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著挺沉穩一小姑娘，但接觸不多。雖然潘主任在他那兒可信度不高，他倒也不敢對陳煥之的人品打包票。

下午訓練課都沒開始，羅主任就把陳煥之叫去了，他一開始還吃不準潘主任說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陳煥之自以為自己有了一點點成績，就尾巴翹上天：代言開天價、大片文身、罵人，一言不合摔門就走。

「您別笑，我知道我在您看來幼稚可笑，但我不能容忍別人這樣說我媽，我不光要證明我媽沒說錯，我值100萬，我還要證明我媽養出來的女兒一年能值1000萬。否則，我寧可什麼代言都不接。」

「我自己樂意文身關你什麼事？你算老幾？」

在短跑隊其他人熱身還沒完的時候，陳煥之的休息時間已經到了，她溜溜達達地把喝空了的飲料瓶扔到垃圾桶，又把穿了沒一會兒的外套脫下來搭在欄杆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出去。

是，黑鍋是她主動扣她媽頭上的，但這個潘主任此言一出，陳煥之最後的自制力也僅夠克制著自己保持肢體和語言上的文明，禮貌就顧不上了。

把陳煥之給氣得，別說她只是貼紙，她就是真文身也沒殺人放火呀，什麼就叫「多大的不良影響」了？這就能不良影響了，那這社會也太脆弱了吧。

結果去了之後就是當頭一聲棒喝，「陳煥之你居然擅自文身！身為國家隊隊員，你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子，紋這麼大一片，是要給其它青少年樹立什麼榜樣？！會在社會上造成多大的不良影響！」

接下來就是力量訓練時間了，可以說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尤其是在你的系統訓練中斷了一個月，想要重新開啟的時候。

可惜陳煥之今時不同往日，在上頭對她關注度驟然提升的現在，徐指導已經不ｍ•hetubｏoｋ.ｃoｍ.coｍ敢承擔陳煥之擅改訓練計劃的責任了。

說完轉身就走，走到門口還是忍不住，回頭，「狗屁代言，你自己玩兒去吧。」

她還沒想好怎麼措辭委婉地表達「我愛怎樣就怎樣關你屁事而且這就是個貼紙」這個主題，潘主任便趁著她沉默繼續追擊。

誇張了點，也不可能一直瞞得住啊。

只能在國內稱霸，世界賽場上沒有建樹？她現在光國際室內賽分站冠軍拿了三個了。

陳煥之截斷他話頭，「他罵我媽，他憑什麼？我媽一個人辛辛苦苦把我養大，他當著我面說我媽見錢眼開！」

陳煥之深吸一口氣，硬生生把嘴邊的話憋回去。

田徑場上人來人往，陳煥之出去比賽一趟紋了個花臂回來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

潘主任眼見她空蕩蕩的手臂，眼珠子都要瞪出來，身為一個五十來歲中年男子，他是真不知道年輕人中流行的文身貼紙這個東西，何況在食堂聽那麼多人對她的花臂議論紛紛恍如親見，哪兒知道是這麼回事兒呢？

在她亞運會奪冠后就有這樣的趨勢，但那時還有人認為她「骨齡發育早，後期沒什麼潛力了」、「技術悟性太差，到現在都沒有形成自己的穩定節奏，即使能在國內稱王稱霸，在世界賽場上也不會有任何建樹」。

眼見羅主任皺眉，陳煥之立刻心中大定，知道這局穩了。

結果陳煥之進來一看羅主任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著的人，光看那鋥亮稀疏的頭頂都知道是誰，立馬上去就是告狀。

沒什麼潛力？她在外比賽期間成績一次比一次好，進步速度快到嚇人。

以前他還覺得不可思議：運動員確實是最了解自己身體的人，一次兩次地根據運動員訓練中的實際感受調整訓練科目以前也不是沒有，但真ｈtｔｐs://m.ｈｅｔｕboｏk•ｃｏｍ.cｏm沒人像陳煥之這樣說怎麼練就要怎麼練，也真沒教練跟劉鑫源一樣全力配合的。

雖然國家隊沒有不能文身的明文規定，但是這也太誇張了吧，現在的年輕人都什麼審美啊？最重要的是，運動員的形象都是商業資產，不知道自己好好管理管理嗎？弄這麼大一片文身，估計是不能洗掉了，難道以後要求她出去比賽都帶個長護臂？

至於陳煥之那個胳膊，「她那是貼紙貼的，小孩子新鮮兩天，估計過兩天就洗了。」

昨天劉鑫源報上來的恢復性訓練計劃，量可沒這麼大，這是又在陳煥之的要求下臨時改了？

徐指導糾正著其他人慢跑中的交接棒動作，即使只是慢跑，他也要求他們的動作標準、迅速，與快速跑中的正式練習無異。

去之前陳煥之還跟劉鑫源悄悄討論，「教練，你覺得這次他是不是得給我漲價啊？能漲多少？我估計100萬應該是能答應了，最好是簽一年，奧運會前到期，後面身價就漲了。對了，那教練你也有錢買房子了。我也能買了。」

下課後的劉鑫源回答地也很爽快，「我明白，徐指，那就按規定來，我晚上回去就做好新的訓練計劃發你郵箱。」

不少田徑隊青年們聽聞后內心騷動：看不出體總這麼開明啊，小姑娘都能紋那麼大一花了，那他們想紋個青龍白虎骷髏頭小翅膀之類的，想必也沒人管咯？

徐指導扶額，頭疼死了，但是幸好他直接負責的只有競技，最該頭疼這個問題的是市場開發辦公室，看潘主任怎麼開發這個花臂吧。

徐指導無力地看著陳煥之挽起T恤袖子露出來的半截花臂，完全能想象那一整條手臂上都是文身的震撼形象。

這也是為什麼國家隊每個運動員的主管教練，都必須將和圖書他的訓練計劃做成書面內容上報審核。而上報的訓練計劃除了徐指導這樣的項目主管教練要看、運動醫學研究所的專家也要看，如果是重點關注的冠軍、准冠軍運動員——注意，不是全國冠軍、是世界冠軍——那這份訓練計劃甚至還需要經過馮主任這樣的級別認可才行。

也就是他背景深厚動不得，換成另外一個人，羅主任早給他翻來覆去修理十八回了。

是，內行人都知道，那幾次都是因為天氣、路途、馬上室內歐錦賽的原因，很多人都沒參加，她等於是撿了個便宜，冠軍的含金量不高。問題是，別人就算跟她一起參加，也沒這個實力撿便宜啊。

這並不是說她被認為有在世錦賽、奧運會級別大賽上奪冠的可能，而是作為一個在國外備受關注、而我國急需「零的突破」的項目，她是這個項目上目前最好的、也是唯一有可能做出突破的人。

但這個准冠軍運動員仍然像以前一樣，肆意更改自己已經通過審核的訓練計劃，而她的主管教練，看起來也跟以前一樣打算就這麼糊弄過去，並沒有把調整后的新計劃上報的意思。

因為術業有專攻，運動員們往往既不足夠懂訓練、也不足夠懂科學，如果依著他們的性子說怎樣就怎樣，一般不是強度不夠出不了成績、就是強度太大人給練廢掉。

既然以前羅主任沒法修理潘主任，這次當然一樣沒法。他攪和了幾圈稀泥，給兩邊都一同糊弄、再各打五十大板，好歹是先把氣哼哼的潘主任打發出去了。

陳煥之沉默片刻，沒接這個緩衝的話茬，單刀直入，「羅主任，我很尊敬您，知道您是真正為我們運動員著想的好領導。但是這次，我就得爭這口氣。他說我媽目光短淺，我就要證明目光短淺的是他，我以後什麼代言都不接，除和圖書非有人給我開1000萬一年。」

然後才恢復了和顏悅色招呼陳煥之，「來，小陳，坐，這個月在外面比賽感覺怎麼樣呀？」

「羅主任，市開辦的潘主任歧視我小城市來的又是單親家庭……」她餘光一掃羅主任的表情沒什麼變化，瞬時領悟，對了，現在可不是二十年後，地域歧視、出身歧視可不是什麼大殺器。立刻改變策略，乾脆利落道，「他罵我媽！」

雖然不為普通民眾所知，但在田徑圈內，短短一個月內，陳煥之的名字已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悄悄地流傳起來。

羅主任見狀輕咳一聲，「既然如此，就是誤會了，你們再好好談談……」

「貼紙啊，年輕人的新鮮東西真多。」徐指導鬆了一口氣，又隱隱有點失望，他還真有點想看潘主任能把文身花臂的運動員代言賣出個什麼價錢來呢。

而陳煥之，現在絕對是一個備受關注的准冠軍運動員。

「本來你這個月成績還行，就算你媽目光短淺見錢眼開，在我們市場開發辦公室的運作下，人家SPORTS公司也有意向要答應了，結果你搞這一出！我告訴你，你這不光是把你自己的財路毀了，還不服從管理！給田管中心造成了損失！」

萬一練出點什麼不妥來，影響了亞錦賽、世錦賽，徐指導覺得自己背不起這口黑鍋。

關鍵是你誰呀？你一個市場開發的你是主管教練嗎？你怎麼有臉管這麼寬！

那潘主任跳起來就是一番顛倒黑白的狂風暴雨般的指責。

羅主任失笑，這小孩兒是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吧，1000萬什麼概念？中國現在體育明星代言能有這個價的只有劉飛和大姚，她根本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但陳煥之又沒愛好挨個去跟人解釋這是個貼紙，而她平時還好，大冬天捂得挺嚴，訓練的時候就算不脫到wｗｗ•ｈｅｔuｂoｏk.cｏm•com只剩短袖，也得把袖子挽起來大半。

她咬著嘴唇也不說話，等潘主任話語稍歇，就把兩邊袖子一捋，露出中午搓洗過後乾乾淨淨兩截小臂，「我沒文身，那是貼紙。潘主任把我叫進去就罵我，我都沒機會說話。而且他罵我媽。」

羅主任噎住，目光一掃潘主任，看他表情就知道是真的。心想這可真是只豬啊，就連待價而沽這麼簡單又油水豐厚的工作，都能讓他給弄成這樣。價錢談不攏可以接著談，這樣的事兒又不是第一回，當面說這種話是拿運動員都當什麼了？！這得虧是陳煥之，要是個男運動員或蘇圓圓之流，他非得挨揍不可。

陳煥之還真沒什麼好反駁的，種種細節問題糾纏下去反而偏離主題，而且嚴格來說潘主任是她上級，上級的上級哪怕明知部下理虧，也不願見他被懟吧。

指揮著指揮著，徐指導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又移到另一邊跑道外的陳煥之身上了，她正扛著空杠鈴桿以箭步蹲沿著場邊前進，50個箭步蹲是一組，組間休息15秒，她一口氣就做了五組，兩分鐘后又開始下一項。

而且現在田管中心要的就是世界賽場上的突破，有突破就有政績、有政績就能申請經費、通向金光坦途，因此沒有人會介意這個突破是不是山中無老虎的時候拿下的。

徐指導嘆了口氣，決定訓練課後找劉鑫源談談，以前陳煥之的訓練方案都歸他管，訓練也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大部分時間都能現場看著，只要大致上沒問題，他也懶得叫劉鑫源一遍遍上報備案。

潘主任能放過她就奇了怪了。

但在2月，隨著陳煥之一次次奪冠的消息傳來，所有曾經不看好她的人都不得不閉嘴了。

在他們付諸實踐之前，第二天上午訓練課剛結束陳煥之就再次被潘主任叫過去了。

還有她那條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