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農戶笑話道:「小二,又要勇一回啦?日頭還沒偏西呢,這是要找哪家小媳婦拚命啊?」
連續兩座堡寨被破,徐家也很快認慫。
但周天王沒亂殺人,只開了個公審大會,召集村寨的佃戶農夫,甄別平日有惡行之人予以處決。
過了半晌,萬老爺滿頭是血的爬起來,呆若木雞。之前搗葯處多了個坑,原地草木掀飛,石碎牆塌。
行軍、紮營、訓練、戰法、警戒、飲水、造飯、賞罰,很多人的腦子彷彿大放光明,渴求知識,並勇於實踐。
不要演什麼才子佳人了,演一演百姓的苦吧。告訴地方上的百姓該怎麼做?
「舂之半干,取日晒打碎成豆粒大塊,此葯之妙只多舂數萬杵也。」
前首輔徐階就是華亭人,徐家勢力比當海匪的江家大多了。其後代在華亭有二十幾萬畝的田地,鄉間處處是徐家的村寨。
徐家兩座堡寨被攻破,後續的也就不用周天王自己上了。
半個月前,新華鎮的周天王帶著兩千流民路過朱涇鎮。鎮子不大,只有東西并行的兩條街,又被二十幾丈寬的河道分成上下塘。
想起當時情景,崔小二一切還歷歷在目。
「流動宣傳隊」就是戲班子,五六人,十幾人就能搭台演戲。蕭金浪很注重宣傳工作,招募不少鄉鎮戲班子排演新戲。
周天王不虧是勇冠三軍,他用的那面木盾超大,還釘了鐵皮加強,旁人根本使不動。堡寨上徐家的虎蹲炮就全調來對著他轟,硬是轟不開。
身上的衣裳,手裡的鐵鍬,嘴裏吃的米糧,乃至田地里的耕牛鐵犁,都是從官紳的庫房弄來的——百姓活的猶如惡鬼,豪門卻視而不見,自在逍遙。
每次進攻,周天王都親自帶隊。出現傷亡,他也指揮若定,命令人不可慌張——舉盾向前,徐徐後退,同袍協作,不離不棄。
話音未落,遠處「轟」的一聲炸雷。大概百來米外飛起大團泥,噴上十幾米高,碎成渣土又掉落下來。
周天王對千千萬萬個崔小二宣傳——這都是土豪劣紳從你們身上盤剝去的和-圖-書財產,理所當然歸你們使用。
等到攻擊徐家第二個堡寨,同樣是組織流民舉盾上前,輕輕鬆鬆填了壕溝——接下來就該蟻附攻城,用梯子頂著敵人箭矢石塊朝寨牆上爬。
流民中很自然出現一批腦筋靈活的基層指揮官。他們雖然都是文盲,但一旦放開膽,學東西很快。
可笑這松江諸公怯如犬鼠,惶惶不可終日,要麼誇大反賊威猛不可敵,要麼悲哭我輩無人不可用。待我習得此術,定能重整士氣,大破新華。」
徐家堡寨的土牆只有三米多高,爬起來不難。
不會的可以教,不服的就去死。
帝都那邊還沒個決議,但「新華」利用各種來源的原材料開始工業化大生產,完成造粒工藝的黑火藥大量供應,用來搞各種水利工程。
氣浪之大,恍如天雷轟地。
崔小二臊了個臉紅,粗聲粗氣的擺手道:「莫說笑,好好乾活。若是河邊的水車建好,水渠沒挖好,耽誤農時不說,周天王的鞭子可抽上來了。」
徐家是華亭大戶,啃不下這塊硬骨頭,形勢就要逆轉。
崔小二歇了會,繼續幹活開挖溝渠。他也不知道集體農莊是個啥,只知道周天王把徐家的「沉積資產」分給了他。
「鄭老弟,聽為兄一句,這些粗苯的活交給僕人去干吧。」
鄭大善人抓著葯杵死命搗,彷彿眼前就是抄了他家的反賊,要把所有怨恨通通從發泄出去。萬老爺勸他莫急莫急,他卻是汗如雨下,一刻不停。
來回幾次,堡寨上的徐家子侄都傻了眼,拚命朝虎蹲炮里塞火藥,以求更大威力。結果火藥塞的太多,他們自己把自己給炸了。
只是「新華」的能工巧匠就是團隊成員,燧發槍更是尚未普及,唯一能被府上諸公獲得的就是顆粒化的黑火藥了。
但周天王要求對方回去繼續抵抗,因為流民大軍還沒「刷夠經驗」——第二座堡寨被炸了五次,流民大軍也就組織了五次破城隊,把徐家精心構築的防禦工事炸了個稀巴爛。
「除了多打糧食,咱和-圖-書們自己還得練練兵。」挖渠的農戶邊幹活邊說,「前幾日的戲班子演的好,官老爺欺負我們,不就是咱們太弱么。
周天王也是悍勇,面對徐家在朱涇鎮的十幾個村寨堡壘,毫無妥協之意,一個個的攻過去。首次攻壘,他親自演練。
徐家從府城衛所借來不少虎蹲炮,每個堡寨的牆頭都裝上四五門。
就在此時,松江府城內,鼓動無地農戶去新華鎮的萬公萬老爺正在家宅內皺眉苦思。他手裡捧著一本書冊《紀效新書》,細細研讀。
幾個僕人拿著搗葯的葯杵把三種原料搗了半天,一個個累的脫力。可鄭大善人還是在罵他們懶,「這麼點小事怎麼就做不來?看我搗給你們看。」
周青峰沒指望自己隨意指派的管理模式能多麼公正廉潔,比之前好就行。此外只要官紳的壓力還在,得到田地的農戶不想死就得站在「新華」這邊。
四月初,華亭縣朱涇鎮。
周青峰帶兵橫掃松江后,官府的場面就很難看了。地方縉紳沸反盈天,先是把狀子告到南直隸衙門,后又派人進京,要朝廷調集九邊精兵,穩住江南賦稅重地。
這是個脆弱的平衡,畢竟利益受損的官紳已經跑去帝都告御狀了。但只要它能維持兩三年就行——「聖光」團隊兩年後就得準備去遼東。
萬老爺讀著讀著,一拍大腿,罵道:「反賊之秘法,盡在書中。戚少保早有明示,我等愚昧竟然不識。
被釋放的徐家子侄把新華反賊有破城手段的消息放了出去,逼得知府老爺放棄幻想,老老實實的給救濟糧。
周天王指揮流民推著盾車衝到敵人眼皮子底下,教他們挖開牆腳后如何計算導火索,如何炸開堡寨圍牆。
在萬老爺旁邊,鄭大善人卻在罵幾名僕人,「賣力些,沒吃飽飯嗎?戚少保在書里寫要舂數萬杵,你們才舂了幾杵?
想到炸藥爆破徐家堡寨的威風,農戶們無不哈哈大笑。「新華」提供的炸藥不但用來開挖水利,更是農戶手中一寶。
第三,第四,第五波流民膽子越來越大。和_圖_書百來號人圍攻而上,只要硬頂一回就熟練了,心思沉穩,進退有致。
「聖光」團隊沒有能力管理新華鎮以外的事務,但又不能輕易放棄到手的土地和人口,乾脆跟官府和農戶達成協議。
至於站在那兒搗葯的……
死的人不少,但不是誰都殺。哪怕參与頑抗的徐家子侄、家奴、或地方童生秀才被擒,只要平日沒有引發民憤,反而被釋放,並未被為難。
「咱們得多賣力氣,好好伺候田地,多打點糧食送給周天王。天王有糧有兵,才能跟官府對著干。」
這話聽著爽氣。
徐家在華亭縣的二十多萬畝田地被強行吐了來大半,由周青峰分給無地的農戶。一同被分的還有大量農具、耕牛、房屋之類。
徐家內部議論,覺著江家海匪野戰潰敗,但反賊攻城奪寨的本事必然高不了。於是族中召集子侄,在朱涇鎮的周邊村寨挖溝建牆,據堡固守,死都不肯給糧食。
鄭大善人不停,萬老爺只能搖搖頭,心想等這老弟累了,自然也就停了。他還是打算細看《紀效新書》,好好學一學,定能超過反賊。
修渠的農戶見怪不怪,抬頭看了眼,喜道:「耽誤不了哩,有天王送來的炸藥,幹活都利索多了。過去十日的工,今個兩日就能幹完。」
各村各鎮若是練好了民兵,官府就算派大軍來,我們也能抗幾天,等到周天王帶大軍來救。」
徐家在寨牆上丟火把,倒「金汁」,砸石塊,急的直跳腳。
徐家子侄在牆頭高聲叫罵,得意洋洋。
規則很粗糙,官紳中反對者極多,農戶也不知道該如何管理自己。周青峰的工作就是時刻不停的帶著幾百「刷了些經驗值」的流民精銳,在整個松江府巡遊指導。
每次開炮如晴空霹靂,鉛子鐵砂如雨點落下——第一波進攻的流民狼狽逃竄,被周天王的督戰隊砍了十幾顆人頭。
崔小二被選做第二波攻寨的隊伍,被嚇到當場尿褲子——可周天王自己抓了一張木盾,手持砍刀,高喝道:「我帶頭沖,後退則死;其餘人跟我沖,後https://m.hetubook.com.com退必死。」
完事後,流民大軍士氣暴漲,覺著天下之大,再無任何城池能抵擋他們進攻。徐家子侄則嚎哭不休,直言天道顛覆,社稷將傾。
徐家堡寨的圍牆既不厚也不高,五公斤的炸藥包可以把它砸開個大口子。第一次爆炸就極為成功,駐守第二座堡寨的徐家子侄精神崩潰,被迫出寨乞活。
這「新華」火藥威力確實大,比官軍自用的強得多。
松江府上下對「新華」秘技極感興趣,想盡辦法要挖反賊手中的能工巧匠。對曾經在趙港鎮發威的火器更是想獲得實物,加以仿製。
可這念頭剛剛升起,在庭院內爆起一聲巨響。轟鳴中炸開一團氣浪,炸爛了院中的花壇、樹木、假山,連在附近讀書的萬老爺都被掀翻。
崔小二因為跟著周天王衝過陣,是第一批被分到土地的人。他原本是流落鄉間的破落戶,現在是集體農莊的一員,也是被選出來的管事。
鎮外四野為「鄉」,周天王帶著「大軍」找每個鄉的官紳收「治安糧」。勢力小的官紳只能認倒霉,但勢力大的官紳卻不肯乖乖就範。
萬老爺家業未損,自然不急。鄭大善人現在可是寄人籬下的喪家之犬,如何不急?他捲起袖子,撩起長袍,抓著葯杵死命的搗。
此外硝石之事,我也打聽過。不止松江府的守庫官吏在上下其手,就連南京鎮守太監也牽扯其中。此事只能從長計議。」
崔小二望了眼,低聲道:「也得是周天王處置公道,把錢糧一分不差的發下來,我等才有力氣來修渠。否則就這麼挖,別說兩日,半日就累垮了。」
萬老爺等官紳自然想要仿製,還從戚繼光的《紀效新書》中找到了「同等秘技」。松江府上下為此唏噓不已,心理上又恢復幾分鬥志。
「官府敢來?」另一個農戶呸了聲,「怕個啥?咱們有周天王給的炸藥,惹急了就把知府老爺的府城都給炸了。」
選一百流民,抓著木盾朝徐家堡寨沖。
周青峰平日是個極懶散的散人,不樂意管雜務。但他下狠心要來當頭領,底下的m.hetubook.com.com人就認他這種大氣硬朗的指揮風格和敢於爭先的人格魅力。
「鄭老弟,鄭老弟你在哪裡?莫要嚇唬為兄,你這是去哪裡了?」
崔小二作為農莊管事,時不時還得給農戶做點思想工作。有些話是他自己想的,有些則屬於流動宣傳隊的教育。
徐家第一個堡寨就這麼給攻下來的。
供應量多,自然少不了外流。
「不行,今日就要把這精製火藥搗出來。我就不信,反賊能造,憑什麼我不能造?」
戰場教學,學不會就死。
第二波進攻的流民就這麼跟著上,用沙袋把徐家堡寨的壕溝給填了——填了一處不夠,周天王又帶隊退回來,再組織第三波流民上去「刷經驗」。
「對對對,我們還有炸藥哩。誰敢來惹我們,就炸死他。」
地方賦稅由「聖光」負責,松江府不再插手。地方事務則由農戶選舉自決,「聖光」做指導和監督。
萬老爺放下書,看鄭大善人在庭院拿跟葯杵亂搗,笑哈哈寬慰道:「鄭老弟,莫要急。反賊不過學了些戚少保的皮毛,我等只要能把此書學透,定能「上報君恩,下安黎民」。
「硝一兩、硫一錢四分,柳炭一錢八分。」
都怪這府城的官吏貪婪,竟然把庫存的硝石硫磺還有上好木炭都賣給了反賊。反賊造了火藥,到處炸炸炸,炸的松江上下風水都要散架了。」
流民也不知道啥叫「刷經驗」,但很快發現堡寨上的虎蹲炮也就聽個響,威力其實很有限。
崔小二帶著一隊農戶修水渠,沿著田地開挖百來丈。他已忙了大半天,累的熱汗津津,在渠邊拄著鐵鍬,解開衣裳,露出胸肋幾根瘦精精的肋骨。
督戰隊的砍刀上血跡未乾,第二波進攻的流民只能硬著頭皮,跟在周天王的身後,頂著對面虎蹲炮的炮口沖。
「用水三鍾舂得絕細為妙,秘法先將硝硫炭各研為末……」
但周天王卻又安排第二個「刷經驗」的戰場,他親自帶隊演示如何在敵人攻擊下挖牆腳,安置炸藥。
農戶們紛紛點頭,「是這個理呢。我等只盼天王能長久些,跟著過幾天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