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座大街是東京最繁華的地界,有仿倫敦的紅磚建築,有西式的餐廳和服裝店,更有揮金如土的上流人士在此消費。
荒木此行目的地是東京車站,他刻意多次改變交通方式,從搭乘計程車到最後徒步前往,甩掉可能的跟蹤者——日本公安也不是吃素的。
日本財閥是從江戶時代遺留下來的,跟華族有盤根錯節的聯繫。他們能從銀行拿到低息貸款進行擴張,一旦經營不好就把爛包袱丟給政府轉為國營。
過去的荒木只能在這些權貴面前俯首帖耳,現在每當面對這些大人物的憤怒,他總是感到愉悅,甚至好笑。
這種「發財算自己,虧損算國家」的套路在資本主義非常流行,「後世」的中國也常有。普通老百姓往往以為官員貪污腐敗才是罪,資本家靠個人奮鬥非常光榮。
軍部派人調查全國糧倉,發現有人背地裡倒賣糧食。賬面上幾十萬噸糧食,倉庫里卻什麼都沒有。現在搞得軍隊都快缺糧,你們的良心太壞了。」
幾名蓬頭垢面的流浪漢從街巷出來,拎著酒瓶,搖搖晃晃。他們見著剛剛購物的華族女子們就嚷嚷大喊,污言穢語的。
至於原因,是經濟崩了。
只因西洋裙的打扮是當前日本最流行的款式,穿得起的非富即貴。在等級森嚴的日本,普通人惹不起。
中國也窮,七年時間不足以改變國弱民貧的基本面貌。隨便到個鄉村,總能找到大批住在破屋爛瓦下的窮苦人。
要不是這次軍事和經濟雙重危機把這些m•hetubook•com•com日本資本家弄得亂了手腳,光憑糧荒還不足以讓他們低頭。這些人是從來不顧底層死活的。
這同樣沒得選!
「後世」的150噸轉爐年產能就能上兩百萬噸。中國粗鋼年產量能破十億噸,居然自產自銷全能用掉。
就連當初被集中看押的日籍人員也覺著自己走運。比如原「滿鐵」很多技術人員因為努力工作得到嘉獎,加入中國國籍後進入鐵道部當上了官員。
這有點類似「後世」98年亞洲金融危機后,美國財團低價收購韓國企業,搞得三星等大公司成了美國的打工仔。
按中央政府規定,各個大城市在建立燃煤發電廠后,首先通電的必須是醫院和學校。基層官員考核政績中,母嬰死亡率和學齡兒童就學率是硬性考核指標。
女子們戴著鍾型帽,穿西洋裙,矮小的身材被搭配的不倫不類。可路人見著無不閃開,閃不開也寧願停下,免得衝撞。
荒木之前從不覺著日本華族高高在上的享受有什麼不對,一切天經地義。可在中國待了那麼些年,他內心對不可逾越的階級壁壘極端厭惡。
你們這次腦滿腸肥的資本家根本想不到,被你們盤剝的窮困工人懷著多麼強烈的熱情加入到我們的隊伍中。
僅僅七年,中國的官僚階層被換了大半。尤其是原本的基層官僚本就能力低下,觀念落後,貪腐橫行,是被清理的重點。
「在中國政府的幫助下,日本共產黨發展很快。在長崎、大阪、京
hetubook•com.com都、東京等地,到處都是日本地下解放軍的人。
荒木就是代表中央來給日本財閥下最後通牒的,要麼去給舊社會舊制度當陪葬,要麼接受改造留個體面。
東京的流浪漢越來越多,他們過去不敢靠近銀座大街,現在卻屢屢出現。警察已疲於奔命,導致很多小事根本管不過來。
在東京車站的貴賓候車室內,富士制鐵的水野社長帶著十幾名日本工商業的代表等候多時。
憤怒的聲音在貴賓室回蕩,大財團的代表們猶如面對黑暗中竄出的深夜夢魘,張皇失措。
對水野社長的喝問,荒木隨便找個位置坐下,懶洋洋的從懷裡掏出一份信件,「這是中國財政部兼商務部部長伊蘭女士寫的收購簡報,你們可以看看。」
他將紙頁遞給其他企業代表瀏覽,繼續不悅的喝道:「中國政府這是想控制我們的工廠,這是不可接受的。」
荒木打扮成工商職員模樣,低著頭沿著街邊行走。他前頭的店鋪出來幾個打扮時髦的華族女子,輕笑低語,在店員和僕人恭維的簇擁下走向停在路邊的車輛。
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們,不接受共產主義的改造就等著吊路燈吧。東京的地下解放軍已經有足夠強大的實力,隨時可以推翻腐朽的軍部和財團。
這話不知是嚇唬人還是確有其事,但說出口就讓水野等權貴心底發麻。旁邊幾家來自川崎、三菱的代表連忙做和事佬,勸談判的雙方顧忌顏面,不要太過失禮。
失去美國m.hetubook.com.com市場后,僅半年間,東京一地就有上千家繅絲廠破產,十萬工人失業。當華族女子在夏日穿著杜邦最新尼龍絲|襪上街時,有難以記數的底層家庭陷於貧困。
日本窮兵黷武下建立的鋼鐵、造船、機械、化工等體系還是很不錯的。馬可世擔心中國吞下日本,實力暴漲。「聖光」自然不會放著這塊肥肉不吃。
水野對中方注資額度很滿意,但對喪失控股權非常氣惱。
這跟蘇聯解體前多麼類似啊。經濟崩潰,物流中斷,商店貨架上空空如也。官僚完全不顧民意,一意孤行。但權貴還在夜夜笙歌,窮奢極欲。
對尋常民眾來說,能在這條街的店鋪當個伺候華族的店員便是人生巔峰,足以向親戚朋友誇耀。若能得些貴人賞賜乃至青睞,那便是無上的幸運。
可在日本,啥也沒有。
一長溜的西式建築夾著二三十米寬的路面。縱橫交錯的電線在道路邊蔓延,有軌電車和小轎車擠在一起,人行道上是熙熙攘攘的路人。
東京,銀座大街。
不提糧荒還好,水野聽見「糧荒」這個詞就火冒三丈,怒聲喝道:「糧荒是你們這些叛國者搞出來的陰謀,為了製造社會動亂。
小小的騷亂引來不少路人關注,但很快就散了。荒木只低頭路過,雖然瞧見了,卻面色木然,事不關己的離開。
荒木更怒,指著水野大罵道:「倒賣糧食最多的就是你們這些資本家。明明知道日本缺糧,居然對外出售糧食。
哪怕沒有糧荒,一場毫無前例的經濟危www.hetubook•com.com
機也正席捲日本。控制政府的軍部滿腦子是打贏戰爭獲得賠款,根本不知該如何應對眼下困局。
這次遍及全國的糧荒徹底激發了民眾的革命熱情。現在的東京就像一堆乾柴,只差一點火星就能點燃——如果都要餓死了,為什麼不拉你們這些資本家一起死?」
現在的中國正兒八經搞工業化也就七年,卻扎紮實實從底層挖掘人才向上輸送。荒木在帝都開電車時,能真切感受中央政府讓農村孩子上學,讓青壯進廠所作出的努力。
若是在中國,政府會想方設法進行生產自救,實在不行就移民出海,去東南亞乃至非洲南美討生活。
普通老百姓努把力,就覺著生活有奔頭。
僕人和店員跑出來呵斥驅逐,且很快喊來了手持棍棒的警察。流浪漢們挨了幾棍子,酒瓶化作滿地玻璃碎,流血的腦袋卻在高唱「維新之歌」。
美國商人跑到日本會極為苦逼的發現這鬼地方啥也賣不出去。有購買力的僅限於極少數上流社會,底層窮的像叫花子。
但體量優勢和集中採購依舊讓歐美商人在中國賺的盆滿缽滿。
中國報紙上卻公開罵「城市老爺」「廢物官僚」。誰家往上數幾代不是地里刨食的農民?裝什麼裝?
其實貪污才撈幾個錢?挖社會主義牆角來錢來快。
三浦內康希望日本央行主動給陷於經營困難的微小企業發放貸款,保住就業。但陸軍和海軍卻不同意掏錢——五千萬國民要體恤國家困難,勒緊褲腰帶繼續擴軍。
現在中國太缺鋼鐵了,粗鋼年產https://m.hetubook.com.com量才八百萬噸,還不如百年後某些縣級鋼鐵廠。
我在中國能吃到來自九州島甚至北海道的大米。為了掙錢,你們這些國家蛀蟲什麼事干不出來?
而在日本,明治時期打開的向上通道再次被封閉,普通小民在軍隊和官場有明顯的晉陞天花板——不是華族就上不去,干到死也在基層。
沒人想去南洋賣春,沒人願意去北海道捕蟹。沒人願意在蒸汽熏騰的繅絲車間里,把手伸到滾燙的鹼水中泡爛。
薄薄的幾頁紙上寫了十來項條款,大意是在日本恢復政治穩定后,由中國國資委出面對日本大企業進行重組,注資收購,且進行技術和管理方面的改造。
「八嘎,不許唱違禁歌曲,否則以中國間諜論處。」維持秩序的警察急了眼,吹哨召喚來更多同伴,拉拉扯扯的將流浪漢拖走。
日本的明治維新也有類似的變革過程,但很少吸收底層精英加入高級公務員隊伍。與之對比,現在的中國政府為了緩解社會矛盾,打破階級界限,就喜歡培養基層黨組織。
媒體宣傳上,日本只會強調天皇「萬世一系」,血統高貴。
美國馬可世總統下台後,不但美援沒有了,巨大的美國市場也對日本關閉——中美之間還能貿易互補,美日之間就是單向輸血。
你們若是合作,還能保留一部分財產和生命。若是不合作,就跟軍部的混蛋一起陪葬算了。」
雙方一見面,水野很不客氣的質問道:「荒木閣下,我為什麼要相信你這樣背叛大日本的情報掮客?你所佔的立場跟我們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