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堪輿圖
第一百八十四章 馬腿

她坐下,左右看看,四處張望。
當初張遼拉攏她時,態度是很親切,很真誠的,就是那種「我看好你!咱們一起混吧!」的風格,但這次跑來拉黃忠,他進營之前,先整了整自己的頭冠,然後用袖子擦擦胸前的甲片,再低頭看看自己的靴子……最後回頭看一眼自己的馬。
黃將軍住在城外的荊州軍營中,連綿的帳篷間混雜著一些民房。
黃忠在一旁聽著,忽然開口,「那是位品行清正,規略明練的使君啊!聽說在他治下,青州倉廩滿實,庶民安樂……這樣一位使君能為將軍效力,將軍當愛惜才是。」
「軍中若有勇將在前……」
她想了一會兒,「他們必是去隗城了。」
南兵沒打下來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說劉勛確實是弱爆了,再比如說三支兵馬就不可能統一行動,效率自然也是堪憂的,再比如說冀州軍也許已經調動了兵馬過去,他們正好撞牆了。
但這個想法會遭遇更麻煩的問題。
但就算給項羽復生了,他也沒有這樣的神兵啊!
小販怯懦地看看她,她看看張遼。
他們又討論了砍馬腿戰術,這個斧子也得是特製的,不能是手戟長短,怎麼也得加長些,還得分量得宜,既能砍斷馬腿,士兵也能拎得動。
她很羞愧,低下了頭。
她繼續不吭聲地聽著。
黃將軍就住在這麼一個稍微修繕過的草屋裡。進出都要彎腰,十平米左右的面積,有個一尺見方的窗洞,上面卷著一張小小的席子,窗下鋪了席子,席子上擺了一和_圖_書隻藤箱充作案幾。
黃將軍慌慌張張地出門迎了他們,又趕緊收拾藤箱上的紙筆,吩咐親兵燒點開水,再拿兩隻乾淨的碗送過來。
「咱們可以砍馬腿。」她說。
於是只能考慮步兵了——戰損率只有更高,但便宜。
「馬鎧兵若成一字衝來,士卒如何不生懼心?」
她轉頭看看騎兵專精的張遼,張遼看看她。
看在自家將軍的面子上,田豫咬咬牙也得給她湊個……湊個……一兩具出來。
她比比劃劃一下,「是荊州軍的一位將軍,弓馬嫻熟,勇武善戰不說,這次還立下了很大的功勞!你見了就知道,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但這個提議最後又被張遼否決了。
小兵的生命是最廉價的,拿人頭堆上去,堆死那些馬鎧兵,這也是個路數,而且是一般人都能想到的路數。
但張遼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就特別有問題。
這東西不起眼,但是沒有寒衣的士兵無法打仗,無法行軍,無法幹活,甚至連站崗放哨都做不到。
「嗯,嗯,」她還在猶豫,「但是……」
高幹那座營寨就在隗城附近,很有可能天氣越來越冷,袁紹也逐漸收縮兵力,準備佔據交通要道,安排自己的後勤補給線。
……但是這些有點矜持,還有點做作的小動作在見到黃忠時一下子消失了,張遼一下子變得非常熱情!
小販的神情看起來有點忐忑,捧著湯碗的手也有點哆嗦,不過她和張遼都沒太注意。
她的衣服是細布裁剪出和圖書的,剛穿身上時很整齊精神,但是洗幾遍就開始褪色,並且版型也變得有些走樣——當然她不在乎。
擋得住第一匹,擋得住第二匹,第三匹嗎?
重騎兵馬蹄子一踏過來,前三排擋不住,整個陣線就要陷入大潰敗了啊!
……多了就真沒有了。
「太史慈那邊如何?」
「你們先去……」張遼想了一下,又轉過頭看她,「辭玉下榻何處?」
被一群士兵集火也許能活下來,被一群重騎兵照臉踩——這個怎麼活?
所以除了諾森德之外的統帥,都是一定要為自己的士兵準備寒衣的。
三個人都不是什麼風流名士,更沒有曹老闆那種一邊打仗一邊作詩的水平,因此寒暄過後,自然而然就將話題轉到那場不成功的攻城拔寨上了。
……首先他是一身戎裝的。
……何況還有那麼一匹馬呢!油光水滑,膘肥體壯,精神抖擻地湊過來還用鼻子聞了聞肉湯,然後打了一個響鼻,表達了一下對這種氣味的不滿。
張遼拿手指敲了半天的草席,「不如我去拜訪一下黃將軍吧?」
「那要死很多人,」張遼說,「前三排的老兵也鎮不住。」
明明他自己的名氣比黃忠大多了!但還是幾乎用一種蹦躂過去的姿態同黃忠寒暄的!而且那個詭異的,比當初認識她時熱情多了的姿態里,似乎還帶了一點點補償的歉意似的。
他們討論了輕騎兵打重騎兵需要鈍器,他們可以改良一下銅殳,裏面還得是實心的,這樣才能對鐵皮罐頭裡的人造成最https://m•hetubook.com•com大殺傷力。
張遼的手指不敲了。
黃忠和張遼討論了很久。
他們去哪裡找這種日拋型勇將?
「是個值得會一會的大丈夫。」張遼很矜持地表示。
這位將軍就穿著這身鎧甲,坐在他家的席子上,周圍一圈兒騎兵也下了馬,圍在小攤旁。
自己家的士兵看得到旗,也看得到旗下的這位將軍,難道對面就看不到嗎?
當然,當然要是他的兵刃足夠鋒利,能連甲帶戰馬一起劈碎,那肯定是沒這樣的問題了。
這樣打量的目光和竊竊私語漸漸低下去了,城門處這一塊做小生意的地方漸漸熱鬧起來。
她搖搖頭,「我聽黃將軍說,他們兵力只有五千左右,設伏是一定設伏的,但援軍則未必。」
她又塌下去了,「我也這麼覺得,主公又不好意思去挖人牆腳。」
張遼嘆了一口氣。
……小販看看這位將軍,再看看這麼一輛高級跑車,硬是沒敢批評它不講衛生的行為。
她立刻高興起來,手舞足蹈,「成啊!我跟你一起去!」
兩個人盤腿坐在草席上,吃完幾個肉餅,又喝了兩碗湯后,終於才將這場戰爭聽來的所有細節講完。
「不過辭玉不擅言辭,」他說,「這事你來是不成的。」
張遼點點頭。
這是個經濟問題,在河北雄厚的財力面前,青州那點家底根本不夠看的,還是得想別的辦法。
沒它的話,不需要對面敵軍動手,你自己的士兵會一片接一片地病倒,緊接著營中就會起大疫,然後病倒的士兵就變成再和*圖*書也無法站起來為你作戰的一個個土堆。
於是大家又沉默一會兒。
張遼不自覺地側過頭,豎著耳朵,很仔細地聽。
除了黃忠那種缺錢缺到臉上的落魄中年社畜之外,武將們對自己的鎧甲總是相當精心,因此穿出來也相當體面。
張遼這身鎧甲在陽光下一曬,甲片閃著波紋般的光,雖然跟冀州的高級武將比起來還稍顯樸素,但坐在這連蓬門都沒有的小攤上,已稱得上「蓬蓽生輝」。
這樣的一身衣服坐在路邊小攤鋪就的草席上吃餅子,看起來是沒什麼問題的。
張遼一臉沉思,「南兵未曾攻下來的那座營寨?」
張遼這次過來的原因挺簡單——寒衣發齊了。
她坐在一旁捧著碗喝水,一邊喝一邊打量,等喝完那碗水之後,她覺得應該還是自己想多了。
「我也想著,要怎麼樣給他留下來就好了!」她挺直了腰桿,「留在荊州軍中白蹉跎了,你都不知道他那身甲——」
於是這群騎兵就又上馬跑了。
「黃將軍?」
「國讓宵衣旰食,已經很不容易了。」
「咱們的馬要是也披上馬鎧呢?」她問。
她撓撓頭,「縣府西邊第二戶宅邸,門前有棵被雷劈過的樹那裡。」
張遼就熱情多了,一見面就開始同黃忠寒暄,先是互相問候了姓名字,然後是籍貫,等親兵送上白開水茶時,這場交際活動才剛剛進行到互相問候老母。
……這想一想就更奇怪了。
張遼搖搖頭,「哪怕是項王復生,終究是肉身之軀,如何擋得住戰馬?」
不過張遼還是表示和圖書,如果她真想要,可以寫信給田豫。
「若是尋常精兵,打也打得,」黃忠說,「只是馬鎧兵,確實有些棘手。」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是見過張遼拉攏人的,但和這次有點不太一樣。
如果沒有馬鎧裝備,張遼的輕騎兵打重騎兵是很麻煩的,硬碰硬打不動,戰損率想一想就非常高。
她覺得這是非常專註的分析戰事的表現,也就繼續往下講。
她早上出來遛彎時,其實穿得也沒有特別寒酸,但這個時代的染料不及後世,洗幾次衣服就會褪色,因此金字塔尖的大貴族不怎麼考慮「洗衣服」這個問題,衣服穿髒了就換下一件,臟衣服根據主君的脾氣來決定去向。
小兵也是人,腦子裡裝的是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蟲巢意志,憑什麼讓人家送死呢?
考慮到帳篷冬涼夏暖的特性,能住在房屋裡總比帳篷舒服,也不能說蔡瑁待他刻薄……但條件確實是有點艱苦的。
據說這裏原本也是一個小村莊,曹老闆打仗打到稀爛之後,不少人就跑了,後來裏面住了些流民,但荊州軍一來,他們立刻就畏怯地讓出了這些低矮破舊的茅草房,在軍營附近的荒地上用蘆葦和蒲草搭起棚子,依附著軍營準備過冬。
周圍有人探頭探腦地圍觀,過了一會兒,有人悄悄過來,也買了兩個肉餅,沒喝湯,只將肉餅揣懷裡就走了。
她點點頭。
「也已經備齊了,」張遼說道,「只是路上波折些,令國讓多番奔波,近日似有農人報來,兗州一線的許多營寨皆有兵馬往東。」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