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情況。
「沒印象。」周青峰搖頭。
「中央還說要「全面小康」嘞，官老爺年年都瞎扯淡，他們的話不能太當真。我可打聽過了，你這幾天也沒幹正事，就是整天走街串巷找人聊天。
這道理雖然歪卻贏得桌前另外幾人滿堂喝彩，彷彿大家都這麼想的。周青峰也哈哈一笑，他自己不喝，卻抓起酒瓶子給幾人滿上。
周青峰當即搖頭，「不可能啊，巡視組只負責巡視，抓人還得紀委動手。」
緊接著，主持人播報一條新政策「互聯網不是法外之地，言論自由不是造謠自由」。
平日老闆若是不忙，還會送個小菜，過來聊幾句。可今日麵館老闆見了周青峰卻露出幾分緊張，靠過來悄聲問道：「小周啊，你哪裡人呀？」
大冬天一早出來掃雪，風跟刀子似的刮，那滋味多難受啊。可就這五百塊都有人惦記，掃的不好還扣工資。現在當官的能是好人嗎？」
「南方人。」周青峰呲溜呲溜的大口吃面，不願多說。
麵館老闆「嘭」的一拍桌子，指著周青峰，狂喜喊道：「小兄弟，還敢說你不知道內情？」
「不是知道內情的人，咋曉得這等隱秘？」老闆神情極是得意，「抓我們市貪官的就是上頭來的巡視組。你這是提前透露了消息啊。」
周青峰不想搭理，稀里嘩啦的吃自己的麵條。這老闆想象力過於豐富。他打定主意，以後再也不來這家麵館吃飯了。
這既恨貪官又羡慕貪官還希望成https://m.hetubook.com.com為貪官，像極了香港那些被李黃瓜壓榨的房奴。這是整個社會生態扭曲的表現。
現在政府信用暴跌，老百姓對這種公知的「爆料揭露」幾乎無條件相信。因為他們在現實生活中就碰到大量類似事件，都已經習以為常。
幹掉一部分貪官污吏不能說沒解決問題，但治標不治本。
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肯定不是一般來歷。你說中央巡視組回來，果真就來了。你說市裡貪官遲早被抓，沒三天就真被抓了。
這一聲問讓老闆大喜，覺著倍有面子，仿若智珠在握，深邃的思維洞穿最終謎底。他大笑幾聲，又低語道：「小兄弟，你提到過中央會來巡視組。」
新聞正好就是關於東北糧食系統腐敗的窩案，但被抓的是一名北大教授。後者在網上發了一系列帖子，對腐敗窩案進行所謂「爆料揭露」，內容有真有假。
隨後出門走了沒兩百米，幾個滿臉橫肉，戴「大金鏈子」的大哥就圍了過來宰「外地肥羊」——對方想給周青峰「上一課」，可他表情木然也不生氣，只是滿心悲哀。
等桌面只剩下殘羹冷炙空酒瓶，天也不早了。
隔天，周青峰再次出門下館子。旁邊桌的幾個東北爺們在嘮這事，一邊倒的罵政府，覺著為老百姓說話的好人遭受打壓。
操，你罵誰呢？
小夥子，接下來會咋樣？跟我說說。我保證不告訴外人，天知地知，你知我和-圖-書知。」麵館老闆一副「我嘴巴嚴，你放心」的表情。
周總裁面都不想吃，就差拍桌子了。
都苦，苦不堪言。
麵館不大，四五張桌而已。
朝鮮的政變鬧劇結束，「搞黨政」的要求他好好休息。原話是：「哪怕你找上百個姑娘生孩子都行，別再搗亂了。」
這聽著還是罵人的話。
「壞，當然壞了。」一爺們仰頭喝了杯，憤憤不平的說道：「我家老姨原本國營飯店的，五十好幾下崗，現在只能掃大街，一個月才五百塊。
老闆壓低聲音，「前幾天，我跟你談過市裡領導的事，你還有印象不？」
可老闆卻不肯放過，繼續壓低聲音道：「小夥子，其實你還太年輕，不經意間就暴露了。想知道我為啥認定你是來暗訪的記者嗎？」
這一路所見，有上年紀的老人蹬個三輪給人送貨，有家長帶個孩子在路邊擺水果攤，有打扮妖艷的年輕女人喊周青峰住旅館，有新開的娛樂場所在聚眾吸毒。
「我記得去年中央就公開表示會加強反腐工作，派巡視組到各部委、國企、機關單位、地方政府進行調查啊。」
老百姓心裏都有苦水，一人開口，眾人附和。
逛了一天回到賓館，打開電視看看當地新聞——頭一條就是糧食系統腐敗，給朝鮮的五十萬噸低價糧出了事，賬面上的糧食消失了。
噗……周青峰正在喝汽水，一口全噴了出來——這麼早就開始搞互聯網實名管制啦？
周青峰更懵逼了，「這難道和圖書不是人盡皆知的事么？」
這次「搞黨政」的有言在先，不許周青峰亂動手。他連攔路搶劫的地痞混混也只打斷腿放過，忍著沒要對方小命。
周青峰沒好氣的繼續大口吃面，風捲殘雲般幹掉二斤鹵牛肉，邊吃邊吐槽道：「我還說黑人能當美國總統嘞，你信么？」
周青峰撈了幾下麵條，嘎嘎的笑，「就我這樣沒腦子的還當記者？不是我不行，是我根本不是這塊料。」
「那萬一讓你當官呢？」周青峰又問道。
現在當官，誰不貪啊？不貪的都當不好官。官越大，貪越多。貪夠了，我就出國移民去。警察也不可能到國外來抓我。」
老闆豎起大拇指，「影帝，演得好，暗訪的同志就應該像你這樣。厚臉皮……不對，心理素質賊棒，身份暴露也處變不驚。」
被問的立馬愣了神，隨即提高几分音量喊道：「他娘的，別讓我當了官。我要是當了官，我也貪。
但要說東北最苦么？也不盡然。
市井間誰也不知道這位是身家四百億美元的超級富豪，聽口音只覺著是南方來的有錢小伙，出手大方。偶爾有人問他來歷，他也笑笑不做回答。
飯館不大，老闆聽著大發感慨，送了一疊毛豆，也坐到桌前談起自己經營的苦。什麼工商稅務消防衛生，只要來了人就檢查，檢查必定罰款。
「你怎麼就判斷我是記者？」周青峰奇怪的很。
「開玩笑嘞，這咋可能人盡皆知。」老闆反駁。
厚臉皮難道是好詞？
「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跟我有什麼關係？」周青峰不屑的「切」了聲，「我就一吃面的。」
周青峰是真的無所事事，他又習慣獨來獨往，每日里大街小巷的亂逛。逛累了就會落腳的旅館附近，找家飯館填飽肚子。
這話還好聽些，但聯繫前面那句，還是叫人氣的很。
「你是南方來的記者吧？」老闆用的問句，但表情相當篤定，「是不是來我們市搞暗訪的？」
周青峰去年手裡拿著鐵榔頭到處敲人腦殼，全國都走遍了。東北的工礦企業苦，河南的農民苦不苦？陝西寧夏的荒漠化鄉村苦不苦？雲貴川的深山老林里苦不苦？
「小兄弟，別生氣啊。」老闆忙說道：「我這誇你呢。」
在街頭坐出租轉一圈，到處都是找工作的中年男女。人人手裡拿個牌牌，寫著「擦玻璃，搞衛生，刷油漆」之類的。
有你怎麼誇的嗎？
「現在當官的是不是特別壞？」周大爺湊過去，讓老闆上幾碟肉菜，再來兩瓶好酒。
「這都不是幾包煙能打發的，只能選公了還是私了。私了能少罰點，但錢就進了那幫王八蛋的腰包。」飯館老闆說來就是一肚子氣，拍桌子罵娘。
到街邊吃飯，別人啃雞架，周青峰大碗的牛肉。就為這個，滿飯館的人盯著他。老闆過來親自伺候。
唉，好好一桌飯菜，吃到最後吃了一肚子氣。
老闆跟爆大料似的喊道：「就在昨晚，我們市長和市委書記都被抓啦。中央直接來人，說是什麼巡視組。市委書記剛剛開完全市反腐
和圖書動員大會，眨眼就垮台。」
這自黑的過分了。可老闆仔細打量眼前的年輕人一番，豎起大拇指說道：「當記者就需要你這樣的厚臉皮。」
只是這麼胡混了半個月，周青峰又走進一家常去的麵館。他才坐下，老闆就備好兩斤鹵牛肉，一大碗羊肉面，再煎幾個雞蛋。
周青峰百無聊賴，打算在東北三省轉轉。現在正是大下崗的慘痛期，東北經濟已經崩了。國有企業一家接一家的破產，職工家庭苦著呢。
說實話，麵館老闆如此神秘兮兮的，周青峰還真想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錯了線，忍不住問了句：「是啥？」
明明天氣晴好，可逛個街，逛的人心頭抑鬱。
「我這是誇你心理素質好，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老闆換了種說法，再次豎起大拇指。
周青峰一臉懵逼。
麵館老闆這下就搖頭了，「年輕人，你這就胡扯了。就黑人那種鬼樣，咋可能當美國總統。黑人在美國地位很低下的，美國人瞎了才會選個黑人當總統。」
視察過朝鮮的圖們江入海口，周青峰搭乘直升機抵達長春。後續的事用不上他，自然有中朝專業人士解決。
周青峰「嘿嘿嘿」的笑，吃飽喝足，付賬走人。
周青峰這口音一聽就不是東北的。可有人主動請客，東北爺們也不犯怵。桌前幾人大大方方的開了瓶，倒滿杯，就開始聊。
正經人能像你這樣？
桌前幾個陌生人也就散了，被街道的冷風一吹，指點江山的激憤隨即消失，繼續卑續微的琢磨如何掙錢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