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巧,但嚴格按照祭祀的規格布置的。
提前報備,拚命訴苦——反正涼州慘成這樣了,接下來我干好乾不好,你都多擔待些吧!
姑臧城外修起了一座小小的土壇。
他們沒有仇怨,但又是生死之敵;白日里互相見到只有冷眼,夜裡回到自己部族中又默契地同時磨刀。最精銳的勇士有鐵質的刀劍,差一等的有青銅戈,再差一等的將木棍削尖,也能當個預備役用用。
他的文采是不用多說的,稍作思度,揮筆就寫了一封情真意切,催人淚下的求救文書,字字句句,如杜鵑泣血,隨便誰看了都得眼圈一紅,聲音哽咽,緊接著淚水就要簌簌而下。
那個神牌上刻了一串兒的頭銜,那個不重要。
「若這幾日里再不見下雨,」曹操嘆氣道,「胡人短視,必有變意。」
為了這事兒,別說殺一個,殺十個,就是殺他十個八個小部族,在胡人眼中也是尋常不過的事。
可以說如果想要確保涼州的百姓和兵馬能夠吃飽穿暖,這裡是最重要的糧倉之一。
他們這樣一個部族接一個部族地走,一個部族接一個部族地聊,總算是暫時將這些羌胡不安而暴躁的心暫時壓下去了,但羌胡們也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請求:
曹操又使勁捏捏眉間。
「大災之年,胡人輕道義,重眼前,若他們知道今歲水源不足,必會相互征伐劫掠。」
這對於曹操來說,的確是個微不足道的請求,他答應得很快,並且也誠意十足地準備了三牲,甚至還沐浴齋戒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幾日,以表他的誠意。
「你們怎麼會供陸廉啊?!怎麼會供陸廉啊?!」
于禁與夏侯淵立刻分別開始尋這些頭人談話,恩威並施,連敲帶打,企圖讓他們每一個部族都知道,大漢有能力讓他們都活下去——尤其是現在!天下太平了,朝廷也將迎來一位新的皇帝了,新時代!新氣象!有了這樣一位天子,難道就沒點子祥瑞嗎?
「若是尋到了,」夏侯惇聲音頗為堅定,「我便徵發民夫,將水引入南川穀水。」
總體來說,人人看曹操對這場祭祀的態度都是很認真的,獨他自己沒怎麼認真下過功夫,他齋戒時也在一門心思地看夏侯惇的報告,並且與荀攸劉曄等人細化涼州的河流圖。
「縱你尋到了,」他問,「又如何?」
這樣的消息是瞞不住眾人的,曹操是第一個知道的,因為夏侯惇去了上游,知道上游乾涸,下游自然無水。但對於下游的人來說,有水沒水只要再過幾日,他們也就能反應過來了——因為涼州這地方與其他地方不同,尤其與南方不同。
畢竟一分水耕一分田,一分田活一戶人,要是只能靠幾口深井湊合過活,那誰喝到這口水,誰的田能澆到這瓢水,這就至關重要了。
不何意,只是感慨一句,因為想向長安要糧食,純粹是想多了。
他就是這樣走到土壇上,望了一眼那座神像,以及神像前的小神牌。
「他既欲奉宗廟,承社稷,就當救民於和*圖*書水火之中,否則豈不作了笑談?」
斷掉的這條河名為「南川穀水」, 是涼州第一大河「谷水」支流, 胡人居於此時,曾稱此地為「土彌干」, 意為「土地如骨髓一般肥美」。在河兩岸的平原上放牧,養出的牛羊高大肥壯;在平原上耕種,種出的麥穗飽滿結實。
壓根想不到自己主君有這些小心思的夏侯惇還在很認真地盯著他看。
劫掠是有好處的,一來可以搶東西,二來就算對方一樣精窮,搶不到什麼靠譜的財物,有吃的也不挑剔啊!三來就算吃的也沒有,那隻要宰了對方,不一樣賺到?
長安倒是離得很近,曹操鋪開紙,磨了墨,拿起有點禿頭的毛筆蘸一蘸墨汁。
再考慮到并州那個層巒疊嶂的地形,一石米到呂布手中,能剩下五斗就算好樣的,如何還能餘下一口山高水遠地送到西涼來呢?
這個道理不管新來的人明不明白,留在這裏的人是一定明白的。
「那幾個羌胡部族可有動向?」
南方若是誤了耕期,只要補種第二茬,甚至更炎熱些的地方還能補種第三茬,反正稻穀一年三熟,種子灑田裡,老天爺自然讓它破土而出。而涼州這種地方誤了耕期,那這一年就算交代了,若是該春天種的種子夏天種下去,到了秋天還沒成熟,一場寒霜席捲而過,顆粒無收,那就回家勒緊褲腰帶吃自己的存糧,再不濟,看看家裡哪個孩子能賣得出去吧。
「若當真如此,朝廷豈能棄涼州士庶如敝履呢?」
「我也有此hetubook•com.com意,」曹操捏捏眉間,心中很想再找點糖來吃,可惜涼州這地方窮大發勁兒了,什麼都缺,糖也缺,既給了路邊的小娃娃,自己就只能少吃些,「元讓,你可有謀划?」
「我知。」
「耕期將至。」曹操又重複了一遍。
去歲乾旱,河道里的水漸漸枯竭,人們原以為今歲春汛能帶來一個好年景,卻怎麼也沒等到一滴雨,也沒等到河道里的泥土略微濕潤些。
所以寫這封信的用意根本不是指望打動那群窮鬼,而是要通過他們的手,傳達到劉備耳中:
「主公,咱們不能只等朝廷的回信。」
關中殘破到這個程度,長安城內的官吏能吃飽飯已是不易,從那群窮鬼手裡刮糧食,想什麼呢!
他是不大信這些野路子的,奈何秦漢百姓都信這個,那他必須也得擺出他的態度來,反正拜一拜不打緊,又不會少塊肉。
春日晴空下,寒風仍刺骨,一步步登壇的征西將軍卻面容肅然,袍袖在風中獵獵作響,身姿依舊挺拔巍然。
在很早, 很早以前,曹操和劉備還在豫州相峙時,曾經有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 卻引發了一串連鎖反應, 最終導致天子在某個夜裡倉惶出逃, 繞開兗州, 奔著下邳去了。
反正曹操寫完遞給夏侯惇,要他尋信使送去長安時,夏侯惇的表情是這麼告訴他的。
「于禁將軍派人日夜守著,」曹休恭敬道,「不曾有訊。」
這些頭人都供奉過這位神明了,但看天氣也知道,他們的祈禱是傳不到這位漢人神明和-圖-書的耳中的,所以不如請曹征西來主持儀式,親自為這位神明供奉祝禱,那大雨是不是就來了?
那件事因為太過滑稽,曹操還同謀士們一本正經地討論過是不是劉備的陰謀——上徐村與下徐村的水源之爭。
所以拜的到底是哪一路野神,曹操根本不在乎,身邊的人自然也不會提了。
重要的是,頭銜最後的名字,他看起來特別熟悉,熟悉到了令他當場失態的地步,於是曹操那渾厚低沉有磁性的嗓子一瞬間就破了音了:
部族間相互攻訐是從幾日前開始的,等到主公信至時,于禁驚訝地發現這些部族間竟當真只差一根導火線了。
曹操抬頭望他一眼,「你要求劉備?」
只要來一片雲,再打幾個雷,下他個三天三夜的大暴雨,河水漲起來,田地自然瘋狂往外鑽雜草,兒郎們不留著力氣趕緊下田耕種,在這裏與人拼的什麼命呢!
夏侯惇紅了的眼圈就又白了,「主公何意?」
這裏倒是不缺鹽,明明離海千里萬里,竟有河水如海水般咸苦!
水源原來這樣重要, 沒有水, 就無法種田,沒有田, 就沒有糧,這裏也就沒有了人類的立足之地。
下不下雨,胡人說了不算,于將軍和夏侯將軍說了也不算,但從東面來過些法術高明的方士,的確送來了祈雨的神像,如果能夠氣派地做一場法事,讓神明享用到豐盛的祭品,感受到真摯的祈求,是不是武威就能下雨了?
當然,如果真就下雨了……那他稍微信一下也是沒什麼的。
曹休看看夏侯惇,不明和*圖*書白主公在講點啥,於是後者解釋了一下:
最中心處的案几上擺了兩尺高的神像,神像面目模糊,看面容線條柔和,似是個女子,卻又寬袍大袖,著天師打扮。
現在不管他們理不理解, 曹操是理解了。
這位相貌端正,但皮膚黝黑,身材粗壯的武將立刻精神一振,「今歲谷水乾涸,我欲多派斥候四面勘探水源,多尋些淡水河來。」
他去向雒陽求救,這事兒聽著有點玄幻,別說雒陽現在沒有多少餘糧,就算有,也都送到并州去給呂布那狗東西用了。
曹操回到府中,聽過夏侯惇的報告后思索了一會兒,喊來了曹休。
而比這更麻煩的是, 水雖然沒了, 但人尚在。
曹操沒再說什麼,伸手拍了拍夏侯惇的上臂。
沒聽說么!據說持節都督關中的鍾繇還得賣字貼補家用!雖說這估計是哪個狹促鬼編出來刻薄他老大歲數又娶了三個小老婆的瞎話,但長安窮到什麼程度也可見一斑了啊!
天氣乾旱,原來既能灌溉上游,也能灌溉下游的河流水量變小,上徐村村民起了自私的心思,將河水都引到了自己村中,導致了下徐村無水可用,最終引發了兩個村子加上親族同鄉共計幾千人的械鬥。
聽了這話,年輕勇武的曹休臉色就是一白:
「元讓真是至誠君子啊。」這位主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那時許多文士和武將都覺得很新奇, 不能理解為一條河流大動干戈,死掉那麼多人的價值所在。
上面擺了三牲祭禮,莊重奢華。
還挺理直氣壯的,曹操沒吭聲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