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都是草芥，許城的這些黔首的確與鄄城那些略有不同。
他最終掀開了一點車簾，滿懷惡意地舉起手中的肉餅，向著跪在路邊的那幾個黔首砸了過去。
於是梁國就交給了國相袁渙，這位國相出身陳郡袁氏，如果將春秋時期陳國大夫袁濤塗看作所有袁氏的祖先的話，那陳郡袁氏和汝南袁氏毫無疑問也是沾親帶故的。
……聽起來非常不粘鍋就是了。
這個窩棚是這樣的，其他窩棚也差不多，除了病到起不來的人之外，沒有什麼懶漢。他們會結伴走到城門口。
那其實是三支兵馬混合而成，士兵的服飾有三種，舉的旗幟有三種，走在路上時頗顯得有些雜亂無章。
那的確不是賊寇，相反的，那群人的來頭大著咧！
此時寅時將過，守城的士兵也正在換崗，有人打著哈欠，嘟嘟囔囔地與同伴發些什麼牢騷。城中居民里也有人比流民起得更早，已經生火燒水，現下正可挑著陶罐和籮筐來到城門口，請造士們喝一碗熱湯，再來一塊餅子。湯是只要一文錢的，可餅子就分了好幾種，有粗麵餅子，也有細麵餅子，還有肉醬，可以滿滿地夾在裏面，一咬就是一嘴油。這些寶貝用油布蓋了，裝在籮筐里，在昏沉的幽藍色清晨里，散發著誘人的白氣，吸引換崗的士兵前來。
但它依舊是個令人感到豐足的，熱氣騰騰的肉餅。
這一任梁王年紀不大，未及而立，但腿很長，人也很謹慎，在聽說朝廷搬到下邳之後，火速就跑過去
和圖書了，壓根不在乎梁國百姓的。
雖然不粘鍋，但這人治下還頗不錯，百姓哪怕稱不上安居樂業，也能平靜度日。尤其是劉備佔領許城之後，絕大部分豫州的地方官要麼自己跑來一趟拜山頭，要麼至少也得寫封投誠信派使者送來，但袁渙表現得就很冷淡。
他的話還沒說完，有小兵跑進來了。
……舊主，舊舊主，舊舊舊主。
他們就是這樣在城門開啟的吱呀聲中，帶著對芝麻肉餅的希望魚貫而出的。
——不僅要夾肉醬！那個胡餅上還得細細地灑滿胡麻！
睢陽連著四路的水系，北有泗水，南有鴻溝，中間被濉水連起來，堪稱四通八達，要論起持久戰，再沒有比這裏更稱得上進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他要將它帶回去，與自己的妻女分享，她們已經很久沒嘗過葷腥了！
他們就從來沒見過那麼漂亮的馬車！
……說是一支其實不太準確。
以東漢時的行政區域劃分，睢陽屬梁，但不是郡，而是國，他目前的管理者還是個很微妙的人……
確定了「必須佔領睢陽」這件事後，接下來的細節就不歸陸懸魚管了……因為這個她很不擅長。
這邊的流民睜大眼去看，忽然就有人驚叫起來！
說話間那支軍隊里出來了兩名遊騎兵，頤指氣使地衝到他們面前，「你們！可知許城離此多遠？！」
今天早上，這些攤販格外的忙。
所以如果袁紹沒有直衝下邳，逼迫劉備回援的決心，那他必然是要和-圖-書佔住這個交通要道的。
劉備有點想笑，又想忍住，但最後還是沒忍住。
——聽說往北去的人都進了袁紹的軍營哪！
於是這幾個窮人只能不自覺地咽下一口唾沫，再將腰間的繩索系得更緊。
誰大清早起來要吃這種油膩膩乾巴巴的東西！他要吃湯餅！而且不能是用魚乾調的湯！他是廬江太守，他自來是要吃鮮魚的！
在這三支友軍趕過來，為了再造漢室而出功出力時，關羽已經帶上徐庶，領兵趕去睢陽了。
他！他也是漢室宗親！現在卻被劉表和張綉裹挾著，巴巴北上援助劉備不說，還要天不亮就在寒風中啟程趕路！
「主公！建忠將軍張綉，廬江太守劉勛，並鎮南將軍軍師蔡瑁所領兵馬，已至城外十里！」
那些士兵穿著雖然也只是普通模樣，可那些貴人，那些坐著軺車的貴人，那些騎著高頭大馬的將軍，那一看就不是山賊的模樣！
受到主公嘲笑的小陸將軍臉一板，於是心虛的主公趕緊打了個圓場。
他們必須期盼著天氣再冷些，他們每天打來的柴也能賣得更貴些，先置辦好家當，將窩棚收拾得保暖些，布匹糧食也備下，都齊備后，說不定就有餘錢買一個肉餅吃了。
但他看看還盤腿坐在那裡，一臉懵懂地抬頭看他，半點起身意圖都沒有的年輕將軍，不由自主就嘆氣了。
不錯！都是因為友軍將要啟程，他才不得不跟上來，可是蔡瑁和張綉那兩個憨貨究竟為什麼起得這麼早！
「慌什麼！劉hｅtuｂｏｏk.coｍ.com使君和諸位將軍都在城裡呢！」那個老成持重的大聲說道，「別說是賊人，就是袁紹來了，也敵不過小陸將軍的！」
「對，對不住主公！」她趕緊解釋，「我只是想起高興的事。」
劉勛坐在輜車裡，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凍僵了。
「可是吃不慣肉餅？我那裡還有一包棗子，是辭玉帶上的……」
當這些流民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那輛馬車時，彷彿車內的貴人也感受到了他們的目光。
——袁紹自然是家大業大的，他麾下的民夫是不是也那樣不愁吃穿呢？他們只有粗麥餅子吃，可那些冀州民夫每天一定是細面胡餅加肉醬敞開了吃吧！
大漢接過肉餅的表情有些微妙，但文士笑嘻嘻地在旁邊還說著什麼。
這個信送到時，陸懸魚也跟著湊過去看。看完就開始掰手指。
「不是黃巾！是賊！」另一個人立刻反駁道，「那是黑山賊！」
……那個大漢一邊嘆氣，一邊翻身上馬，在十幾個騎兵的護衛中啃著餅子走了。
袁紹一旦佔了這裏，四面的水路算是廢了，再加上他又有騎兵，冬天結冰時戰馬可以甩開蹄子亂跑，等到春天解凍時，說不準戰船就一路開到長江邊上去了。
「黃巾又來了！」
其中有一個模樣很平凡，但氣質十分親和的文士從馬上跳下來，買了一堆肉餅分給身邊的護衛，其中精挑細選出一個肉特別多的，遞給一個穿了鐵甲的大漢。
因此離它最近的流民立刻用力將它搶在手裡，並且滿心滿眼都被這和-圖-書珍貴的恩賜感動住了。
騎馬的貴人走了，攤販忙著數錢。流民也從這幾個攤販旁經過，但攤販是瞧也不瞧他們一眼的，任憑他們兩隻眼睛落在籮筐里，也沒有個回應。
只要他立下大功，劉勛混亂又亢奮地想，只要他能夠擊破袁紹，他總有壓過張綉和劉表一頭的時候！不！還有關羽！陸廉！都不在他眼中！他是諸侯，是能與劉備劉表平起平坐的諸侯！這大漢的天下，到時候也有他一份！
他原本不想寅時出發的，天還沒亮啊！天上還滿是星星啊！他窩在溫暖的床榻里，有人一掀帳簾，寒風立刻跟著進來，那一下就讓他不堪忍受了！他究竟是怎麼爬出營帳的！
它稍微打了個滾，最終落進荒草里，塞得滿滿的肉餡灑出來一些，很難尋到。
他們也一樣的衣衫襤褸，一樣的瘦骨嶙峋，但他們不必被驅趕著給軍隊做活，當然也沒有那一點賴以生存的免費食物吃。
「呂布真應該學一學人家為官的手藝。」
憤怒令他短暫地驅散了寒冷，但他也知道，進了劉備控制的地界，沒有任何人可以任由他隨意發泄憤怒。
「至少你是不用學的，」他說，「你現在這門手藝就很好了。」
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民在荒原上跪成一片，誰也沒敢抬頭。
陸懸魚之所以認為袁紹會選這裏，理由也很簡單：
或者有人將他們收進營中，當個包吃包住的民夫，好免了他們日日辛苦的勞作，那也是好的啊。
有人忽然踹了他一腳。
這位國相先被劉備舉為秀ｗｗｗ.hｅtｕｂooｋ•cｏｍ.ｃｏｍ才，然後輾轉江淮時又被袁術奉為座上賓，袁術覆滅后，又來到梁國，受到曹操的舉薦，成了梁國相。
而在他們想要南下穿過一片荒野，去往林中砍柴時，遠處的晨霧中漸漸出現了一支軍隊。
劉備一下子就起身了。
劉備派人去問時，他回復表示，曾受曹操舉薦，即使舊主已經離開，他也不能為此表現出慶賀的態度。
她睜大眼睛，但屁股坐得還是很穩，「學什麼？」
「學……學一會兒見到那三位將軍，嗯，尤其是廬江太守劉子台，既為漢室宗親，便是我之兄弟，你須得……」劉備的嗓子里忽然像是塞進去什麼東西似的，停了一下才生氣地提高嗓門，「你笑個什麼！鄭重些！」
「那也是賊啊！」有人含著眼淚嚷嚷起來，「我真傻！真的！我幹嘛聽婦人的話，把錢都拿去換了紡車啊！」
劉勛昏昏沉沉地坐在車裡，腳下放了一個小暖爐，身上裹了一件裘衣，手裡還握著一隻塞滿了肉醬，熱氣騰騰的烤餅。
無論是城中還是城外的流民，他們都必須在天還沒亮時就起身，先踅摸一番，確認柴刀還在身下，而後是繩索。先將繩索系在腰間，再將柴刀別上，最後穿上鞋子，同婦人悄悄地吩咐幾句，後者會摸索出小半塊餅子，塞進他懷裡。
那位貴人仁慈地丟出了一個餅子。
儘管有這麼多舊主，但名聲依舊好得出奇！
「那個，」主公說道，「要不你還是學學吧。」
除了換崗的士兵之外，還有不少騎馬的貴人也趕在開城門的時候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