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同？」
……他們還得去尋那個河內司馬家的小郎君來代為引薦！
司馬懿笑眯眯地，也沒有反駁，但鍾演立刻就意識到其中一個很淺顯的問題。
他們走過一個接一個的灶坑，有小吏指揮他們，鍋里倒多少水，鍋下塞多少柴。
……她這裏竟然還有一個自稱漢室後裔的匈奴人！
……鍾演又趕緊喝了一口酒。
鍾演看著她那輕鬆的神情，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安，直覺地轉過頭去看這營中唯一一個既了解陸廉，又跟自己算是相識的文士。
所以這群做起呂不韋的老本行，準備先投資一位將軍，再順桿投資一位未來大漢皇帝的潁川士人們就有點惴惴不安，總覺得這位將軍不按套路出牌，很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出兵去打曹操的青州軍。
「你們怎麼會是青州兵！」他破口大罵道，「你們哪裡配稱青州兵！」
總之，刷刷將軍的好感度，不顯眼，不會激怒袁紹，還能看看她這一路的仗到底怎麼打的——後世某群不爭氣的群體有句俗語，「哪有小孩夜夜哭，哪有打牌天天輸」，他們也好奇陸廉怎麼就打了十年的仗，一次也不敗呢？
於是又有高一級的軍法官騎馬而至，狠狠地抽下鞭子。
原因挺簡單的，在她摸索完地形，並且斥候報告給她青州軍的行軍路線后，這場戰爭在她看來就提前結束了。
「我觀陸辭玉將軍倒是遊刃有餘。」
司馬懿還是坐得很穩，一旁甚至有僕役端上來兩碗油鹽煎過的茶。
有軍官在謾罵，收效甚微。
「將軍率直。」
可是他們又忍不住要懷疑，也許沒有活m.hetubook.com.com人在與他們同行，但說不準是有鬼差的。
這場戰爭開始得很早，但這位文士醒得更早。
遠處的天空終於露出一抹暗紅與金紅分庭抗禮的光，將漆黑的天幕照亮時，巡夜的士兵交接過崗哨，敲響了焦斗。
——咱們若是去了，必定也能受小陸將軍的重用吧？
陳留是大郡，甚至曾為當今天子的封國，坡窪相連，水澤連片，其中無數河流又常常改道，除非有心在這裏打仗，否則誰能記得住這樣複雜的地勢？
「每逢出戰之時，總得吃咸些，」士兵這樣同這位士人科普了一句，「吃些鹹的才有力氣。」
儘管陸懸魚有充分的信心打贏這場戰爭，但戰場畢竟是戰場，她還是得將非戰鬥人員往後撤一撤。
「仲常公不必憂心，」他說道，「曹操的青州軍與陸將軍的青州軍並不相同。」
既然她看鍾仲常很投緣，那還是留他下來吧。刀槍無眼啥的大家是不考慮了，什麼男女之事大家也不在乎了。鍾演已近四旬的人，要說他得了陸廉的青睞，這幾率略小，但萬一陸廉就是開竅了，想尋一門潁川的親事，那大家也有一堆好郎君……
「小陸將軍于地勢總是熟稔于胸的。」
被鞭打的士兵立刻跳起來了，恨恨地瞪他一眼，勉強地向前走。
見到鍾演的目光投過來，他倒是很快就有反應了。
——說不定我還能尋到幾個家鄉的熟面孔呢！
於是陸懸魚趕緊給他倒了一杯酒，讓他得以將喉嚨里的餅子咽下去，發出悶聲悶氣的聲音。
陸懸魚的兵卒所見到的，就是這樣和圖書一支敵軍。
當她告訴他們把糧食放下，人可以撤出三十里時，這些體面人似乎鬆了一口氣。
這段路上沒有別人，只有他們，寂靜得像是走在墳墓中一樣。
下首處的司馬懿就非常敏銳，伸長脖子過來給她打眼色。
兩位文士在後面聊天，陸廉在山坡上站著，離了幾十步開外，她身邊人又多，就只能看到一個遠遠的背影。
啃完了那口野菜餅子后，有人皺起眉頭，有人勉強露出微笑，總之頻率很是參差不齊地看向了鍾演。
那條小青蟲應該是掙扎過，努力過的，它很有骨氣，雖然無法避免被烹煮的命運，但也還是毫不妥協地將自己脆弱的身軀展露在這位尊貴的食客面前，讓他一瞬間胃口全無。
鍾演原本也想跟上去，但這位統帥行動力太強，從這邊山坡跑到那邊山坡，剛一個來回，這位不善奔跑的文士就放棄了，轉而和自從來到這裏后就沒動過地方的司馬懿為伴。
她認真聽完鍾演委婉又直白的話語后，終於恍然大悟。
天還是完全黑的，民夫營已經先有了動靜。有人拎著水桶，拖著草鞋在地上走，有人扛著乾柴，每走一步身後的木柴在輕微地搖晃。
「她每次出征，皆如此么？」
那個年輕人坐在胡床上，一臉平靜，兩眼放空，看起來一付庄生夢蝶神魂出竅的模樣。
他們在一處山坳之後，除了滿眼的蘆葦之外，什麼也看不見，偶爾還有幾隻鳥撲騰起來，大聲鳴叫。
……青州人還是挺狡猾的，鍾演這樣一想，就對那支即將到來的青州軍更加憂慮了。
他們剛剛從一條泥濘的土路上和-圖-書走過，許多人的兩條腿上沾滿了泥巴，其中隱隱可見水蛭的身影，這顯然是很不舒服，阻礙了繼續前行的一件事，因此那些人在走出泥濘之後，立刻坐在了路邊的草叢裡，開始一心一意地解決水蛭問題。
他們的目光似乎欲言又止，欲語還休，就有點讓她不太理解。
這位文士有點牙疼地看了他一會兒，終於低頭決定喝一口茶時，一陣尖銳而響亮的聲音忽然從四面八方響了起來！
儘管這群投資人對這場戰爭有點緊張，但陸懸魚什麼也沒感覺到。
「仲常公想留在軍中。」
幾百里路聽起來並不算遠，但在這樣的沼澤地中行幾百里路絕對是一件苦差事，天氣漸漸寒冷，但水沒有結冰，沼澤中有大量的蚊蟲，百姓則早就逃走，而輜重又要怎麼運呢？
要是軍中有潁川人也就罷了，比如說他們也聯繫過劉使君那邊，好歹是有個徐庶徐元直可以說得上話啊！雖說徐庶年輕時在潁川的名聲不太好，各家都拿他當熊孩子看，好歹人家現在也出息了！老鄉們也能借他的光了！但是看看這個陸廉！她這軍中哪有一個潁川人！武將不是青州的就是并州的，文士也只有幽州的和徐州的——明明陳家也去徐州這麼久，據說那個陳長文很有才氣，又是個年輕郎君，居然到現在也不曾得了這個女將軍的青眼！
於是軍法官騎著馬，繼續向前，不斷地鞭打那些怠於行軍的士兵，不斷地咆哮，呵斥，要他們遵守軍紀，追上自己的隊伍。
有人在行軍路上裝病躺下了，很快就真的染上了疫病；有人想要逃走，進了水澤深處后就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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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治軍甚嚴，僕役們便是帶了爐子，也不能生火，」他遺憾地說道，「此茶尚溫，尚可入口，過一時就喝不得了。」
「這倒也未必。」
這裏沒有村莊，沒有可以擄掠的對象，於是也就沒有酒肉，沒有婦人，沒有錢糧布帛，這裏只有無窮無盡的坡窪和蚊蟲，以及隨之而來的瘟疫。
士兵們早上吃的仍然是麥餅，但那鍋熱水裡會加不少食材，有菜有肉。也有士兵打了一碗，送到鍾演的帳中來，他喝了一口，感覺味道有點咸。
這群士人擠眉弄眼的原因其實挺簡單的。
那些士兵也許漸漸開始潰逃，數量剛開始不多，但越臨近目的地時，他們的士氣就會越低落。
……甚至連送上來的野菜餅子都可以優雅地啃一口了。
鍾演道過謝后，又喝了一口。
這是一種智慧。
百姓們是撤了，士人們還有點猶豫。
……畢竟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光線不好，跟士兵一起吃大鍋飯是有這個壞處的。
於是這位潁川文士就更不安了。
雖然出身世家，祖上都是當官的，看不起商賈，但都有數算的本事，而且某些特殊時候也會把商賈的技能拿過來用一用。
這一口被他發現湯裏面還有一點小東西。
但當他一路向前時，那些被他鞭打過，跳起來行路的士兵立刻又跑到路邊坐下了。
她之所以沒有快速奔赴襄城去與劉備合圍曹操，原因有糧草，也有兗州多水澤的緣故。
那大家就有點不放心，既不放心她到底是怎麼打的仗，也不放心她在打完這仗之後領不領他們的情，領多少——沒錯，正常人肯定m.hetubook.com.com是意會的，一切盡在不言中，可是看看這個憨憨！她哪裡像個正常人了！
他們在很遙遠的歲月之前，都曾經是大賢良師的教眾，他們是很信這個的，尤其是在走了這樣一段路，又要面對那樣一個傳奇的將軍時，這些曾經兇殘而貪婪的青州兵心裏就更不安了。
現在中原到處打得稀爛，糧食就很寶貴，他們湊了這麼多糧食過來，顯然不是因為她天真率直溫柔可愛，而是因為她聲名在外，戰功赫赫。
司馬懿連筷子也沒動，就安安穩穩地坐在那裡，看他轉頭看向自己，粲然一笑。
但他們也沒有立刻表示贊同。
她展開了一個笑顏，「大家都這麼誇我，我是不敢當的。」
也在一臉面癱地啃著那塊野菜餅子的鍾演被噎了一下。
「嗯。」
那也是一支青州軍。
……但在這碗湯被士兵又歡欣喜悅地端出去喝光后，鍾演又有點懷疑這不是青蟲的智慧，而是士兵的智慧。
他們衣衫襤褸，士氣低迷，走入了埋伏圈中也渾然不覺，聽見四面八方的金鉦聲，立刻開始潰散逃跑，甚至見到她的旌旗豎起時，有些人連逃也不逃了。
一個雙戟兵狠狠地踹倒了面前的降兵，那人個頭是不小的，肌肉虯結，滿臉橫肉，可是跪在那裡涕淚橫流，用一口標準的東萊話求饒的模樣，讓他心頭一下子就火起了！
「仲常公，諸位都在看你，」她說道，「你是不是有什麼未盡之言？」
鍾演轉過頭看了一眼司馬懿。
——聽說陸廉麾下也是青州兵啊，咱們大不了降了也就是了？
「曹孟德長年屯兵兗州，他豈會不知地理？」
司馬懿聽了這個問題，想了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