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熾燈掛在洞頂，大比例地圖鋪在桌面上。
負責開挖工事的工兵團長急匆匆跑來查看損失，見炮兵團部的同僚正在抖落地圖上的塵土，樂呵呵的說道：「別怕，我們這是岩質山體，美國人想轟垮得用上原子彈才行。」
「日他娘的美國佬。老子的摩托啊，心尖尖般的好東西，這個月已經被炸三輛了。下次搞夜襲，我非要報仇不可。」
趙眼鏡抓了一支鉛筆在地圖上輕輕做標註，「我們之前工事修的不夠完備，吃過很大虧。」
趙眼鏡苦笑搖頭，「我們拿到設備也才兩三個月而已。這些都是新組建的部隊，過去沒有的。所有技能都是最近學習。」
當厚木板封閉，掩體內便完全漆黑。語言不通的施密特還不明白咋回事，就感覺大地在震動，隆隆作響。
損失一輛摩托的機動排長氣的大罵，卻又不敢繼續原地停留。他命令剩下的隊員帶上施密特和趙眼鏡繼續上路，進入山體反斜面陰影后才鬆口氣。
機動排長揚手一招，兩輛前導摩托先開了出去。全排十幾輛車拉開大間距，在山野間交替行進。
過去送補給得靠人力搬運，速度慢，運量小，還特別危險。
排長親自帶一個班，把趙眼鏡和施密特送到最前線的山頭上去。
施密特領教過美國人的炮擊，不用說都知道厲害。他抓著放大鏡觀察地圖，倒是嘖嘖稱奇道：「你們的地圖非常精準。」
要是運氣不好，百來號人的步兵連會被幾十發炮彈全轟成斷臂殘肢，一個活人也別想剩下。一粒子彈都送不到前線。
施密特不由得贊道：「你們學的很快很https://www.hetubook.com.com好。」
「這是民主德國來的施密特同志。」趙眼鏡介紹一下，「他是專門來支援我們的。隨我們來的那些自行火炮都是德國貨。」
工兵開挖很小心，洞穴和坑道內有堅固支撐，配上了工字鋼加固。開挖的堆土由專人處理，都是隱蔽拋到某個山谷或者用來修路。
一個泥腿子步兵改編的工兵團已經在前線忙了幾個月，用風鎬在山體岩石上突突突的打洞，並用小量炸藥進行爆破。
「這些大比例地圖是美國人繪製的。」趙眼鏡對這個問題倒是樂呵呵，「我們從特殊渠道弄來進行複製，確實派上大用場。」
施密特抵達的山體工事是專門為他所屬的炮兵準備的。自行火炮平時在洞內待命，接到命令快速到外部射擊陣地開火。
「你們的工兵組建多久了？」施密特覺著志願軍工兵的技術水平挺不錯的，「應該訓練有兩三年吧。」
防炮洞就是在路邊山體挖的大號散兵坑，深一點，大一點。坑內還有掩體，用粗樹榦支撐，覆蓋三米厚的土層。
山體工事入口被修成了S型，甚至還有專門防爆的土牆和泄流孔。就算美軍炸彈丟在門口，也確保衝擊波不會直接進入洞內造成破壞。
「現在？」工兵團長問道，「現在可比較危險。」
每一百米就有這麼一個掩體，裡頭大概能躲五六個人，進去后入口有厚木板封閉，抵抗削弱的衝擊波。
可我們也沒有辦法，明知道多訓練一個月就能少很多傷亡，但前線一天也拖不起，只能咬牙硬上。」
「美軍ｍ.ｈeｔuboｏｋ•coｍ•coｍ炮兵相當兇狠，數量多，射程遠，火力猛，而且指揮非常靈活。」
堆土偽裝，防爆洞口，多路通道，這些都是血的教訓。再聯繫一路趕來的所見所聞，志願軍的吃住跑打藏，全都是血淚教訓的總結。
別小看區區一個排，必要時刻這點兵力能起大作用。不管是穿插還是防守，出其不意的打擊能讓敵人暈頭轉向。
至於三輪摩托就沒這麼運氣了。一輛摩托被丟在彈坑十五米範圍內，被衝擊波瞬間轟解體，成了滿地扭曲的金屬碎片。
雖然現在沒有反炮兵雷達，可山區地域小，雙方只要看一眼地圖，就能猜出對手集結地在何處。
「快，進到洞里去。」
施密特看到熟悉的裝備，忍不住都要掉眼淚。因為他不但看到三輪摩托，甚至還看到了德軍當年用的VW82「桶車」。
剛才的紅色信號彈應該是山頂上的炮兵觀察哨發現了敵人重炮開火的動靜，提前十來秒示警。
就這十來秒的功夫救了施密特一行人的小命。他們躲藏的防炮洞雖然簡單粗陋，可只要不是被155炮彈直接命中，躲在裡頭就能活。
炮兵陣地距離前線還有十公里，開始坐桶車，到三公里后坐摩托。機動排三個班靠近前線就散開，將拖鬥上帶的物資送往不同陣地。
一說到剛剛抵達的自行火炮，工兵團長就興奮，「美國人早也打炮，晚也打炮，吃飯打炮，睡覺打炮。一天到晚的打炮，炮彈跟不要錢似的轟過來。
山體通道有多個出入口，內部四通八達，存有飲水和食物，保留多個通風孔。確保一個通道被炸塌，和圖書戰鬥人員能從其他地方逃離或繼續持續堅守。
「這摩托確實好，目標小，行動快，哪怕敵人發現也來不及做出反應。」機動排的排長對自家新玩意特別得意，跟誰都要誇幾句。
「不打什麼目標。」工兵團長搖頭道：「美國人就是炮彈多，無規律開炮。他欺負我們沒辦法反擊，讓我們時刻心驚膽戰，不得安寧。」
一個加強排約莫三四十號兵力，能在十幾分鐘內快速跑個五六公里山路，給前線提供必要的支援。
51年三月，施密特以九兵團27軍作戰參謀的身份，指揮一支炮兵部隊抵達長津湖地區。雖然最寒冷的冬季已經過了，可野外的環境依舊惡劣的很。
機動排長打開厚木板，親自出去看看情況。他回來就罵罵咧咧，「操這幫美國鬼子，又炸了老子一輛寶貝摩托。」
施密特覺著哪怕自己不來，只要有這些軍用地圖，志願軍炮兵也可以作戰。畢竟在他看來，能在戰爭中倖存下來的中國軍人學的太快了。
這個排騎著寶馬R75三輪摩托來的。這種摩托野外機動性好，當年被德軍用於內部通勤和巡邏。
「你們……居然……連這個都有。」
施密特在幾個施工洞穴內外轉了一圈，發現工程質量意外的好。
志願軍為了向前線送兵力和補給，經常一個連快速通過道路和開闊地。可一旦被美國人的飛機發現，眨眼就能招呼炮兵進行火力覆蓋。
現在換三輪摩托，要麼在挎斗內放幾十公斤的彈藥或食物，要麼在拖車上帶一兩百公斤的物資，半小時內就可以完成一次連級補給，只需要一兩個人就可以完成。hｔtｐs://ｗｗw.heｔｕbｏok.ｃom•ｃｏｍ
工兵團長沒法答應，讓趙眼鏡向駐紮在前線的27軍79師申請，還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聽前線部隊的指引，因為美國人的飛機和火炮隨時可能出現。
「我們距離前線還有十公里，美國佬經常利用他們重炮的射程優勢轟擊我們後方集結地和運輸線。」
大口徑火炮無法目視開火，作戰非常依賴地圖。只有知道敵我雙方具體|位置，通過地圖等高線和經緯度上的換算，才能進行有效炮擊。
美國軍官開吉普，德國軍官就是開「桶車」。這玩意特點就是耐操，適應各種惡劣道路環境，戰場上太有標誌性了。
四輛三輪摩托以最快速度找到預設的路邊防炮洞。車子一停，士兵們架起兩人就朝防炮洞里鑽。
趙眼鏡領著施密特進入山體內的指揮所。勤務兵就立馬接電線，搬桌椅，布電台。三個小時后，一個炮兵團部算是暫時安家了。
趙眼鏡問道：「剛剛的炮擊是打我們什麼目標？」
施密特聽了趙眼鏡的轉述，低聲道：「我們需要去前線看看。」
79師倒是答應了，派了一個機動排來護送炮兵戰友。
「過去後方送來一百公斤補給，能有二十公斤運到位就不錯了。每次送補給都得死人。現在補給損失頂多一成，後勤壓力大大降低，傷亡也小。」
天亮時分，施密特所屬部隊進入指定的隱蔽山體工事。
這話讓趙眼鏡莫名心酸，低聲道：「學的不快不好的，你已經看不到了。其實你之前跟彭總說的話是正確的，技術兵種需要兩三年的訓練，匆匆上戰場是送死。
再看指揮部內竟然有個大鼻子的老外，穿的軍裝也特https://www.hetubook.com.com
別，就是臂章還章是志願軍的，工兵團長愣了愣，用地方口音低聲道：「哎呀，你們這咋還有個洋鬼子？」
機動排的作用是在戰場上查缺補漏，是志願軍過去從未有過的編製。人員精幹，火力強大，行動迅速。
土頭灰臉的施密特從防炮洞出來，方才發現自己剛剛途徑的道路上多了十幾個零散的彈坑。一看坑邊浮土和坑底深度，就知道是155口徑榴彈炮乾的好事。
工事構建在山嶺向北的反斜面上。陣地外是一連串偽裝棚，十幾台柴油發電機在隆隆作響。電線拉到山腰，深入到山體內部。
施密特登上桶車，發現這個排的摩托後頭還掛了好幾個拖車，問過後才知道是給前線從補給的。
「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
過了幾分鐘，炮擊停止。
摩托挎鬥上架著M34機槍，或者裝一門六十毫米口徑的迫擊炮。騎摩托的士兵還要戴風鏡和鋼盔，德味十足，特拉風。
「晚上也沒法看啊。」施密特說道，「必須是白天。」
荒野間車速開不快，距離目的地還有幾百米時，前方山頭突然打出一顆紅色信號彈。機動排長立馬一激靈，開著摩托就到山路邊尋找防炮洞。
山野間只有光禿禿的石頭和稀疏的樹木。部隊只能晝伏夜出，行軍兩天後抵達才集結陣地。
確切說是吃過血虧。
前線的戰士太憋屈了，早就盼著能有自己的火炮跟敵人對轟。但你們來了可真是把我嚇一跳，就沒見過跟坦克差不多，能自己跑來跑去的火炮。」
趙眼鏡話沒說完，山體指揮部內突然震動。洞頂掛的電燈來回搖晃，落下沙沙的石塊。劇烈的動靜過了幾分鐘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