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可恨，我明日就速速報到府城，請官兵來剿！
我有心戳穿，卻不知門道，也被她蒙蔽好些時日。直到新華村的反賊又出惡招，我方覺其心思詭異，絕非善類。」
近幾天，李妖婆救治的人已經上百，不少疑難雜症被其一一破除。她還給兩各難產的婦人接生，保得母子平安。
「又招三百？還有女子？月銀兩角？」「萬公」頗為驚訝，「這反賊好大氣，賊巢內便是小一千人了。難怪你會招我前來，這伙賊子所圖非小，必有大動作。」
岸上人道：「四百餘人已經是兩日前的數。有反賊頭目姓蕭者，假仁假義，四處招兵買馬，囤積糧草，又花錢招募了三百青壯。
眼下青龍鎮的鄉紳一一遇害，地方糜爛之勢必不可免，一場大禍就要臨要頭。我輩讀書人不能坐視不管，定要出手互助，保衛桑梓。」
岸上之人恨道：「反賊要屯糧，我賣了五十石糧食過去，想與之結交摸摸底。他們就拿這等劣錢來蒙我，我自然是不賣的。
「不，不可能。」萬公想到深處，反而大笑搖頭，「以一村之力如何能供應千家萬戶所需？這銀幣量太少，頂多騙的青龍鎮鄉間十幾個村子的愚民。
「正是，正是。」岸上之人咬牙切齒，恨恨道：「萬公還有所不知，近日我青龍鎮上突發二三十起命案。
「萬公」倒不在意，「這大號孔明燈都當祥瑞擺出來，畫符做法之流不過是造反的手段，也是尋常，不稀奇。」
「萬公，你可識得此物？」岸上之人追問。
這情況符合史書記載，也跟團隊目前了解相符。周青峰和軍事組的人討論幾句，問道：「如果我們真的動手，官府方面無法阻止我們嘍？」
談及自己的領域，這位是神采飛揚，「但我們不用怕，這隻是理論上的可能。根據我的最新發現，這些衛所基本都癱瘓了。
如果反賊的銀幣足斤足兩，我還要怕它幾分，甚至要佩服其志向高遠。可他們還未發跡就玩這等詭計，了不起是又一個『白蓮教』。」
岸上之人聽得愣住，低聲道：「萬公覺著反賊錯了？m.hetubook.com.com」
兩百多年前的洪武年間，江南的衛所兵丁就開始逃亡。現在地方上根本沒有戰兵，這點可以通過「薩爾滸」后的渾河之戰來印證。
吳淞江千戶所就在附近。如果搞大了場面，周邊還有蘇州衛、金山衛、松江中千戶所、嘉興中左千戶所等等衛所可能來援。」
岸上之人恭維了半天，此刻心中不屑道：「果然，放『印子錢』的就是見不到有人搶生意。」
為了招人，蕭賊頭開出告示，約定三月試用，試用后月銀能給兩角。就靠這點小利，哄得數千愚氓匯聚。」
周青峰和軍事組商議對策，整個青龍鎮已沉浸在黑夜的寂靜中。蟲兒因天寒躲進土裡，農戶看家犬也不叫喚，縮在犬舍內躲避寒風。
反賊頭目中還有一名李姓妖婆，喜穿白衣，裝作菩薩模樣，到處行醫施藥，把那些窮鬼哄的團團轉，就差擺上長生排位，日夜焚香。」
「當然錯了，大錯特錯。」萬公彷彿鬆口氣，「賊子就是賊子，只談眼前小利，沒有長遠打算。
有一個你們想不到的事，松江府周邊，包括金山嘉興一帶，是大明倭寇集中地之一，跟泉州那邊齊名。
「明代的軍事體制比較複雜。」團隊的明史專家要給周青峰等人突擊上一課，「青龍鎮周邊的衛所挺多的。
萬公聽得眉頭緊皺，沉默不語。
岸上之人恭維道：「萬公博學，尋常農戶自然不及。可新華村裡反賊卻以此揚名，引得周圍百姓還以為是神仙。」
「反賊大胆！我江南六府數千縉紳定下的利錢規矩，它竟然敢改？如此低息，豈不是要攪的整個江南大亂？
反賊的銀幣面值一眼可見，用起來肯定比要隨時稱重的銀兩方便。其花紋精細處超乎想象，江南工匠手藝冠絕大明，要說仿製一二倒不難，可想大批流通卻是做夢。
「正是在下。」船艙內站出一人，由艄公扶著上岸。他踩上碼頭后就向河道方向眺望，只見四五裡外的夜空中有一點明亮火光飄在半空。
還說什麼碎銀劣錢是坑人的玩意，灌鉛加鐵是奸和-圖-書商所為。銀幣銅幣的幣值穩定，兌換找零方便，理應取代銀兩。
「是嗎？」岸上之人聽得半信半疑，心裏其實覺著萬公只怕錯了。畢竟他家就是私鑄銅錢的，新華村的銀幣銅幣硬生生影響了利益。
啊……萬公驚呼道：「這半兩不到的銀幣，兌一兩雪花銀？反賊何其霸道，盤剝何其之深，太卑劣了。」
「這要看動手的烈度。除非我們攻佔縣城，否則地方官必然裝聾作啞，甚至會主動和我們接觸，免得惹出更大是非。
幾日後那得病的傢伙竟然活了過來，能吃些流食，還能下底走動。如此奇迹可實在令人嘖嘖稱奇。
「萬公謬矣，這東西惡毒至極啊！」岸上之人捶胸頓足，「你可知這『一元』兌多少銀子？」
「一角」上頭還有半圈小字。仔細看，寫著「中國人民很行」。每個字也就半粒米見方，卻分毫畢顯，清清楚楚。
只是鳥銃不稀奇，用起來繁瑣，遠了也打不準，只能嚇人。如何能一下把牛老爺腦袋打爛，實在叫人不解。」
聽著這細細解說，「萬公」也連連點頭，「鳥銃只是玩物，灌裝火藥鐵砂，只能打鳥。若此事是反賊刻意所為，確實驚人。
明史專家為了代入感，特意做學究打扮。他還找來一把戒尺輕拍掌心，入戲甚深。
李妖婆帶了幾個賊頭來，說是做了什麼「手術」，硬是開刀把病患小腹切開，把什麼「爛尾」取出，又把創口縫上。
「萬公」不願承認自己不識，只鄙夷道：「不過是私鑄的銀錢銅幣而已，花里花俏的，畫符似的裝神弄鬼，不值一提。」
真要用得人多了，銀幣買不到貨物，愚民自然要反噬，反賊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自取滅亡。」
不少農戶就用這銀幣銅幣在新華村買賣東西。好些市井小販也說銀幣銅幣面值精準，花紋浮點輪齒還能防偽，用著舒坦。
岸上有人，在黑暗中喊了聲：「可是吳江來的萬公？」
「多少？」
由於收不上稅，大明的地方治理已經徹底丟給縉紳。地方上如果出小案子，縣裡還會派捕頭下來查。可一旦出大httｐs://wｗw•hｅｔuｂｏok•cｏm.coｍ案子，官府反而會睜隻眼閉隻眼。
匪寇必然沒有紀律性，和縉紳是簡單合作關係，隨時可能劫掠地方。我很懷疑新華村最近如此高調，已經被周邊的黑惡勢力盯上了。」
現在哪怕是松江府也湊不出一千戰兵。至於上海縣，它能有百把號衙役派出來剿匪就算大動作了。
明史專家的話給周青峰和軍事組帶來不小壓力。畢竟他們才落腳沒多久，雖然能動員的人力超過四百，技術上也有優勢，但真正的武裝人員不到十個。
可這李妖婆手段確實神妙，開腹救人之事傳的越來越神，我卻猜不透究竟為何。
「這是何意？」「萬公」看了半天，除了驚訝銀幣之精，便是試圖破解那六字「奧義」——什麼叫「中國人民很行」？
「鄉人多愚昧，也是尋常。」「萬公」繼續道：「但你給我的信中說，這村中反賊已經聚攏四百餘人？」
岸上之人說了半天，乘船來的萬公都淡然相對。可說到借貸利息只要一分，他立馬跳腳大罵道：
可這錢它硬是在流通啊。反賊收銀兩，出銀幣，白白大賺。
其招人還挺挑的，太小的不要，太老的不要，只要十五六體格健壯，聰明伶俐的。他們還不止找壯男，更招了上百號年輕女子，只怕是要行淫作樂。
貨幣就是看信用。白銀又不能吃，全看社會能不能接受。這銀幣若是真用起來，老百姓肯定喜歡。若是還能在新華村買到足夠多的東西……
比如吳淞江千戶所早就廢弛，千戶老爺一百年前就全家搬去松江府，也就是其管家會在每年春秋下來放貸收租。
萬公接過銀幣，藉著燈光仔細辨別。只見幣面精美，正面是「一角」，背面是「蘭花」。其邊緣浮點，側邊有輪齒，細緻入微。
「牛二死了？」「萬公」大驚，「賊人竟然如此大胆，敢殺朝廷官吏？快快與我細說詳情。」
當時整個大明最能打的居然是來自四川土司的白桿兵。所謂遼東精兵一個比一個廢物，被『野豬皮』殺雞似的屠了個遍。」
說到開心處，明史專家哈哈大笑，「前兩天有hｅｔubｏok.ｃｏm.ｃｏm個上海縣的捕頭想來村裡探查被捉，他提供了很多第一手資料。
沒見過，鬼才認識這玩意。背後折騰的人純粹是惡作劇。要不是他恣意妄為，不可能印出這沒頭沒腦的幾行字來。
這必定又是蠱惑人心，收買名望之舉。
岸上之人嗚呼哀哉，嘆道：「新華村的反賊黑心的很，拿這『一元』兌一兩雪花銀。」
況且新華村還出售一些別處沒有的精細之物，非得用銀幣銅幣才行，用別的錢幣居然不賣。這真是反賊中的反賊，顛覆我大明根基，惡毒至極啊！」
不，不，官兵無能，調兵遲緩，剿不動這等悍匪凶賊。我立馬寫信，請海上的朋友來幫忙，定要快快除掉它。」
若非那農戶是我知根知底的佃農，病痛時也由我親眼瞧過，否則定然把「手術」當做江湖把戲，騙人玩的障眼法。
縣裡來的仵作把牛老爺屍首收斂，又把碎裂的頭骨撿回拼接。我親自去看過，發現頭骨上破了個大洞。
銅幣則是「一分」「兩分」「五分」，圖案類似。
「還有呢。」岸上之人又掏出另外幾枚銀幣銅幣。
這些命案無不蹊蹺。死了十來個青皮不要緊，可連鎮上糧長牛老爺都被人光天化日之下打爛了腦袋。」
黑夜無光，船上艄公把船頭油燈取來，高高舉起。
吳淞江上卻有一條漁船，船頭掛著一盞孤燈。艄公的船槁在河水中輕輕一點，船隻靠在岸邊一處碼頭。
萬公語速驟然加快，也跟著跺腳。
地方上的很多土豪背地裡就是海寇。比如金山有專門的備倭都司，可這些機構早就成了擺設，甚至是兵匪一家。」
萬公掂量掂量手中銀幣，估算道：「這銀幣雖精，想來反賊是花了大心思大價錢的。可它重量不到半兩，了不起兌換半兩雪花官銀。」
一枚正面是「五角」，背面是「梅花」；另一枚正面是「一元」，背面是「牡丹」。五角的上頭印著「中國人民真棒」，一元上頭印著「中國人民超強」。
岸上之人把青龍鎮外「落雷天罰」的事說了出來，談及牛二死狀，也不禁露出幾分懼意，「牛老爺死時，身邊還有兩名親隨https://m.hetubook.com.com。更有五六個路人旁觀。
仵作由此斷言，牛老爺是被人遠遠用鳥銃給打的，絕非什麼落雷。只是這鳥銃威力太大，叫人覺著聲如雷響。
萬公，你聽聽，你聽聽，這是人話嗎？我經商二十幾年，生意遍布江南，也沒見誰拿半兩銀幣換我一兩銀子的道理。
鄉間愚夫愚婦受李妖婦蠱惑，說什麼「銀幣精美，防偽可靠，耐磨耐臟，不會鏽蝕」，一元兌一兩，非常公道。
「這是那伙反賊的熱氣球？」被尊稱為「萬公」者約莫四五十，頭上扎了方巾，穿著棉衣，嗤聲道：「不就是個大號的孔明燈而已，古已有之，騙的鄉間愚夫愚婦大驚小怪。」
啊……？
「唉……何止糜爛啊！」岸上之人再次跺腳，恨恨道：「這伙反賊可不僅僅是兇悍，還極擅長蠱惑人。
真正會與我們為敵的是地方上的縉紳，比如鹽商布商以及大地主。這個群體為了到處做生意，必然要有武力依仗，背後就是為禍不絕的匪寇。
有如此通神般醫術，李妖婆卻不收什麼錢，反而接連施藥。附近幾個村子的窮鬼如何能不感恩戴德，為其效死？
江南承平已久，距離戚繼光時代過去半個世紀，備倭禦敵的能力完全喪失。明末軍備之差，在整個中國歷史上都算駭人聽聞。
「對了，萬公。這新華村的反賊不但私鑄銀幣銅幣，還放貸斂財。其年息只要一分，已然引得好些農戶借錢還貸。」
可反賊一點不在意。
說到此處，岸上之人從懷中掏出一枚銀幣來，鄭重道：「萬公，你博文廣記，非尋常人能及，可識得此物？」
可就聽一聲炸雷般的聲音，牛老爺腦袋就炸了。兩個親隨被嚇暈了一個，另一個逃的不見蹤影，到現在沒尋著。
「萬公差矣。我庄有個農戶得了腸癰，疼痛數日，哀嚎不休，已經沒了人形。其耗盡家財請了縣城的大夫也無用，只說安排收拾，無法可治。
反賊貪心作祟，自以為得計，想要用不到半兩的「一元兌一兩」斂財。
如果在官老爺看來是一方賊寇取代另一方。只要花錢疏通，並給夠稅銀錢糧，我們說不定還能買些官來做，徹底控制基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