怎麼罵。
中軍帳里暫時地寂靜一片。
「沒事，沒事，」她伸手摸了一下嘴唇，「長了個泡。」
「呸！壞了陣型，隊率容得我，軍法官容不得我！」
但當使者出去之後，這個最近看起來心情非常好的中年男人立刻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因而在馬陵山以東，兩軍相遇了。
「說的不錯，唉我想撒泡尿……」
鼓聲敲得越來越慢，金鉦聲也越來越小。
……但這不是應該在敵人面前露出來的混亂。
如果她現在帶兵衝上去，如果她現在就衝進變為後軍的那個軍陣之中，她能輕而易舉地擊潰這數千兵馬，再將這一個軍陣的混亂擴散為兗州軍的全面崩潰嗎？
「耐心等一等，」她說道，「看看他們會不會先出兵。」
「……她如何能緩得住呢？」
曹操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額頭，牙齒間發出了細碎的響聲。
兩軍中間隔了二百多步，差不多就是標準的「一箭之地」。
「將軍！趕緊打敗他們吧！」一旁觀戰的糜芳也激動起來了，「求你，快打敗他們！救救下邳城啊！」
「她是主帥，」曹操的聲音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嘆息，「不受你我的激將之法，又當如何？」
曹操的目光略帶了一點好奇地望向對面一絲不亂的陣容。
如果是在平時，曹操喝葯也就喝了，這些稀碎小事不會引起兵士們的注意。
這種混亂並不嚴重，只不過是士兵ｗww•hｅｔｕｂoｏk.ｃｏm.cｏｍ聽了命令，但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心中疑惑，所以擠擠挨挨地跟著走，生怕被落下，因此打亂了撤軍的節奏罷了。
「我在營中很少穿女裝，」她說道，「沒多餘的給你，你下次再來，我再準備一條給你帶回去便是。」
終於，軍陣中有了一陣混亂。
「那將軍要怎麼寫呢？」
靠著他們對主帥的信任，這種不安重新被壓了下去，一度轉為了十分樂觀的氛圍。
遠遠地互相誰也看不清誰，只能憑著大纛模糊認個方向。
「既然你想要我說點什麼帶給曹公，那我就說點什麼。」
曹操聽完使者的敘述，揮揮手令他下去領賞。
在威脅要送去小裙子之後的第二天，曹操加快了一點速度，明顯是受到刺|激了。
「主公當出兵了。」
「將軍究竟是覺得不足與論，」那個信使冷冷地說道，「還是出身寒微，說不出什麼高明見解呢？」
有老人孩子，也有一些士兵；
「可要醫官進葯？」
「不錯，既然主公與奉孝皆料定她心中亦急，何不由我們先出兵迎戰？」荀攸說道，「到時主公試一試她的動向，看看她心境究竟如何？」
曹操的軍隊仍然還在旌旗之下，威風凜凜地站著。
彷彿覺得這麼做還不夠，陸廉招了招手。
城牆上到處都擠滿了人，房頂上也到處都擠滿了人。
這樣的事，難道陸廉的斥候看不到，也打探不到嗎？
初時扔十幾具，幾十具，後來每日都要扔數百具；
「無事，」曹操低低地說道，「我只是頭風病犯了。」
敲鼓的士兵累斷了胳膊，吹金鉦的士兵兩腮快要腫起來。
張遼的神色一冷，上前一步，手已經摸到了劍柄。
……就不知道站個什麼。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