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懷民靠在一片斜坡上,將捆紮大腿的止血帶稍稍松一松。麻木的大腿恢復血液流動,帶來強烈的刺痛和酸麻,他為此齜牙咧嘴。
當戰機重新拉起,返回天空,戰場雙方士氣大幅漲跌——國防軍一方極度振奮,歡呼不已;小鬼子本就是強弩之末,更是氣餒。
可遠處的鬼子有了新動靜,鬼鬼祟祟冒出更多的人頭,還帶來新武器。
那架戰機在拉起時擦過地面,確切說它的機尾已經在地面蹭掉一塊。其蒙皮脫落,露出機身的木製框架。
日軍沒有專業反戰車地雷,但在壕溝布置了炸藥包充當地雷。胡大眼的班組下車展開,四號步兵戰車試圖越過壕溝,好死不死中了壓發地雷。
王懷民也看不到人影,唯有握著手槍,耐心等待。
「佛祖、三清、耶穌、真主、周炮王在上,保佑我們平平安安回家。」班副心有餘悸的瞎念叨,又看向「狗剩」,「你他娘的確實命大。」
近處有敵後滲透的部隊,天上還有同僚看護,幾百米外更有陸軍為自己拼殺,他更想活著回去,繼續駕機痛揍鬼子。
戰場上別說幾分鐘,幾秒鐘差異就能決定一支小部隊的生死。
一行人跑動十來米,有個斷腿的隊員在後頭支援。他趴在地上,朝追來的日軍甩臂投擲手雷,同時喊道:「你們走,我斷後。」
「別啊!」王懷民更急了,對著天空哭聲大喊,「那木頭飛機的俯衝角度不能太大,會散架的。」
可突兀的槍聲打掉指揮抓捕的日軍軍曹,讓王懷民https://www•hetubook•com.com愕然之餘又生出幾分活命的希望。
「小心手雷。」胡大眼負責指揮隊伍,眼睛時刻注意周邊。
無人的荒地隨即站起一個人影,他披著土灰和暗綠夾雜的偽裝服,上面掛著像枯草般的碎布條,手裡抱著帶瞄準鏡的毛瑟步槍,快速跑動離開炮擊點。
鬼子軍曹應聲倒下,被他領著的鬼子士兵當即卧倒,動作利索的很。
領頭的炮車停下,在幾百米外轟了一炮過來。廢物利用的鬼子重炮威力夠大,猶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瓦解日軍士氣。
「你怎麼跟來了?」班副問道。
壕溝內廝殺的敵我都在互擲手雷,眼看一個黑點要落在進攻的隊伍中間,狹窄的壕溝內躲都沒法躲——可一把燒煤的鏟子憑空出現,鐺的一聲拍在下落的美製「甜瓜」手雷上。
「狗剩」一指停在附近的四號步兵戰車,「車子觸雷了,餓還活著。」
被擊中時,王懷民想朝大海方向飛。但他沒高度了,只能跳傘,結果落在鬼子的陣地上。附近就有日軍的中隊,立馬試圖靠近抓捕他。
與此同時,距離王懷民僅僅七八米外也冒出兩個穿荒野迷彩的特種隊員。
地面日軍調來至少一個大隊,上百人從多路包抄王懷民藏身的山頭。即將合圍即將成功,聽到空中尖嘯,他們下意識的停下並卧倒,迅速尋找隱蔽。
發起突擊的蒸汽戰車也認準方向。
一名鬼子軍曹帶著七八個士兵找到降落傘,距離王懷民就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小跑半分鐘的距離。可那個戴著「屁簾帽」的日軍士官沿著土坡靠近時,被一發7·92毫米子彈打中了胸口。
王懷民已然淚崩,嘴裏嚎啕喊道:「拉起來,拉起來,把機頭拉起來,否則就要墜毀了。別為我死那麼多人啊。」
斷腿的隊員握著手槍,抗拒的大喝道:「我是隊長,命令你們帶這個飛行員撤退。救他比救我重要。
迫擊炮,小鬼子急眼了。發現從多個方向無法接近跳傘的中國飛行員。他們打算用「60迫」吊射。
那顆手雷就像乒乓球似的,又被拍了回去,落在日軍的壕溝里爆炸,引發幾聲慘叫。
扛著王懷民的隊員急的跺腳,怒聲喊道喊:「隊長不走,他要斷後。我早說讓我當隊長,就沒他這麼婆媽。」
整個戰場的注意力被這架不要命的紅色戰機吸引,所有人都盯著它近乎墜毀的俯衝角度,以及逼近地面方才拉起的機首。
輕巧短小的「伯格曼」在壕溝內比霰彈槍還好用,它沒啥后坐力,操控穩定,射速又快。突突突的打空一個彈匣,每個戰士都是「三秒真男人」。
「該死的美國佬,啥玩意都賣。賺戰爭雙方的錢。」王懷民知道自己得挪窩了,否則非被「60迫」活活炸死。
「放屁。」扛著王懷民的隊員力氣大,嗓門粗,罵聲道:「說了好同生共死的,我們冒險穿越戰場就是為了把你救回去。」
但很意外的是,小鬼子的美製「60迫」並沒朝王懷民炮擊和_圖_書,反而在轟另一面看似空曠的荒地。落地的炮彈炸開一團團塵土,留下淺淺的彈坑。
兩挺大口徑機載機槍突突突的掃射而過,凜然烈風逼近,壓的日軍抬不起頭。
可這種碰巧遇到的概率很低。敵後部隊都是輕武裝,奉行打了就走,絕不硬拼,按理說不會在激烈交火的戰場出現。
陸軍部隊衝過來至少還要幾分鐘,必須有人斷後爭取這幾分鐘。你們快滾,否則真來不及了。」
被壓制的日軍大隊趴在地上,感覺頭頂涼颼颼的。好些人一摸腦袋,發現軍帽被吹跑,怔怔不已。
槍響把王懷民嚇一跳,他意識到自己會被俘,正打算用隨身配槍在腦門上來一發——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對吧?!
「麥德森」再次響了,端「伯格曼」的隊員回來扶起斷腿的同伴。
機首對準目標,操縱桿上的扳機被扣下。
王懷民終究不想死。他靠在二三十米高的荒坡吹了快兩個鐘頭的風,除了幾十米外躲躲閃閃的十來個小鬼子,就只看到周圍荒蕪的耕地和幾棟破損的村舍。
驚魂未定的隊伍一扭頭,只見黑乎乎的司爐兵「狗剩」不知啥時候跟在他們後頭,手裡一柄燒煤鏟子,正咧嘴傻笑。
一人上來拉起王懷民,將腿腳不便的他扛在肩后快速後撤。另一人端著支「伯格曼」衝鋒槍,突突突的朝幾十米外的日軍開火,接替正在換彈匣的「麥德森」。
男兒立志報國,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只可惜沒能再多殺幾個敵人。與其受辱而死,不如壯懷就義。和*圖*書
王懷民的心情從大喜跌到冰點,也大聲急道:「放我下來,你們走。別為我死那麼多人啊,我給你們斷後。」
三十幾噸的笨重車體被炸了個七零八落,底盤徹底完蛋,沒的修了。也不知道駕駛員咋樣,反正在車體後部燒鍋爐的「狗剩」依舊屁事沒有,還生龍活虎。
隊伍看了眼,齊聲罵了句「操」。
天空上響起嗡鳴,盤旋的雙發戰機忽而大角度俯衝,機頭直指正快速靠近的日軍搜捕隊伍。整個戰場都能聽到機翼高速劃破氣流的刺耳嘯叫。
獲救的狂喜充盈王懷民的心頭,他正想說聲「謝謝」,端「伯格曼」的隊員退回時大喊一聲「我只剩最後一個彈匣」。
王懷民忽而釋懷,又不想死了。
遠遠能聽到陸軍戰車驚天動地的炮聲,直瞄火力永遠是那麼令人振奮。突突突的蒸汽機聲被風吹來,好似越來越近。
剛剛轉移的狙擊隊員換了個位置,清脆的單發槍聲再次響起,但小鬼子的迫擊炮也很快找到他。
風中時不時傳來槍聲,一會東一會西,槍法極准,彈無虛發。小鬼子死了四五人後被壓制在窪地田坎后不敢抬頭。
天空上還有一架雙發單翼戰機在盤旋。但飛行員很難看清地面不動的灰色人影,只能看到白色的降落傘。
「麥德森」打了幾個短點射,抱著機槍跑出來喊道:「你們在幹嘛?快朝北面跑。我也沒彈藥了,能活一個是一個。」
戰機上的飛行員總算看清地面活動的人影。他面容剛硬,將操縱桿壓到極限,已然超過訓練大綱規定的https://m.hetubook.com.com最大值。
恢復血液流動后,王懷民再次將大腿紮緊,免得流血流死。他腿上的傷口是在空戰時留下的。
「別廢話了,小鬼子防線要崩,飛行員就在前頭。」胡大眼罵罵咧咧,「等會救了人,我寧願走路回去,死也不要跟這『狗剩』同坐一輛車。」
在炮車後頭,豪曼和胡大眼帶的隊伍從步兵戰車上下來,帶著速射武器在戰線上散開,清掃日軍壕溝。
美製「木桶」戰機裝12·7毫米機槍,破碎的木製機體給他開了條大口子。
它知道這裡有跳傘的同僚需要幫助,冒著被擊落的風險不肯離開,又不敢隨意投擲白磷彈或對地掃射,只能投擲一顆紅色信號彈,給正在突破的陸軍弟兄做個記號。
出戰前,部隊有通報,小鬼子的第四師團已是困獸猶鬥,其重武器被空襲摧毀大半,兵力調動也難。
沒多久,燒焦的村舍方向響起「麥德森」輕機槍的聲音,噠噠噠的壓制正在美製「60迫」。
指揮日軍的尾野在望遠鏡里清楚看到這一幕,大受震撼。
一口老井旁散落些瓦罐碎片,村舍房子被負責撤退老百姓的游擊隊燒過,剩下的木材也被小鬼子當燃料給拆了,極為蕭條。
為了儘可能練兵,陸軍和海軍組織多支敵後部隊在大連戰場活動。飛行員一旦被擊落,儘可能向自己人靠攏求救。
小鬼子對待俘虜的殘酷手段,軍隊內早有宣傳。
蠶絲和長絨棉做的降落傘散在幾十米外,蓋住亂葬崗的墳頭。一架雙翼戰鬥機摔在三四百米外,木製機體像被碾壓過的積木,碎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