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達先生胸中那翻滾的黑色巨浪暫時停歇片刻。
劉循臉一下子紅了，很想氣憤地問一句這是什麼話，不錯，他確實懷疑劉備了，這不也是老劉家的毛病嗎！也不知道這尖酸臉的小青年哪點好，竟入了劉備的眼！
——你太過分啦！
換而言之，就是查每一戶能當丁壯的男子。
【等一個幹練的官吏，至少是一個對基層事務比較熟悉的文官。】
黑刃在她的腦海里發出了莫可名狀的怪異腔調，【怎麼就不算難呢？】
有風透過簾帳縫隙，吹進帳篷里。
法正抬眼看看劉璋這位長子，資質是很平庸的，但與其父一般，除了平庸之外，也倒沒有什麼殘暴的壞毛病，雖一直不曾重用法正，只拿他當一個小角色看待，而今聽聞法正入了劉備之眼后，倒也虛心下問了。
當大將軍頂著兩個黑眼圈，咬著毛筆，正在那裡塗塗抹抹，尋思她人生中第一次給百姓造冊該用什麼模板比較驚艷時，忽然就有比上一次更凄慘的哭聲一路傳了進來！
這是最低標準的要求，也是這座城重建的第一步。
「大將軍要全城造冊！」
這略帶支吾的話令司馬懿迷惑地抬起頭，「與我有何相干？」
尤其是此刻，好郎君看過信后，輕輕皺眉的神態，一看就知道是全神貫注在思考大將軍布置的任務，心中沒有半分雜念。
不管你是用什麼辦法得到一座城，你得到的不是這四四方方兩丈高的低矮土牆，也不是千錘百鍊破破爛爛的城門，你得到的是居住在城內外的人，他們當中有兵卒，有官吏，有士人，有黔首和僕役。他們共同htｔｐs://ｍ•hｅｔｕｂｏｏk•cｏm•cｏm維持這座城池的運轉，而後你才能進一步從這座城獲取一些東西，不客氣的統治者會索要錢糧，更不客氣的會索要壯丁，現在來的是劉備的大將軍，樂陵侯陸廉，她似乎是一個很仁慈的統治者，但也向這座城索要了一些東西。
不僅哭！還抱著孩子一起哭！
陸懸魚整個人就蹦了起來，聲音也發顫了：
【等什麼？】她不解。
「確實不能落下呀！」
「你如何便這樣篤定？」
【你應該等一等。】黑刃突然出聲了。
……不是，造冊和服役有什麼關係？！
諸葛亮看完那封信了，微笑著將信遞給他，「仲達，你來看。」
當然，城中百姓資料原本造過冊，但是留在城中的這份已經被賊寇們燒了——要不怎麼參軍勸她留下雷公將軍呢？這真是個小機靈鬼！他不僅無師自通了拿無辜婦女當獎賞的飢餓營銷手法，他還在入城后第一時間就給城中的人口檔案全燒了！這樣一來，就算袁尚派兵過來剿匪，兵荒馬亂的，他也有機會扮成平民苟到一條活路。
他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的氅衣，看起來就很有幾分翩翩出塵的風度，再配上鑲嵌美玉的束髻冠，整個人更顯得特別的如玉君子范兒。
諸葛亮結識大將軍時，還是個草棍兒一般的稚童，他可是見面就入了大將軍帳下，為她出謀劃策的。
有機靈的娃子捅了捅自家老媽，於是老媽暫止了哭聲，悄悄抬頭看一眼。
有的孩子哭不出來，當媽的就上去給一巴掌！跟同心差不多同款的力氣，於是孩子也哇哇大和圖書哭起來！
但一個眼神還沒拋完，兵士忽然指著老婦，開口了：
小娃子抬起頭，將一張哭得紅通通的小臉給大將軍看，上面還掛著兩條鼻涕，亮閃閃的。
「誰個說要你們服役了！」大將軍跳著腳，「誰說的！」
一家九口人，怎麼就老頭兒和兩個兒子出來啊？其他人呢？
一大家子齊齊地吸了一口冷氣！
她邊哭，邊將自己手邊一個小娃子推了過來，「他如何能服勞役啊大將軍！」
但是為什麼大將軍的信是寫給他的呢？
但劉備大營里還有各路使者，私下裡的議論就多了，比如說朝廷那邊派來勞軍的正使台崇，就在私下裡同副使楊修這麼說：
小先生訕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信，非常果決地改變了話題，「仲達以為，當如何？」
不過雷公將軍不知，城中百姓的資料其實還有備份來著……只不過此城屬魏郡，所以人口檔案備份在鄴城……
有兵卒挨家挨戶地敲門。
……哎呀！不得了了！大將軍要哭了！
「連婦孺也不放過！」
「大將軍！人皆言大將軍仁德！今日何以相逼太過！」老太太說著說著就嚎啕了，「給條活路啊大將軍！」
文遠將軍何在啊！文遠將軍，你管不管啊？！
有花白鬍子的老頭兒恭恭敬敬地答了。
【我的意思是，你在基層管理方面，是一路逃課上來的。】黑刃表示，【不管怎麼說，我提醒過你了。】
「樂陵侯豈不知『日中則移，月滿則虧』之理呢？聽聞她素日是極有心思整頓軍務，收編兵馬的，而今卻故作此態，必是怕平原公猜忌。」
——連三歲的孩和*圖*書童，古稀的老太太都要抓來當苦力！
士兵們看熱鬧，指指點點；百姓們吐口水，罵罵咧咧。
「你，身高几尺？」
婦人們趴在地上，齊齊地亮了嗓子，「求大將軍給條活路啊！」
……但為什麼諸葛亮總覺得他有點怪怪的？
「不服役，大將軍造的什麼冊！」
諸葛亮像是忽然察覺了什麼，扭頭看了身旁這位同事一眼。
但是收到大將軍來信的是諸葛亮，孔明先生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的淺灰色細布袍子，尤其是這袍子他洗過多少次，洗時還不走心，將它和一件紅色直裾混在一個木盆里漂洗，於是這袍子就透著詭異的淡紅，遠遠看去像個煉丹失敗的三流方士打扮。
「平原公襟度夷曠，是個磊磊落落之人，」法正淡淡地說道，「公子不當這般妄作猜度。」
「若田國讓在此，」陸懸魚嘆了一口氣，「我何至於此啊？」
老太太說話就帶了哭音，「大將軍何至於此啊？！」
這麼一邊說著，老頭兒一邊將家人都叫出來給兵士看一眼，證明他家說的是實話，該幾口就幾口。
明明沒有私情！既然沒有私情！那是不是寫給誰都一樣啊！那憑什麼不寫給他啊？！領導就這麼不重視他嗎？！
「還有一頭豬嗎？！」
家中從大到小几個兒郎也都按照吩咐做了。
「尚書之言，是也。」
比如說——她需要清點這座城的人口清單，這是最基礎的一件事。
【我確實寫信了，】她表示，【但我乾等著不是浪費時間嗎？這事兒又不難。】
小先生試探著開口：「大將軍除了這封信外，還有些東西，送去了文遠將hｔｔps://m.hｅｔuｂoｏk.cｏｍ.com軍處……」
老太太領著臉上傷痕還沒褪下去的兒媳，兒媳抱著一個，領著一串兒，也怯生生地出來了，大家都有點緊張，還互相安撫性看了一眼。
黑刃沉默了一會兒。
不如何，司馬懿在那一瞬間想，最好是讓大將軍灰頭土臉三天，想起他的好！
和後世差不多，先問了家主的信息，在漢朝，家主一般就是家中年歲最長，輩分最高的男子。
【有可能是因為你專註于殺豬，所以不是很留心，】黑刃的聲音變得非常開心，【所謂案戶比民，查的是役啊。】
當數百賊匪俘虜被押送著走進大營時，是引起了一點小小的轟動的。
——大將軍和那些匪寇不一樣，他必不會為難婦人的，放心，放心。
楊修想了想，很想張嘴說樂陵侯腦子裡沒那根弦，但還是把這話噎了回去，低眉斂目地應和一聲：
「大漢四百年！就沒聽說過要稚童服役的道理！」老太太哭叫道，「我這兩個孫子孫女，還不足五歲呀！大將軍要他們去做什麼！」
大將軍臉都嚇白了，「你，你們說，說清楚了，出了什麼事！」
……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心眼，就算他哭得再怎麼動聽，她都很難相信這人作惡且持續作惡完全是被迫的。
至於婦孺，只要計一個人數，最多加一個年齡，到歲數了官服催嫁一下，就得了。
【這有什麼難的啊！我軍中有幾個兵卒提拔起來的小吏，都是粗通文墨的，將他們派出去，一家家一戶戶問個清楚，記個明白不就行了？】
——你連婦孺的身高長相特徵都要記下來，那不就是說，她們也要一起去服役嗎！
ｗwｗ•ｈeｔuｂｏｏｋ.ｃｏm.ｃom【雖然你很討厭戰爭，】它虛情假意地誇了一句，【但你在這方面做的不錯。】
……涼涼的。
他都穿好衣服準備出門啦！
「是！」大將軍也跟著帶上了哭唧唧的腔調，「我就只是造個冊啊！」
那天牽走母豬的老太太就衝進來了，吵架的親家也不吵了，也上氣不接下氣地跟著進來，後面還有一大票兩天前還喜極而泣的婦人，今天又衝過來哭了！
然後繼續問家中幾口人，老頭兒也答了。
劉循也悄悄尋法正來問，法正倒是直率許多，「我看平原公沒有猜忌陸廉之意。」
信其實不長，筆跡和文辭也都別細究，反正這封信簡明扼要地表示，她需要重建小城的秩序，靠她自己不行，她也沒這個精力，因此要從大營調個文官，再來一堆庶務精熟的官吏過去。
【我聽出來了，你憋著壞呢。】
司馬懿的脖子挺得很直，一動也不動。
雖然稱不上一等一的俊美，但也端莊清秀，風度儒雅，尤其是那個勤勉端肅的穩重性格，誰看了不說這是個人品過硬的好郎君。
排查過人口后，她就可以知道這裡有多少男女老幼，知道他們姓甚名誰，性別年齡身高長相，這就降低了後來的姦細混入城中作亂的可能性。
一點也沒有需要隱瞞的事，於是仲達先生胸中那股黑色巨浪就翻湧得更厲害了！
既要造冊，按照軍中的方法那還得挨個看一看身高長相，將手展開，站直了走兩步，看看有沒有什麼殘疾。
老頭兒還是恭恭敬敬地解釋；其餘都是婦孺。
大將軍愣在那裡。
大將軍好像想說點什麼，但是沒說出來。
……講不講個先來後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