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也是一樣,駑馬也能拉兩千石的糧食,況且又是從南岸用船運過來的,就更加珍貴了。
「袁紹家大業大,咱們比是比不過的,」她平靜地說道,「還是得想個辦法。」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許多許多可以講給她聽的傳奇故事——每當小董白不肯回去睡覺,大父就會拍拍肚皮,哈哈大笑起來。
臧霸很詫異地看她一眼,「咱們若久戰不利,只能籠城,他們自然要以衝車破門啊。」
這一天打了很久的仗。
但陸白已經看完了,她的那個主意也已經變得清晰了許多,只有臧霸還在猶豫。
她們在她身前,她看不到她們的神情,只能看到有人伸手想要拔出弩矢,又摔在地上,爬不起來;有人用力地揮手,似乎想要維持住陣型;有人忙忙地去幫自己的姐妹,將矢桿掰斷。
她們有藤條編織起來的小圓盾,還有木盾,都可以抵抗箭雨,女兵們相互配合得也很好,一見到百步外的弓兵彎弓搭箭,箭尖指天,她們立刻就會結陣以待。
「衝車?」
自黃巾之亂開始,各地諸侯所徵募來的士兵多半是不|穿甲的,沒錢。
最早的一次是在長安,有小宮女遞給她一件衣服,告訴她宮中有變,要她趕緊離開。
在她成為陸白,帶兵打仗后,她也時時刻刻這樣告誡自己。
但這一場戰爭完全不同。
她們的聲音已經不像人,而像某種痛極的野獸,在死亡極其臨近,卻似乎還能躲避得開的和_圖_書時候,她們的胸腔中迸發出了這種既像預警,又像宣洩的聲音,在這片戰場上混作一片。
待到進城,臧霸也難得的掛了點彩,額頭上又裹起了白布,大喇喇地坐在上首處,一邊讓僕役為他包紮,一邊惡狠狠地抓起餅子嚼。
冀州人走得遠,自然是因為他們已經推到了城牆下。
……雖然陸白不懂什麼是冷笑話,但她腦子裡還是蹦出了這句非常阿姊風格的話。
——哈哈!青州無人,但他們冀州男人還是很多的!他們特別寬和!特別仁慈!他們甚至可以保證,只要她們投降,是一天戰俘營也不用待的!她們也不用再流血再受苦啦!區區幾千女兵!保證一個也剩不下!
而後鋪天蓋地的弩矢就衝下來了。
尤其是遇到箭雨這種情況,她們是不靠這身甲,而是靠盾的。
「若是成了,」陸白說,「對面那些東西都是咱們的。」
陸白在那一瞬間愣住了。
後來她看到了他,在一片載歌載舞的燈火與狂歡中,那個主宰國家的權臣像一攤爛泥一樣,被人圍觀、謾罵、踐踏。
尤其是那些木盾,都是她精挑細選,以楸木製成,既輕且硬,即使女兵長途行軍也能吃得消,雖比不過鐵質長牌的堅不可摧,遮蔽箭矢卻是方便至極。
士卒可以是最忠誠的朋友,也可能是最薄情的親眷,因此為將者必須時刻關心他們的動向。
就在那一剎那,她聽到了從未聽過的一
https://m.hetubook.com.com種聲音,在耳邊接連迸發開來!
餅子是提前做好的,稍微熱了一下,還是硬。
炙羊肉也有些焦。
她很想問一問他。
於是最後一個臨洮董氏族人記下了這個教訓,沒有什麼名將不會犯錯。
尤其是那位膚白如玉的陸白校尉,一提到她的名字,這些士兵頓感臉紅心跳,連罵都罵不利索了。
她那時還很懵懂,不明白有大父在,為什麼宮中會有變故。
臧霸一下子就被說服了。
這位老練的土匪陷入了沉思之中。
它們像白晝里飛馳而下的流星。
現在這一輛輛的車,還有馬廄里一匹匹的馬,都被陸白和臧霸反覆打量,馬夫就很不安,搓搓手,又搓搓手。
她的女兵被弩矢釘在了地上,那不是她們見慣的諸葛連弩的弩矢長度,而是二尺六寸,與一柄劍無異的長度,那樣重的一根弩矢釘在她們的肩上,腿上,身軀上。
直到軍官的喝令聲令他們清醒過來,冀州兵才重新將目光放在面前的泰山軍身上。
這位被陸懸魚起了個外號「病諸葛」的泰山軍首領夾了一筷羊肉,塞嘴裏糊不清地嚼,「辦法自然是有的,他們的弩不比你的連弩,一輪射出后總要留片刻填裝的時機,可他們前三排都立起長牌,你跑是跑不到的……按照袁家的路數,這幾日又要起土山,以衝車為輔,你又能如何?」
那不是哪家貴女的馬車,而是他們運送輜hetubook.com.com重的車,放在城中,都很珍貴。
她回過神,很想反駁臧悅一句,為什麼要她的士兵後撤,但自己面前軍陣中的聲音讓她徹底清醒過來。
但她一口羊肉,一口餅子落進肚內,還是吃出了香味。
對於臧霸臧悅兄弟來說,今日的較量勝負還是未知的。
因此他必須時刻注意著天氣的變化,嚮導的判斷,地圖與實際路線的差別,那條標出來的河流是否已經乾涸?又或者雨季時經過一條古河道危不危險?
她是有這樣的自信的,她甚至已經想好了在這一波箭雨過去之後,她要下令,讓士兵疾行向前,殺那些弩兵一個措手不及。
冀州人需要行數里地,泰山軍就非常方便,幾十步就能進城。
當這支女兵營逐漸後撤,並且儘力帶走那些傷員時,對面的冀州軍中爆發出了一陣又一陣的鬨笑與喝罵。
「咱們也有馬車。」陸白說。
他的頭顱就在宮門上,看著這一切。
大父是個最警醒不過的人,他身經百戰,在西涼的荒漠中追擊胡人,稍有不慎就會像被他接替的許許多多的將軍一樣,稀里糊塗地死在陌生的土地上。
無數張舉起來阻擋箭雨的藤牌和木盾被重弩擊穿之後,紛紛碎裂了!
至於怎樣領導士卒,大父更是有一套心得,當雨季過後,大父身上那些無休無止反覆發作的舊傷終於不再帶給他痛楚時,他會心情很好地躺在憑几上,舒舒服服地給她講他是如何收攏人心,如何令m•hetubook•com.com士卒依附。
「咱們畢竟不富裕。」他尷尬地說道,「若是此計不成,這許多緇車……」
大漢正規軍有甲,但也只有上半身,護住軀幹而已,因此她見到敵人當中,有人穿皮甲,有人穿木甲,有人穿好幾層衣服縫在一起的布甲,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這樣的戰鬥力還出來打什麼仗?
直到天色將晚,雙方才各自退回自己營中。
他們暢想著打下倉亭津之後的未來,那其中包括了冀州軍可以沿河而下,如摧枯拉朽一般直入清徐,包括了他們可以分得大片黃河以南的土地、財帛、子女,甚至還包括了陸廉陸白兩姐妹的去處——她們是貴人,普通士兵恐怕見也見不到,可是健婦營那幾千女兵里,是不是也有許多美人呢?
——原來是青州的男人都死絕了,所以才拉她們上陣殺敵嗎?
——果然只是一群婦人!他們這樣高聲地罵道,連箭雨都遭不住也敢上陣!
她會犯錯,但沒犯過什麼不可饒恕的大錯,她總歸活了下來,可以吸取教訓,以待來日。
所以那樣一位名將,怎麼會在自己每日經營的領地里犯下這樣的錯誤呢?
泰山軍背靠著范城作戰,全仗著城頭上的守軍以箭雨為援,為他們掙得立足之地。
聽起來冀州軍就因為有錢,所以就十全十美,再沒有弱點似的。
陸白原本是個吃相很優雅的人,今天又遇了這樣的敗仗,更有些食不下咽。
陸白經歷過數次生死關頭了。
但天底下hetubook.com•com哪會有同時墜落下來的流星呢?那樣密集,那樣刺目,帶著破開空氣的尖銳咆哮,帶著冰冷刺骨的殺意,向著她的女兵而來!
有人用力推了陸白一把,「校尉可領健婦營撤回鹿角后!留泰山軍迎敵便是!」
但對陸白來說,她必須接受這個教訓。她沒有過多的猶豫,也沒有浪費臧悅的時間,很是痛快地應下了。
對面的軍隊似乎動了,她應該立刻做出反應的,但陸白仍然在看著這一幕。
她又咬了一口羊肉餅,忽然一個激靈。
她的耳朵似乎被那些木材碎裂的聲音攫取了心神,她愣愣地看著那些碎木紛紛洒洒地落在地上,有軀體壓在上面,很快鮮血便涌了出來。
但看到這兄弟倆一臉沒心沒肺吃得很香的樣子,她也跟著拿起餅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陸白又一次聽到了外界的聲音。
「這就對了。」臧霸說道,「越是生死之時,越要大口吃飯。」
考慮到健婦營大半承擔的是守城或弩兵這種特殊兵種任務,再考慮到青州還是窮,田豫給她的女兵配備了諸葛連弩,但沒有配鐵甲,所以除了少數軍官有鐵甲之外,大半女兵自己動手,做了皮甲或是布甲來穿。防禦力雖然不高,但也還湊合。
……也是個心胸開闊的人,她努力將嘴裏的麵餅羊肉咽下去,「依宣高將軍看,彼軍如何?」
……不如何。
「他們營中足有八百腰引弩,其中八石弩約有四百張,別說你那些藤牌木盾,今日我的鐵牌都被射穿了好幾面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