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後日談
第五十九章 風沙

數千人之眾,無人能近她的身,在她周身方圓數丈突然出現了一個詭異的圓,誰也不肯靠近她,只任由她步步向前。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罵完他就衝下城了!
「你握的是個什麼東西!」有人眼尖,高聲嘲諷道,「你就該砸了那鐵匠鋪子,給你的劍打成這幅怪模怪樣!」
兵貴神速,他們要趁著守軍的弓箭手尚未摘下弓箭,要趁馬匹尚未出廄,步兵尚未出城,一鼓作氣地殺進城去!片刻也等不得!
「我們是河北義軍,久慕平原公風儀,今聞樂陵侯至此,有心投奔,」呂曠支支吾吾道,「未知,未知……」
但這群盜賊都是久經戰陣之人,一眼就看出這人的窮酸相!想出名想瘋了!趁陸廉在城中未出,準備虛張聲勢嚇退敵兵,好為自己謀一個天大的功勞!
「哇!」
自從柘城之戰後,河北也生出許多效法陸廉的遊俠兒,有高門大戶家的不肖子弟,也有與賊匪無異的流浪劍客,前者只會在自家院落里比比劃划,後者就總要想方設法殺殺人,出出名,先討一碗飯,再伺機求一個名揚天下的機會。
用盾牌攔住她,盾牌被她一劍劈成兩半。
……陸廉自己發了失心瘋,從城中跑出來了,單槍匹馬給他們殺,好不好哇?
有人又哈哈大笑起來,「看他這模樣,倒真有幾分遊俠兒的威風哪!」
城中守軍是不是損傷慘重哇?陸廉是不是力竭受了重傷哇?自己救火是救不上了,趁火打劫又沒那個膽量……那要和圖書是不能抬了棺走,多少就有點進退兩難啊!
「許白燕!」
四周只有風聲,裹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嘆息與哀鳴。
五千人攻一座城攻不下來,很正常,他們有很多理由很多借口,勝敗畢竟兵家常事嘛!
「那還是人嗎?!」
那個打扮怪異,像農人又像劍客的年輕人甩了一下劍身上的血珠。
守軍們似從夢中驚醒一般,也跟著衝下了城!
但她根本不在那裡。
城頭戰鼓陣陣,有人頭攢動。
但五千人殺一個人殺不掉,這要怎麼說?!
司馬懿破防了。
有秋風驟起,捲起地上的片片落葉!
【這不重要,】黑刃的語氣里透著一股心滿意足,【這才是你真正的力量。】
但他們那些殺進城去,綁了陸廉,從此飛黃騰達,實現人生理想的郁躁又興奮的心突然就靜了。
他還站在那裡,站在鮮血噴涌匯成的小小血池中間,居高臨下,不曾睥睨腳下踏過的屍體一眼。
夜風又捲起了沙礫,撲面而來。
她站在數以千計的敵人中間,被重重包圍。
因此呂翔呂曠領了一支前軍趕到時,就被這場面驚呆了。
【你看,】黑刃輕聲細語,【你原本就不該與他們為伍。】
它們落在她的發間,落在她的肩頭,又順著衣衫滑落,最後融入這夜色深重的沙漠里,重歸寂靜。
她站在秋風簌簌的田野上,林地邊。
「那是大將軍嗎?!」有人驚呼。
這個傻乎乎的問題自然是得不到回答的。
有鮮血和_圖_書噴涌,揚起如扇面般的血花,須臾間遮蔽了太陽的光輝。
無論如何,沒人會想到他是名滿天下的陸廉,哪怕他面沉如水地走過來——但那一幕又確實是極有威風的,因此倒引得匪寇們哈哈大笑起來。
只有漫天將要墜下的星斗。
那個站在圓心的人遲疑了一會兒,沒有追上去。
跑在前面的悍匪拔出腰間的手戟,向那個可憐蟲的頭顱劈下來!
以前大半夜的打鞠義時,他跟著大將軍,也曾親見過陸廉的劍術之高強。
劍身似雪一樣皎潔明亮,不染塵埃。
……這也很不對勁。
這一場戰鬥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因為它實在很難被稱為是一場「戰爭」,甚至於司馬懿衝出城時頭腦尚熱,風一吹冷靜下來,立刻就頒布了一個新的命令,要這幾百兵士分作兩翼,將賊寇包圍,務求一網打盡。
不好!太不好了!
「看個什麼!爾等還知不知羞了!」仲達先生破口大罵,「天底下哪有讓主帥一人上前廝殺的道理!」
他心中有很多疑惑,比如說以陸廉的位高權重,那士兵何以這般草率,輕易將這群敵我未明的騎士送到她身邊呢?
城中的守軍大概還在開武庫,匆匆忙忙地排隊取兵器,而後以隊為單位,集結起來準備出城。
「雷公佔了這城不過月余,」他們笑罵道,「人人都有了陸廉的架勢!」
還有人臉色鐵青地注視著這一幕——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這是一柄什麼樣的劍?!
「哇哇哇哇!」
和-圖-書人咽了一口口水。
那是一道炸開的驚雷,還是一場酷烈的颶風,城頭上的守軍想象力沒那麼豐富,形容是已經形容不出了,他們只好說:
她轉過頭,向著那片田野走過去,一邊走,一邊張望自己的扁擔和糞桶。
——她還行走在那片大地上嗎?
風停了。
無數賊寇低著頭排著隊,被士兵拿繩子綁了穿起來推著走。
——她還是剛剛那個挑著羊糞揣著手,蹲在田邊和農人一起哈哈大笑的笨蛋將軍嗎?
有滾滾岩漿穿過厚重海水,肆無忌憚地噴薄而出!
這就是回答!
他們哪怕是做噩夢也不會做這個級別的噩夢!
有士兵見了他們,立即警醒地上前喝問。
然後大將軍就衝上去了。
有慘叫與哀嚎聲迸發開。
但那個「高強」還可以勉強說一句在正常人範圍內,正因如此,他才會忙亂地調兵出城去接應大將軍!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世上有幾個項羽啊?!再說項羽也不能靠自己打穿垓下之戰吧!劍術再高超也有個上限,一人總不能敵千軍萬馬——
——那是這支兵馬中最驍勇善戰的一群力士,是賊首「浮雲將軍」最為倚重的親兵!賊匪中人人畏懼的亡命之徒!
「那咱們就,就這麼看著嗎?」
「真快!」
有人驚呼一聲,但那驚呼又被淹沒在人海之中——那的確是一片人海,只是中心處的海水突然炸開,變作猙獰沸騰的漩渦!
——那麼射箭吧?亂箭射死她!
「每一劍都跟殺豬似的!」
www.hetubook.com.com有人步步後退,有人手裡握著兵刃,手卻哆嗦得捉不住刀。
有人屁滾尿流,手腳並用地開始往外逃。
當她手持黑刃,向他們走去時,她只感到了一陣風沙。
剛剛那十幾個農人已都不見了蹤影,於是剩下的這一個人就顯得格外勢單力孤。
「看衣服是!但看身手看不出來!根本就看不清楚是怎麼殺賊的啊!」
那農夫抬頭看他,不慌也不怕,那副傲慢神情落在呂曠眼中,心中三分的不安就變作了七分的煩躁:
他有本事,就擋一戟,自然還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賊寇衝上來,將他淹沒在這支大軍中,待兵馬行盡,剩下的只有肉泥!
但那個方向也沒有陸廉,只有一個蹲在田邊,正拿了瓢在那裡攪糞的農夫。
「真利落!」
從賊寇鑽出林子到現下,若是數數,也不到百個數的時間。
戰場上有民夫也正常,但這麼一個不做活的民夫,再加周圍一片屍山血海,就他還在低頭玩屎。這就特別詭異。
呂曠硬著頭皮上前,「喂!你!你知道樂陵侯何在嗎?」
……然後城頭跳腳的司馬懿就差點摔下城。
賊兵中一聲高呼,有人分開兩邊賊兵,領了十幾個袒胸露腹的壯漢,揮刀衝上來了!
他很想問問,這怎麼不到半天的時間就打成了這個鬼樣子!
可不射箭還好,不射箭她還是用走的,一箭射出,她的身形像是被箭風盪起來的落葉,在空中打了一個旋兒,輕飄飄地落在弓箭手的面前,掄圓了手中四尺長的劍——
m•hetubook•com.com語突然將司馬懿驚醒!
還有人將恐懼的目光轉向了他們的首領,卻並不意外地發現連他們的首領眼中也有了懼色。
……是陸廉嗎?
但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用長矛攔住她,矛桿在她的劍下猶如蠟燭。
有人的心裏咯噔一聲。
——她還清醒著嗎?
「真狠!」
那看起來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黔首,或許有幾分力氣,還恰巧一伸手就捉住了一支箭。
……是驚喜嗎?
「哪裡來的蟊賊!」賊首聲如洪鐘,大吼一聲!「打量你阿公不知你心中斤兩?!」
——這是一場什麼樣的戰爭啊?!或者說這還是一場戰爭嗎?
呂曠同身邊人低聲吩咐幾句后,領了十幾騎,小心翼翼跨過腳下的屍體,緩緩向著那個方向而去。
「速速答話!」他罵道,「賤奴裝聾作啞,想吃鞭子不成!」
無論她選擇任何一個方向,都決然不會有任何阻礙。
然後第二個「圓」產生了,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直至最後一個弓箭手將弓丟下,拔腿便跑時,城中守軍終於嗷嗷叫著衝過來了。
亦或者是神明對螻蟻的一場屠殺?
可他衣衫穿得樸素不說,腳邊還放著兩隻糞桶呢!哪怕是破落寒門家的士人,也絕不會親手去碰觸那腌臢東西,何況是連天子都要以禮相待的樂陵侯呢?
「大將軍?」士兵左右看看,忽然指了一個方向,「大將軍在那裡,你要見便見吧。」
她像是行走在廣袤無垠的沙漠里,群星在頭頂閃爍,大地在腳下展開。
「你們是什麼人?」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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