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堪輿圖
第七十二章 到哪都是長坂坡!

儘管胡思亂想,但還都自重身份,不曾言行輕浮,只是在女將軍面前都認認真真地理一理衣冠,再順便堅持著給二郎塗個粉……
她狐疑地轉過頭去,看身後這群親兵擠眉弄眼,其中趙六膽大些,用一隻手籠在嘴邊,小聲地對她嘀咕,「將軍,他們這是怕了,不敢北上了,想跟著咱們,從濮陽南下去徐州呢!」
趙雲看了看她身後的車隊,陸懸魚恍然。
……看起來節制得也不是很好。
「咱們得想個計劃,」她說道,「那些百姓走得很慢,想追上不難,我與高伯遜便足可擊退鮮卑人的輜重兵,將百姓救回,但酸棗以西的鮮卑人聽聞消息,必定要追上來。」
……但問題是司馬二郎就沒出仕過,連個升斗小吏都沒做過,他能有什麼名頭呢?
「我沒有輕視你,」她趕緊安撫了幾句,「所以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但差點將司馬家劫掠屠殺的鮮卑人一見她的旗幟,便望風而逃,這個名聲是實實在在的看在他們眼裡了。
還得防一手張郃高覽那萬余冀州軍兵變,也很對勁。
狐鹿姑不自然地動了動,「這是主公為在下取的字。」
原本正常匈奴人也未必能聽得懂鮮卑話,但狐鹿姑不太一樣,這是個天賦樹都點在間諜上的奇才,去同那幾個鼻青臉腫的戰俘嘮了嘮就回來了。
高順的陷陣營離城二十里,與張遼的合作一處,互相照應,營中步兵千人,騎兵千人,又有民夫三千人,駐紮河邊,將眾整齊,也是一座大營。
一個是長了鬍子的喬幫主,趙雲趙子龍。
大家就這麼簇擁著軺車上的老頭兒,順帶再拎了兩個鼻青臉腫的俘虜,收拾了十幾具不幸遇難的僕役屍首,一起奔著濮陽以西的高順營而去,路上特別平靜,平靜極了,一點風波也沒有。
「你們怎麼來了?」她大吃一驚。
老頭兒抄起自己的鳩杖,照他腦袋就狠狠地來了一下!
「他們之上沒有統帥了嗎?」她問道,「他們看起來不像由袁紹統領的模樣。」
陸懸魚當然想不到這些有的沒的。
狐伯謳很不高興。
「陸將軍!」一個中年和-圖-書司馬氏忍不住大聲開口了,「北入冀州之路為這些胡虜所阻,咱們欲南下徐州,路上借一借將軍的威名,未審均意若何!」
張飛想拿東阿,理由很簡單,打通東郡和徐州的道路,把那個回形針一樣的路線縮短,方便糧草運送,也方便增兵和撤退。
但一群小司馬的內心都在波濤洶湧,久久不能平靜。
上首處的白鬍子老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依你說當如何?」
身邊的一群親兵里,有人忍不住了,悄悄蹭了過來,拽了拽她的袖子。
她只是覺得司馬懿是個名人,具體做過什麼她就不太清楚了。
於是她得以跟大家開個小會了。
「明白了,明白了,」她有點尷尬地抓了抓後腦勺,「你們早說我不就懂了嗎?不用奉牛酒,護送你們一程,不要酬謝的。」
有人忽然眼前一亮,插了一句嘴,「將軍莫非與清河崔季珪相熟耶?」
戰俘是有的,就是不太會說普通話,他們都是檀石槐擴張時的產物。那位戰鬥力爆表的鮮卑首領打下了一個大大的疆土,南至山西,北至俄羅斯,於是各路鮮不鮮卑的異族人都趨附過來,其中有些漢化比較深的會講普通話,有些就不行。
「那些被劫去的生民在何處?」高順問道。
張邈張超的軍隊多為步兵,而且還需要防備不知道走到哪裡的袁紹本部兵馬,不能亂動。
「劉伯謳是誰?」她問。
就是這群人有點過於愛漂亮,讓她頗有些腹誹,上馬之前還要再洗洗臉,整一整衣冠,甚至還有個十六七歲的小小司馬從家中女眷所待的輜車裡拎了一盒粉出來,要司馬懿撲一點!
於是這一片司馬氏又短暫地啞巴了。
一帳篷的司馬們,都露出了「二郎果然是我們當中最機靈的那一個!」的神情。
清河崔琰師從於大儒鄭玄,于《論語》、《韓詩》上頗有研究,而且還是個外型相當偉美的帥哥,因此名氣很大。司馬懿曾拜訪過他,並且獲得了「聰亮明允,剛斷英特」的評價。
狐鹿姑不開心地撇撇嘴,「將軍聽得懂那些鮮卑人,烏桓人的土語嗎?」
和-圖-書陸廉未婚,這事全天下都知道,青徐兩地的世家都時不時會送一個幼子去她軍中,名為歷練,實際就是想與她結親。
「這一點都不重要,」陸懸魚很認真地說道,「我聽聞軍中常用筮人占卜,以求出師順遂,我算了一卦,這個名字對子龍將軍來說,很吉利!」
只有一件事有點兒不對勁。
趙雲想了一會兒,忽然伸出手去,在沙盤上點了一點。
「此坡可有名?」
聽起來有點宮斗范兒。
……司馬家似乎還有個路人皆知的壞傢伙,但也沒看到。
但那群也居住在營中的司馬們所思所想與兵卒們迥然不同。
她茫然地轉過並不如司馬懿那麼靈活的脖子,「那是誰?」
……不是這年頭逃荒趕路怎麼還要塗粉的嗎?!
「他的意思是,」張遼在旁邊看不過去,「朝廷在咱們這裏啊。」
「將軍!我心向大漢!將軍為何輕視我!」
老司馬年紀大了,路上又經了驚嚇,很快就被子孫們簇擁著去帳篷里休息,司馬們頗有眼力,只堅持著留下了幾頭牛,外加一群豬羊,沒有一個人在營地里亂轉四處拜訪的。
天氣炎熱,但營中的氣氛比天氣還要炎熱些。
她指了指狐鹿姑,「狐……狐伯謳為何而來?」
老頭兒摸了摸鬍子,「感念將軍恩德,欲奉牛酒,不知將軍營寨何處?」
另一個是漢人打扮的狐鹿姑,當然他整了一個漢名,還求劉備給他賜了個字,因此尋常人都喊他劉豹,就她沒適應,還是習慣喊狐鹿姑。
「長坂坡?」幾個人都一臉迷惑,「此處無河無田,如何稱『坂』?」
他聲音很小,但這群出身世家的人精什麼不明白!
老司馬終於一口氣喘勻了,呵呵笑地摸鬍子,中司馬臉色很勉強地跟她又客氣了幾句,但小司馬們居然還勉強維持了世家子的儀態,既沒湊過來同這位腦迴路似乎不在一條線上的將軍搭話,也沒有對這位救命恩人不理不睬。
不過年長些的就想得開了,家中幼子若無才學,不能在仕途上有所作為,那送去「歷練」一下有什麼壞處?織席販履的劉備都漸有世祖氣象和*圖*書了,亂世之中,還糾結這個做什麼!
「統領他們的是騫曼和魁頭,」狐鹿姑解釋了一下,「騫曼為上任鮮卑首領和連之子,年紀尚幼時從兄魁頭代其執掌部族,現下騫曼年紀漸長,支持騫曼的部族和支持魁頭的部族不相上下,因而各自統兵。」
狐鹿姑熱情洋溢的一嗓子,正在一旁取了水袋喝水的陸懸魚嘴裏那口水差點就從鼻子里噴出來。
「烏桓迎娶了袁紹宗女,想拉攏是拉攏不過來的,但並非只有烏桓一族啊!」狐鹿姑趕緊猛拍胸膛,聲音也慷慨激昂起來,「我們南匈奴的大單于也有一顆赤子忠心,天日可鑒啊!只要天子也能給我們一個印綬!我們也願意——」
「我只是覺得這位郎君很眼熟而已。」她這樣說道。
「這是……」
那些約束婦人的德操品行是別想在她身上看到了,她就是一個極其直率,不太在乎別人眼色言辭的武將,相貌似乎也沒什麼出奇的。
她的語氣平靜得很,帳篷里卻忽然靜了下來。
……老頭兒似乎被噎住了。
張遼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因為將軍盯著他們家二郎看了半天,這個舉動本身就很不尋常,再考慮到她連大父和父親都不認得,二郎年紀輕輕,不曾出仕,沒什麼鄉野皆知的聲名,那這麼專註的看,還表示「很眼熟」是什麼意思呢?
這是河內司馬氏,舉家搬遷,被鮮卑人阻了之後,來投奔濮陽了。
小陸將軍恍然大悟。
「哦,哦,」她沒明白,「咱們到時候揭穿他?」
陸懸魚雖然腦子沒怎麼放在這方面過,記不得那許多高門大戶名家郡望,但這個套路還是清楚的。
有人皺起眉頭,「陸將軍既有此心,足見高義,將東郡生民救回來有何不妥?」
「咱們得早些走,」司馬懿看了看父兄們,「陸廉行事,不似殺伐果斷之主,若在此久留,恐誤我等。」
但現在看到這個小陸將軍,這群尚未婚娶的小司馬們又覺得其實考慮一下也不錯。
至於北海的兵馬,要屯兵黃河邊還得個幾天。
他這個機靈又果斷的孫兒連忙起身,湊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他身邊。
「我們願為大漢效死,」狐鹿姑聲音立刻又變小了,很是乖巧地說道,「至於怎麼打,在哪打,都聽劉使君的,聽將軍的。」
儘管消息傳到四面八方,總引起年輕士子們的嘲笑,覺得這些人將自己家中兒郎當做婦人看待,竟想著以色侍人,折實有點荒唐。
不管那些流言蜚語里有多少是真實的,他們現在親眼見到了她軍功封侯的本事,這是毋庸置疑的……考慮到這一點,再考慮是亂世,聯姻似乎也沒那麼難以忍受了?
司馬防姓司馬,名防,字建公,如果按照「玄德公」、「孟德公」那麼叫,喊他「建公公」也沒錯。
「那不揭穿?」她又試探性問了一句。
「你們也願意南下中原,如鮮卑人一般嗎?」她忽然截住了他的話。
老人摸摸鬍子,伸出手去,招了招。
她會明白的吧?
其實不能怪這群小司馬們胡思亂想。
現下見她帶了一群人來,營中轅門大開,高順和張遼還沒迎出來,先有兩個人迎出來了。
司馬家送來的牲畜變成了烤架上滋滋流油的烤肉,撒一把鹽,香得連舌頭也一起吃下去。
「將軍,」狐鹿姑很親熱地說道,「袁紹假託朝廷名義,為烏桓各部發了印綬,他們才會這般死心塌地。」
「聽說她派人去審問俘虜,被掠男女究竟在何處,」司馬懿說道,「恐怕想要出兵將他們救回來。」
當然如果說實話的話,這些通通都是世家之間互相吹捧,互相刷美名的老套方法而已,反正對於這群婆羅門來說,只要是自己家的孩子,都香,都香。
一群司馬氏互相又開始使眼色,眼色有狹促的,有羡慕的,有嘲笑的。
軍中將士們眉開眼笑,人人稱頌——不愧是河內司馬氏啊!要不怎麼人家就是名門高第呢?那肯定是因為人家行事磊落忠厚,看看這事兒辦得,多得人心啊!
一名中司馬從車隊里出來,跟趙雲見了禮,互相寒暄了一番,看子龍將軍有點茫然的神色就知道,他也不認識這些婆羅門。
「當然不妥!」司馬懿斬釘截鐵地說道,「生民越聚越多,趕路速度越來越和_圖_書慢,如何打仗?鮮卑人見她愛護士庶,自然會放心大胆地集結沖陣,她縱為名將,能敵鮮卑,難道也能敵烏桓?她有多少兵馬,經得住這樣糟蹋!」
她趕緊擺擺手,「你們不準備繼續北上趕路嗎?不必這麼麻煩,應該做的,別客氣。」
幾個人都不是東郡本地人,這個小山坡也沒有什麼名氣,張遼冥思苦想時,小陸將軍又冷不丁說話了。
「三將軍已至下邳,正在調動兵馬,欲先攻東阿,以便兵馬通行,太史子義也于東萊徵募兵馬,共計兩萬余,將至千乘。」
……但事實上,比起領了袁紹印綬,因此驕橫跋扈的烏桓蹋頓來說,這群各自攻伐的鮮卑人在閻柔眼裡已經是非常聽話,非常順從,非常乖巧的好孩子了。
「咱們給這裏起名為長坂坡怎麼樣!」
「張郃高覽護衛天子,已過青州,現往下邳而去,待他們南援主公時,三將軍便可發兵了。」
「聞袁紹發檄文,主公派三將軍回徐備戰,我與劉伯謳同行。」趙雲先開口說了這麼一句。
「鮮卑與烏桓部皆由各自首領統兵,其上則由烏桓司馬閻柔統一節制。」
她看了看狐鹿姑,又看了看高順和張遼。
她眼睛一亮。
狐鹿姑那張小黃臉就是一綳。
「此非洛陽令司馬建公公?」
她聽了從老到幼一串兒的名頭都沒什麼反應,硬是在一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子這裏瞪大了眼睛。
她帶兵打仗當然沒問題,但如果兵馬和百姓摻在一起,那就大大的有問題了。
老人左右看了看。
河內司馬氏雖然稱不上什麼四世三公的大族,但家裡也出了幾個兩千石,上到朝野,下到郡縣,只要是士人圈子,哪怕不熟,只要聽一聽這個郡望,也都能有點印象,客氣幾句。
……不過這是后話。
「我伏兵於此坡上,待辭玉遇敵,便將其引來,我領兵而下,如何?」
但這位陸廉將軍出身寒微,就不一樣。
……但總覺得正常人不會這麼喊。
「依孫兒說,咱們明日便啟程,這裏距離濮陽只有二十里,咱們只撿精壯的僕從帶上,疾行便是!」
「……子龍將軍請繼續。」
「二郎,為何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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