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莫道此國盡滄桑且看今朝我最狂
第一百一十章 下自成蹊歌桃李,上邊有人賦落桐(九)

這兩下子完全戳中這些年輕革命軍人的萌點啊。
黃埔學員們很有默契地行了一個軍禮,鏗鏘有力地回道:「袁小姐好。」
不用問了,袁淑貞的表演老師自然就是她的「大阿哥」。
除此之外,主流表演流派之中還有一種「表現派」。這一派別不強調從自我出發,而是強調在內心中先構建出一個「角色的形象」來加以模仿。同時表現派不提倡下意識生活在情境里,而是強調「跳出來」拿捏和設計。
然而方法派有一個「disaster(斯坦尼的評價)」的地方,那就是演員會在演繹過程中失去自我,從而跳不出角色,也就是出不了戲。比如這位……
有了名師傳授,有了實踐經驗,再加上她也確實有點表演天賦,所以才能十分自如地在各種角色中切換。
所以後來斯坦尼本人在三十年代也放棄「方法派」當中「情感記憶訓練」。
「嗯……」
她先從隨身的包包里摸出一把梳子和兩根頭繩,很熟練地把一頭披散的秀髮打成了兩根麻花辮。
袁家三小姐優雅地吐了一口青煙,突然咯咯一笑道:「三阿哥,真是多虧了儂拉我離開那場宴席,否則我真是要給那幾隻蒼蠅煩死忒了。」
這讓人很難想象,在方才的晚宴上,她居然是一位精通禮儀、應對嫻熟卻帶著一點稚嫩可愛的大家閨秀。
這些學員還真的挺有軍事素質的,立馬停下了腳步,站直了身子。
落桐小姐這種場面經歷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自然應付得遊刃有餘,也就不用多說了。
我們的落桐小姐眼波一轉,毫不猶豫地抬手指著圈外的一人道:「我就選這位同志!」
不過袁家三公子對此倒是有點習慣了,也就在心裏面嘀咕了一句,自己的三妹果然就被自己的大哥給帶壞了!
只見這位革命女青年舉起右手,嬌喝一聲道:「打倒……大阿哥!」
他老人家此時擔任黃埔軍校入伍生部的部長,後來還代理過教育長和校長。賀衷寒的才名那是眾人皆知,於是在去年方部長欣然把長女嫁給了他。
不過袁淑貞此時也就穿得像一個女學生罷了,其他方面完全看不出和女學生有什麼聯繫。
接著她又像是變魔術一樣從包里拿出一面小鏡子和亂七八糟的粉啊筆啊,對著鏡子在自己臉上劃了幾下,她那張俏臉瞬間就沒有那麼俏麗了,反而顯得有點端莊穩重。www.hetubook.com.com
順便說一下,還有一個比「方法派」走的更遠的小眾表演派別,那就是「自然流」。
等她積累一點表演經驗,時間也到了1923年。身在美國的袁燕倏便讓自己妹妹來到好萊塢,請了前面提到過的斯坦尼的兩位下屬來親自教授「方法派」的表演技巧。
等他們兩人走近之後,這些學員才看清他身邊的女伴似乎、好像、有點眼熟來者。
而隨著她化妝的結束,她那張小臉上的表情也漸漸地從玩世不恭切換成了——嚴肅認真!
「嘀、嘀、嘀!」
「嘻嘻……」看他們這麼認真的樣子,化身為革命女青年的落桐小姐也忍不住掩嘴一笑。
當然啦,也不是所有的黃埔學員都像採花蜜的小蜜蜂圍著她這朵花骨朵打轉,也有人沒有擠進這個圈子,而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袁教官在聊著天。
袁家三公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正色道:「阿貞,等會你見到的可都是革命青年,你可不要……」
於是他也沒有讓那些扈從跟著,便帶著自己妹妹從後門進了廣州大學的大禮堂……
「表現派」雖然不像「體驗派」那樣看天賦,不過要求演員有更加深厚的藝術底蘊。比如這位……
「報告教官。」
袁燕穆倒是鬆了一口氣地道:「好吧,宋夫人還找我問起過這件事情呢,那麼現在我幫你……」
要不是有他那個混賬大哥的「毒害」,他這個原本單純可愛的三妹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而蔣先雲也是在去年三月份結的婚,娶的是以「三立路線」聞名的李立三的胞妹,李抵欣。
「要不我就和你們當中的一位同志跳一曲吧……」
這些黃埔軍校學員之中最為淡定的則是蔣先雲和賀衷寒兩人,有可能他們兩位都是已婚人士的關係。
1939年3月8日,當時在八路軍第120師政治部任職的王根英在突圍路上與日軍遭遇,不幸壯烈犧牲,年僅32歲。
陳賡算得上是「晚婚晚育」的標兵,他一直要到1927年才和上海的著名女革命工作者——王根英結為革命夫妻。
因為這樣一來,別人就很難認出他妹妹是落桐小姐了。他們兩個也就能低調地進去,然後隨便糊弄一下自己的學生便可以回家了。
他三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臉上頓時就露出了譏誚的表情,不屑地道:「小妹hetubook.com.com這次來廣州,正好要拍一部革命青年的電影。你們革命青年的樣子我也會啊……」
這些學員對視一眼,眼神之中那是滿滿的敵視啊。可見在美女面前,男人的革命情誼也比塑料好不了多少啊。
「怎麼還沒有來啊,袁教官不會放我們鴿子吧?」
理論上,方法派比體驗派「簡單」。演員只需要完全且完美地融入角色就行了,沒有必要營造那種能影響人類潛意識的「真實感」。
因此他並沒有拔苗助長,而是先讓袁淑貞走「自然流」的路線,演了一些貼近本身的角色,基本上都是一些天真可愛的少女,或者女扮男裝反串小男孩。
好了,一說起表演藝術理論,一般人腦子裡面就會蹦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
1923年,斯坦尼帶著莫斯科藝術劇院造訪美國,這一次訪問對美國影視藝術的發展影響極為深遠。特別是他的兩個下屬在此期間「投奔自由」,就此在好萊塢開創了體驗派的進階版——方法派。
他的三妹卻笑吟吟地搖著小腦袋打斷道:「三阿哥,儂還是噶老實啊。做啥要這麼快回頭掉(滬語拒絕的意思)人家呢,我還想要吊吊阿拉宋大部長的胃口咧。至少也要等他幫我在廣州搞套別墅吧,我以後也能來這裏過冬……」
打個因吹斯聽的比方,一個鋼鐵直男的「體驗派」演員扮演的基佬比真的基佬更像是基佬。比如這位……
落桐小姐深深地抽了最後一口煙,這才像袁大師那樣很是瀟洒地把煙頭彈出了窗外。
「OK,這就是舍妹——」袁燕穆特意加重了語氣道:「袁淑貞小姐。」
剛才那一縮表明人家還是一位涉世不深的黃花大閨女,如今這一站顯示人家也是嚮往革命的先進女青年。
現如今,落桐小姐正處於「方法派」的第二階段。
對此多一點了解的話,那就會知道什麼「體驗派」、什麼「方法派」和什麼「表現派」,這三種主流表演流派。
當他們來到近前,學員們總算看清了,這位普通小女生確實和落桐小姐長得十分相似。
眾位學員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失望的嘆息聲。
「好了啦,好了啦。」袁家三小姐吐了吐香舌道:「三阿哥,我不是跟你來參加這個什麼舞會了嗎。這也算是支援你們的革命行動吧……」
其實在這個時間點上,這hetubook•com•com兩位都算是新婚燕爾。
「啊……」
那麼不用問了,整個賽里斯無人不識且無人不愛的落桐小姐此時正在前頭那輛小汽車裡面。
只見她嘴裏面叼著的一支細長的女士香煙,一副弔兒郎當卻洒脫自在的模樣,臉上還掛著酷肖他們大哥的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活脫脫一個女版的袁燕倏。
袁家三公子眉頭也是一皺,低喝一聲道:「立正!」
「袁教官來了!」
不過「方法派」在美利堅卻大行其道,原因就在於這玩意真的比「體驗派」簡單。
要說在其他場合他們還覺得自己有可能認錯,不過袁教官可是人家大明星的親哥哥,這總不會有錯的。
「……」對此無FU可說的袁家三公子只好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心中又給他大哥記上了一筆。
發牢騷的是馬上要在第一次東征之中成為穿林北腿救命恩人的陳賡,他周圍那幾個小夥伴也是一副急色——那個急不可待的樣子。
話說陳賡那也是苦追王根英不得,最後還是「月亮閣下」夫婦出面做工作,才成全了這樁好事。
他話說了半截就說不下去了,他這個做哥哥的總不見得勸誡自己的妹妹不要「煙視媚行」或者「魅惑眾生」。
「咦?」
「哦!」
拿上面的例子來比較的話,「方法派」直男演員只需要說服自己是同性戀就行了,不用去想自己怎麼才能比基佬更像基佬。
夜幕降臨,一輛難得一見的豪華小汽車行駛在廣州的街道上,後面還跟著另一輛坐滿隨扈的汽車。這輛車和這些隨扈可都是黃埔軍校的校長親自派給車貴賓使用的哦。
她這一笑就把這些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夥子笑得骨頭輕得沒有四兩重,一個個都飄了過來開口問候。
賀衷寒的妻子名叫方定孝,而他的老丈人則是國民黨左派人士,抗日時期的名將,日後國民黨革命委員會(沒錯,就是馮國璋孫子當副主席的那個民主黨派)重要成員——方鼎英(1888-1976年)。
她的三哥很是美式地聳了聳肩膀,隨口問道:「阿貞,那幾隻蒼蠅裡面包不包括宋部長阿?」
革命青年嗎,誰不希望自己的伴侶能和自己有著共同的革命志向呢?
其實吧,袁燕倏本人並不是一個好演員。原因不是沒有天分——沒有天分他也可以用點數湊,而是他對當演員沒有什麼興趣。
袁淑貞自己滿意了,連帶袁燕穆也挺和圖書滿意的。
這幫人僵持了半天,最後還是陳賡上前一步問道:「請問袁小姐,你想要和我們哪位同志跳舞呢?」
「刷拉!」
當然啦,大家閨秀、女大學生這類角色比較簡單,也符合她自身的人設,所以她切換起來真心沒有什麼壓力。
而最終,他會傳授自己妹妹來自後世的更加完備的表演技巧,並且希望袁家三小姐能將各種表演流派融會貫通,未來能成為在實踐和理論上共同作出突破的真正演藝大師。
於是這幫人精神一振,「呼啦啦啦」地圍了上去。
雖說他也偶爾在自己拍的電影裏面玩玩票,不過他只扮演兩種角色,一種是英俊帥氣的花|花|公|子,另一種是看上去像花|花|公|子的大帥哥。
這一派對表演者的要求是,從自我出發,生活在角色的情境裏面。聽起來挺簡單,實際上「體驗派」是最需要天賦的一個表演流派。
一臉鄙夷之色的袁淑貞嗤笑道:「宋部長?儂講宋家那隻空心大佬官啊……盛七小姐都追不到還想來追我袁三小姐,真是做夢想屁吃(滬語中想入非非的意思)!」
袁燕穆回頭看了看自己妹妹,袁淑貞卻抿嘴一笑,一點也不做作地道:「既然家兄答應了同志們,那麼我自然是沒有問題。不過你們這麼多人,一人跳一曲的話,我可吃不消啊。」
袁淑貞現在也真的歷練出來了,看自己三哥的臉色就知道他心裏面不大高興,於是撒了一個嬌地道:「三阿哥,你也不要老是板著臉。就不能學學我們的大哥嗎?」
「嘀、嘀、嘀。」
戲劇大師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本人創造的就是體驗派。
在袁燕穆的眼中,他三妹整個人的氣質也為之一變……瞬間就成了他在廣州街頭時常見到的那些革命女青年!
「袁小姐,我姓陳,你叫我小陳就行了。我今年二十二,未婚……」
「咳咳咳……」
然而令他們感到奇怪的是,袁教官身邊帶著的卻是一位普通的小女生,而不是他們所期待的大明星。
「袁小姐,我也算是未婚。那個,我有一首詩想要獻給你……」
「恢復鎮定」的袁家三小姐「壯著膽子」往前一步,「鼓起勇氣」地衝著眾人點頭道:「同志們好。」
順便說一句,這兩對夫妻,還有陳賡全都是湖南籍人士,由此可見芙蓉國在中國近代史上的重要性了。
因為其美學要求就是「真實」,不是簡單地貼近生活的「真實」,和_圖_書而能影響觀眾潛意識的真實感。
不然的話——袁家三公子也是見識過那些狂熱粉絲的啊。
「革命青年?」
最後,她再次用鏡子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扮相,這才滿意地點了點小腦袋,再向目瞪口呆的袁家三公子調皮地眨了眨大眼睛。
就在他們望眼欲穿的時候,終於有眼尖的學員看到了低調入場的袁家三公子和他的女伴。
臭男人嗎,誰不希望自己的愛人是戀愛史一片空白的單純女子呢?
然後她看了看鏡中的倒影,微微地搖了搖螓首,又拿出一副當時最流行的黑色圓框眼鏡架在了秀氣高挺的鼻樑之上。
人群之中的陳賡突然正兒八經地問道:「你答應落——袁小姐來參加舞會,那是不是應該允許我——那個我們請她跳一支舞呢?」
「嗯……」
既然自己妹妹有吃這碗飯的天賦,我們袁大師肯定是對她寄予了厚望,並不單單隻要她成為一個大明星而已。。
沒過多久,袁家三公子很煞風景地擠進人群,往自己妹妹身前一站,板起臉道:「Well,你們也見過舍妹了。不好意思,她明天還要早起拍戲,那麼我們就回去了。」
相比起她「喧囂」的名望,她的裝扮可謂是素淡,既沒有穿西式晚禮服,也沒有著此時已經流行開來的新式旗袍,而是一身學生式樣的文明新裝,小臉之上是完全的素麵朝天,一絲化妝的痕迹都沒有。
我們的落桐小姐一看到這個場面,頓時就「嚇」得花容失色,身子不由自主地往自己三哥身後一縮。
注意,「自然流」不是麗蓮·吉許那種擺脫舞台表演風格回歸現實生活的「自然派」,而是儘可能地尋找貼近角色的演員,哪怕沒有表演藝術經驗也沒有關係。比如這位……
太過懶惰也沒有時間的袁大師當不了表演藝術大師,然而他有著一肚子超越時代的表演藝術理論,因此理所當然地成了表演藝術理論的大師。
原來此時小汽車已經駛入了廣州大學的校園。
可惜這個時代對革命者來說,愛情那真的是一種奢侈品。
一聽到她提起「我們的大哥」,袁燕穆氣就不打一出來,悶聲道:「學他什麼?就學他Cynicism(犬儒學派)的作風嗎?阿貞,我跟你說我們中國現在就需要革命……」
說穿了,他只能本色演出,懶得動腦筋和花時間去揣摩其他類型的角色。
「袁小姐,我也未婚。這個,我能要張簽名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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