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忽然出來了這許多空缺！
「郎君這兩日受了傷，又流了汗，羹湯需咸些，郎君才有力氣。」僕役耐心地哄著他，「再來一勺吧？」
她看了他們一會兒，每一個人臉上都是歡欣喜悅的，喜悅里還帶點期待，帶點惶恐。
她趕緊擺手，「你將糧草看護得很好，已是出了很大的力了！營中衣食住行皆十分簡陋，若有缺欠，你須得告訴我……」
除此之外，他們還有更快樂的事。
要不犯點錯被趕出去當小兵也不錯，這樣也騰出位置了；
……她就很懷疑陳登有沒有這個決心和毅力。
甚至別的營的士兵也會跑過來，恭恭敬敬地以兄呼之，想要謀一點營中的小福利。
這些衛士除了平時替她站崗放哨，戰時跟在她身側隨她出戰之外，還會學些新知識，到時候要是極聰明好學的，就有可能繼續晉陞，去當一個旗官，那就準備晉陞中級軍官，從黔首邁入士人的門檻了。
再看陳衷，陳衷忽然開口了，「其實陳長文很想替在下前來……」
見她露出微笑，那些士兵臉上的惶恐全都消失了，他們此刻的歡樂終於是發自肺腑的，不摻雜一絲陰影的了。
將軍身邊只有這幾十個親衛，外面卻有上萬人在盯著這個位置。
天氣有點冷，但這對傷員來說還挺友好。
「將軍天下無敵！」
有士兵穿上了冀州軍的鎧甲，那些鎧甲和兵器都是要交給軍需官統一保存，不能私留的，但還是有機靈鬼剝下之後立刻也把自己的甲卸了，將新https://www.hetubook.com.com甲往自己身上一穿，企圖將舊甲交上去糊弄了事。
當她轉身離去時，小兵們討論的話題又轉了個彎。
「將軍！」這個自平原時一路跟過來的遊俠大大咧咧地指了指那幾個士兵，「他們以後就跟著將軍了！」
百姓拿了鎧甲過來並不稀奇，有落單的，傷勢過重的士兵死在撤退路上，被路過的流民撿了屍體，這是任何一場戰爭都會有的現象。
張遼趙雲司馬懿還在等著她，士兵們可以放鬆一下，吃吃喝喝，他們還得研究明白，怎麼把鞠義抓出來打死。
……考慮到軍中還在執行從上到下大鍋飯的政策，而陳衷吃的那碗雞湯很顯然是收到野禽之後用小灶做的，這個來處就有點奇怪。
「所以小人們將它送過來了，」那人抬起頭望著她，「將軍，穿了這些甲，將他們趕出去啊。」
「但咱們就是穿著家鄉的鎧甲，」陸懸魚說，「打敗了這一路上所有的敵人。」
——那可是壽春宮裡帶出來的絲帛，比水還要柔滑！
……她記得很久以前跟陳元龍大哥一起出使鄄城時，那一路上帶著各種食材，一點也不肯委屈自己的風格。
……這就明顯不是零星流民和零星傷兵之間能發生的故事，因此司馬懿忽然就破防了。
幾個人都起身準備往外走，只有司馬懿行動比別人遲鈍了那麼點兒，好像是先坐著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才起身跟上的。
她伸脖子去看那碗湯。
「將軍勇武和_圖_書。」
但這位小陸將軍什麼也沒說，只是微笑著點點頭。
陸懸魚沒進帳時那些憂慮一下子就消失了。
「小人們不要賞。」那人趕緊跪下，磕了個頭。
司馬懿又破防了。
——那可是曹操營中繳獲的牛，犁起地來就是帶勁兒！
但那人沒在乎他看起來三觀破裂的神情，而是看向了她。
……有人被罵哭了，但也有人不服氣。
「是司馬仲達先生送來的，」僕役很是讚歎了一句，「真是一位性情溫柔的好郎君啊！」
那些已經成為親衛的士兵因此得意洋洋，而還差一步，在各營中的候選人則每天都在焦慮與盼望中等待著。
她愣愣地點點頭。
「咱們的甲也是新甲！交哪個不是交！」
「這是哪來的禽肉？」她問。
「他說的是實話，」她笑道，「田使君為咱們置辦的甲，本就沒有人家袁本初的威風神氣。」
那個新甲！甲片又細緻，又光滑，穿在身上滑溜溜的！怎麼看怎麼得勁！
那位阿兄矢志不渝給自己吃出了寄生蟲，據說消停了，以後日常就只吃點羊肉和蔬菜，把海水魚蝦和淡水魚蝦一起戒了。
……她就猜到了。
今天晚上要吃點好的，一方面以兩千人擊敗了鞠義至少五六千的兵馬，以少勝多，傷亡又不高，的確值得慶祝；另一方面陳衷是帶了糧草過來的，大家已經艱苦樸素很久了，正應該犒勞一下自己的胃腸。
他們自然歡欣喜悅，連同夥的兄弟們也是這般與有榮焉，感覺自己都提了氣https://m.hetubook.com.com一般。
他們當然歡欣喜悅。
「人家的甲就是好看！」有小兵亂嚷嚷，「田使君的甲就沒人家那麼閃閃發光！」
「不對！將軍是天！」
僕役又從旁邊取了個匣子，「郎君用一塊蜜餞？」
「……還有人說看到她臉上和手上都長毛毛了！」
作為一名世家出身的軍官，陳衷比一般的傷員福利待遇好多了，他躺在行軍榻上，鋪了兩層毯子，身上被潔凈的細布包紮過。
她路過聽到了，停下腳步，軍官連忙跑過來。
忘恩負義！
「將軍說笑，此處豈有不足用之處？」陳衷指了指那碗濃湯，「這禽肉十分鮮美，在下還是頭一次嘗到，足見此處物產豐饒。」
陸懸魚看了他們一會兒，又仔細想想。
他那樣期待地望著她，連同他身後那些灰濛濛的人，一起望著她。
「將軍？」陳衷有點困惑。
她完全知道他們是補了什麼人的缺，那些人的姓名，那些人的籍貫，家中有幾口，可有人倚門而望，盼他們歸來？
陸懸魚還沒進他的帳篷，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雞湯香氣。
營中的氣氛確實不錯。
「有點咸。」他說。
陳衷撇嘴。
「他必是先往那幾處營寨而去，」趙雲老成持重，「但此間水澤錯綜複雜，斥候戰馬難行……」
但升職的，犯錯的，調走的，總歸是寥寥數人，而且總是要許久才有一個空缺。
「將軍！」陳衷很是高興，又有點慌張，趕緊將湯碗推給僕役，「在下已無大恙，隨時可為將軍效力！」
和圖書現在這位陳家三郎躺在榻上，半條臂膀被包得嚴實，於是用另外一隻胳膊正在那努力舀湯。
「所以才如此勇武！」
「鞠義雖傷重，兵馬尚有半數，仍有一戰之力，」張遼說，「但未知他在何處。」
是她身邊的隊率，領了七八個小兵過來。
看完了傷員，出帳篷時，正好就有人跑過來了。
「子庸傷勢如何？」
「確實有點咸。」她一本正經地說。
守在鐵甲後面的那群泥猴就頻率不一地點點頭，為首那個臉相對乾淨些的很是窘迫地搓搓手，似乎想說些什麼。
忽有人報，「將軍！有百姓帶了冀州軍的鎧甲兵刃來到營前！」
——哦那是給自家婦人帶的梳篦，可是那個袋子是幹嘛用的？裝鬍子的？
他們當然得被選為先登或是選鋒，當然要屢立戰功，還得膽大心細，精明強悍，他們總是先做伍長什長，然後隊率，再往上晉陞就需要懂一些軍官知識，不能一味衝鋒陷陣了，就會排起隊，準備來她身邊當親衛，當旗兵。
士兵和士兵的等級不同，糧餉也不同，中軍的士兵和前軍的先登不同，后軍的新兵與中軍的主力又不同。
那些親衛要是升職了就好了，這樣就騰出位置了；
不知羞恥！
而在所有士兵當中，被選來給她當親衛的士兵是最不同的。
他們可是將軍身邊的親兵，什麼鄉官里吏見了他們敢不客氣呢？他們每每回了家鄉時，全村的人都恨不得跑到他家裡來，敬畏地想聽一聽小陸將軍帶兵打仗的那些傳奇，急切地想看一看他都為妻兒https://www.hetubook.com.com老小帶回些什麼稀罕物。
「你也知道是新甲！這都是田使君辛苦為咱們置辦的！」軍官罵道，「現在得了冀州的甲，就連自己家鄉父老鍛打出的東西都嫌棄了！」
那人的欲言又止被司馬懿看在眼裡，他湊過來的聲音就很不穩了，「將軍，當重賞啊！不管他們想要什麼——」
……他們的小算盤被看出來了，然後就被敲了棍子。
「你們聽說了嗎？」又有人嘀咕起來，「將軍那天晚上領著咱們前行時，有人看見她眼睛是閃著光的！」
沒有冷到生凍瘡，凍掉手指腳趾，但蚊蠅也漸少了，雖說沼澤這種地方很不能細想，但只要熏一熏草席，還是能做到基礎衛生的。
天賦沒在學習上，也不準備在另一條路上狂奔的人也可以安於現狀，反正跟在將軍身邊，無論是平時的伙食還是鎧甲兵器都是好的不說，將軍這裏給的薪水也要高出一截，回鄉的福利更是數不盡！
他們還可以被調去別的地方，於是就可以騰出些位置；
沒良心！
「這甲確實好，」那個人又說，「比將軍營中的好。」
但營前擺了百余具鐵甲，還有一堆長短不一的刀槍劍戟，就那麼被粗暴地堆在了一起，像堆乾柴一般。
——那個！還有那個！
「此皆爾等所為？」
……她假裝啥也沒聽見。
而陳衷在外雖然精明能幹，在家時也是半個熊孩子，衣食住行挑挑揀揀，被老頭兒罵過之後也只嘴上服氣。
「將軍！可要再敲他十棍！」
軍官和機靈鬼小兵，以及圍觀的小兵都在愣愣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