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堪輿圖
第一百五十五章 前所未有的團結

荀諶已逐逆賊,復范城,立下了一個大大的功勞,現在整個河北除了那支沒找到的賊軍之外,再沒有敵軍了!
有人偷偷地轉過頭看向他,目光很是不滿。
這裏的糧倉被改動過,而且改動相當大,糧倉地勢較高,地窖較深,上面蓋的不是稻草,而是以磚瓦封頂。
又過了一會兒,母親看向父親,父親先將耳朵貼著牆,仔細地聽著外面的聲音,一邊聽,一邊互相使眼色。
但他有一個粗略估計,認為這裏至少屯紮三到五千步卒,以及數百騎兵比較正常,他也做好了與這支守軍的戰鬥準備。
但那樣的火光,硬是照不亮袁本初的臉。
他很快就意識到這是怎麼回事了。
顯而易見,這樣的人會越來越多,他們就是這樣表達他們的忠心的。
主公是真的怒了,他們想,但這事也太荒唐了!這是繁陽城啊!離濮陽都有百余里,何況濮陽也早就拿下了!按說這附近都不該有敵人在,到底什麼人能一路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繁陽來啊!
袁尚偷偷地望向了父親一眼。
審配下馬車時一個趔趄就撲在了塵土裡,但是沒人笑話他,街上堆滿了馬車,許多都跟審配這架似的,因為跑得太快而幾近散架,其中能修的也有,但大多成了日拋型。
「還要『苦一苦』?!」田豐果然第一個忍不住了,「你可知道他家親眷胡作非為到了什麼地步!」
「許子遠立下了那樣大的功勞,」郭圖彷彿是為了給主公找台階下,「這些瑣事也算不得什麼。」
「將軍!」有偏將見士兵動手,連忙問,「https://m.hetubook.com.com咱們搬些嗎?」
天黑了,風也很冷,這樣的時刻適合窩在溫暖的土屋裡,或者窩棚也行,他們都不挑,總之給他們一個熱乎乎的火坑,火熄滅了也不要緊,上面鋪上乾草,舒舒服服地就著這點熱氣睡一覺。
繁陽城的大火早就撲滅了。
天亮了。
很不顯眼,但郭圖還是注意到了。
——這是什麼話!這是殺頭的話!可不許亂說!
每一個衝過來的人都是哭著跑來的,他們其中有些人衣冠不整,雖然沒人理解這種吃晚飯的時間,他們怎麼就能只穿著中衣,有幾個人甚至穿著女人服飾,還有人不是騎馬或乘車,而是用兩條腿跑過來的,跑得氣喘吁吁,趴在袁紹的腳邊像一條死狗,怎麼也起不來。
但他在這一路上竟然沒遇到多少阻礙,跑來抵擋他的是繁陽城原本的守軍,不足百人,一觸即潰。
高順的士兵心裏也是這麼想的。
等到他們終於探出頭,向著腳步遠去的方向張望時,發現晚霞與糧倉上空的火光交織在一起,點燃了整片天空。
但袁紹的臉色還是非常陰沉。
除了隨行的官吏之外,甚至連鄴城的人趕到了。
「這些工官這樣大的膽子,」他笑道,「也不知是誰的門下。」
——又有人來了!快把頭低下!
最後一縷夕陽的光輝灑在那張英俊而頗有魅力的臉上,甚至溫柔地將鬢邊的銀髮都悄悄隱藏起來,於是同袁尚記憶里「臨陣斗死」的那個大英雄毫無差別了。
袁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但在附近hetubook•com.com的每一條土路上,都有人點著火把,連夜行軍。
「將這附近都點了火,」他重複了一遍,「咱們立刻就走。」
糧窖深且多,想要全部燒儘是需要功夫的,尤其需要佔住這裏,原本高順是能做到的,也是這麼制訂方案的。
「不錯!真是太過妄為!」
這樣一大片糧窖若是都搬走,足有數十萬石,別說是陸廉一支兵馬,就是劉備其他兵馬的糧草也足夠吃一陣子了。
接二連三的聲音從這群謀士中迸發開來,忽然之間,那些曾經與許攸親親熱熱的人都換了一副面孔!
「就算咱們搬得動,也帶不走。」高順說道,「不拘糧窖,附近的柵欄一併燒了便走。」
那真的是極其美麗的一個傍晚,以至於很多小孩子過了許久都不能忘記。
郭圖悄悄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看向主公。
糧食受到一些損失,尚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稱不上傷筋動骨。
郭圖瞥了一眼上首處的袁紹和小公子,忽然嘆了一口氣。
這個消息讓袁紹的臉色稍微多雲轉晴了一會兒。
他們望望自家將軍。
——他們是不是去糧倉了?
身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一支支火把鋪灑在城外這一大片荒原上,甚至連遠處的漳水上都有點點星火漸漸靠攏,似乎在等待他乘船返回鄴城。
整個繁陽城亂成了一片。
「除此之外,」袁紹指了指那份捷報,「友若在信中還與我說,抓了些弄虛作假的工官,若非他們中飽私囊,以我冀州兒郎之鋒銳,工匠之技藝,審家三郎為將時便該復取范城!」和*圖*書
至少袁紹臉上的悔恨與痛苦告訴了身邊的兒子,他的狂怒根本不是因為那些擅離職守,跑來阿諛獻媚的小人,而是因為他剛剛作出的,令自己鄙薄的選擇。
旁人尚且沒反應過來時,審配的眼神已經動了動。
百姓們四處奔逃,但因為沒有人追趕他們的緣故,很快就鑽進屋子裡躲起來了。
……這支兵馬因為袁紹的遇險而陷入了慌亂,袁紹跑了,他們也跟著從城門處跑出去了。
袁紹素來是一個寬厚待士之人,待自己身邊之人尤其有好脾氣,因此這些親衛一個個都噤若寒蟬起來。
將軍沒卸甲,也沒躺下,他尋了樹下一處石頭坐著,拄著自己的刀,似乎在閉目養神,一動不動。
現在這一群熟面孔又來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聽他示下時,范城的捷報傳來了。
他們甚至沒機會去縣府里多撿些財物,將軍就要求他們立刻撤出城——這場仗多少是有點讓人失望的。
片刻之後又短暫地靜下來了。
有火光遠遠地亮起來,又是一隊兵馬。
他們腰間都有刀,身後都有盾,那些穿甲的人眼睛里透著一股兇狠,穿布衣的人眼睛里透著一股懈怠。
先是浩浩蕩蕩地往繁陽城去,騎馬的,走路的,推車的,趕車的,乘車的,林林總總,花樣繁多。
——那是青州人嗎?
「立刻回繁陽,將那班賊子的首級斬了給我!」
火越燒越大,很快火光與濃煙衝出了城,滾滾向天,照亮了夕陽黯淡的半邊天空。
乒乒乓乓的!有刀撞上槍的聲音,有重物砸在地上的聲音,有呼喝與跑步的聲音。
「許子和*圖*書遠不過貪財罷了,念在他一片忠心,這些錢帛算不得什麼,」郭圖溫溫柔柔地繼續勸解,「只要苦一苦河北世家……」
——哦呦!豈不是要出大事!
現在見到了袁紹,他原本認為自己的想法大錯特錯,城內的守軍必定遠超想象的。
他已經從慌亂中鎮靜下來了,他的父親也是如此。
但終究已經不是那個大英雄了。
……現在他不能這麼做,但也沒功夫同將士們細說。
又過了一會兒,他們悄悄地從房前屋后探出腦袋,謹慎地往外看。
謀士們也立刻吹噓了荀諶一番——最主要是通過荀諶吹主公,要不是主公派了荀諶去,范城能這麼快就被打下來嗎?
但當他們在坡下避風處的乾草叢里躺平,相互依靠取暖時,他們心中又漸漸佩服起了將軍。
要不了很久,他便來到了糧倉前。
——啊呀!啊呀!打起來了!
——他們跑過去了,跑過去了。
「上半旬還聽說他家當街打死了人!」
如果將軍沒有帶著他們立刻跑出來,他們無論如何是敵不過這樣多的兵馬的。
第一個膽大的通常是家裡的小娃子,但脖子還沒伸過來就被母親狠狠地揪了回去。
糧倉沒燒完,準確說起了個頭,他們就跑出來了。
守將跌跌撞撞地又跑出去了,他跑得很快,接二連三地撞上了比他腳步慢些,但也在奔著主公而來的人,於是就成了夕陽中的逆行者。
天終於黑了。
「他家的家奴駕車出行時,都要縣府為他開路哪!」
袁紹的眼睛忽然微微眯了一下。
有人炸了。
這樣的竊竊私語並沒有持續很久,當繁陽城和*圖*書的守軍跟著跑出來,尤其是守將抱著頭盔跑到袁紹的面前,涕淚橫流地跪倒在地,表示他一聽說了消息就立刻跟出來,要誓死護衛主公的安全時,這位主公一腳就將那個守將踹到了一邊,拔出了劍!
「切莫作此駭人之論,」他伸出了一隻手,輕輕地擺一擺,「咱們三公子外出時,也不過輕裝簡行,許家人如何會這般僭越?」
「……將軍?」
然後他們又從繁陽城出來了,還是這樣一群人,騎在馬上,舉著火把,四處張望。
——上回來的那個年輕將軍還蠻客氣,咱們家十六不懂事,衝撞了他,他也沒怪罪。
這位雄主已經從馬背上下來了,有侍從為他趕來了一輛車,請他坐上去稍微休息一下時,被他用極其兇狠的態度趕開了。
「縱使如此,」袁紹冷哼了一聲,「許攸也太過亂來了!」
「豈止親眷!連他家的家奴都是如此!」
一群人蜂擁而上,將他勸住了。
郭圖假裝什麼都沒察覺到。
繁陽城內到底有多少守軍,高順其實是不清楚的。
「糧草!糧草!」袁紹指著遠處的繁陽城破口大罵,「糧草若是被毀!我留爾等項上人頭何用!」
……問是問完了,問完之後大家就沉默了。
……話說回來,他們也沒幹什麼啊!至於嗎!就好像全冀州,全河北的兵馬都不打劉備了,一股腦地狂奔回繁陽了!
這個倒是很簡單,工官們都有現成的供述,問什麼答什麼,大概是因為許攸沒把這點錢放在眼裡,自然也不會提前去威脅這些工官的全家老小,但現在心氣不順的主公可是隨時都可能將他們夷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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