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衛兵說：「他們沒說，只是要進兵營，所以被我們的人攔在兵營外面。」

劉宇傑知道很多國軍軍官手下的機要秘書都有左右主官決策的影響力，所以對周衛國的問話並不覺得驚訝，而且周衛國穿的軍服也是少校軍銜，劉宇傑也沒有多少抵觸情緒，很自然地回答道：「今晚的任務自然由卑職帶來的人執行，請劉旅長放心，我們一定做得滴水不漏！只是這外圍的警戒還是希望貴軍幫忙。至於工廠的爆破，卑職這次足足帶來了十噸梯恩梯炸藥，貴軍只要給我們配備幾個熟悉蘇州工廠分佈的兄弟，再給我們進出這些工廠的方便就行了，明天我們就可以實地考察，計算爆炸用藥量。」

警備旅上下顯然還不知道解放軍即將進軍蘇州的消息，所以門口的警衛雖然森嚴，衛兵們臉上卻沒有緊張的神色。畢竟連續幾天的二級戰備大家不免都有些鬆懈。

劉志輝一呆，說：「學長的意思是……？」

周衛國略一沉吟，說：「湯炳全那裡，我覺得還是遲一點再說的好。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而且他為人太圓滑，我擔心太早跟他說他反而會有顧慮。」

周衛國說：「解放軍這麼快能打過來自然是件好事，不過這時候發動工人，會不會來不及？」

那衛兵說：「兵營門口來了一班人，自稱是保密局的。」

劉志輝一驚，說：「時間緊迫？學長，難道共產黨今晚就要打過來？」

接著湊到劉志輝耳邊低聲說道：「劉旅長，卑職此行其實是有兩個任務的，第一個任務是奉毛局長密令，前來蘇州處決關押在警備旅兵營里的那些共產黨政治犯，卑職從上海出發前，毛局長再三交代，這個任務必須在今晚完成。另外，卑職還奉有杜總隊長命令，負責蘇州各工廠、電廠、自來水廠、倉庫的爆破工作，還望劉旅長能行個方便。」

兩人商量完畢后一起出了書房，這時，正好又有一批工商業主登門拜訪，周衛國和他們寒暄一番后，曾向東也不著痕迹地和他們一起離開。

其實送禮倒是其次，向周衛國表達謝意才是他們的目的。這些商人雖然重利，但對於在自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助過自己的周衛國，還是表現出了自己人性化的一面。而且，經過這件事後，他們切實地感受到，在如今這樣的局勢下，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他們更加需要團結起來，而團結起來的他們，自然需要一個領頭的人，而周衛國則是理想的領頭人人選。

對於保密局技術總隊，劉志輝倒是有所耳聞，知道這https://m.hetubook.com.com是保密局專門執行爆破任務的獨立部門，說白了，這個去年才在蔣總裁親自過問下成立的部門真正肩負的任務就是在各大城市被共產黨佔領前搞破壞。對於這樣的人，劉志輝自然沒有什麼好感，所以劉志輝皺眉道：「保密局技術總隊執行任務怎麼執行到我們警備旅的兵營里來了？難道劉少校看我們警備旅兵營不順眼，想把我們的兵營都炸了好蓋新的？」

曾向東說：「蘇州馬上就要解放了，希望這些同志都能活著看到人民掌握下的新蘇州城！他們的安危，關鍵還是看劉志輝的！周衛國同志，你肩上的責任很重啊！」

劉志輝心中一驚，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接過公文後掃了一眼，隨手就遞給了周衛國。

曾向東說：「那湯炳全呢？他可是蘇州城防司令。」

劉志輝說：「學長這麼說我就糊塗了。」

周衛國說：「我相信你的為人！再說，你把我出賣了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共產黨是民心所向，解放軍是正義之師，他們今晚或者是明晚打到蘇州，你們有沒有準備又有什麼區別？」

劉志輝抬起頭，說：「學長，共產黨現在順風順水，我這時候投靠他們，豈不會被他們瞧不起？」

等其他幾個工商業主都離開之後，周衛國立刻將曾向東招呼進了書房。

周衛國說：「志輝，我是認真的。」

一進書房，曾向東就開口說道：「周衛國同志，情況緊急。」

周衛國說：「這個我也明白，你可以先暗中聯絡好你的人，到時候我們再見機行事。相信湯司令也是個明白人。」

劉志輝臉一沉，看向那些被繳械的軍人，說：「你們這裏誰是最高長官？」

周衛國說：「警備旅是蘇州城防的主力，你如果能率領警備旅起義，則既保全了蘇州的城市設施，又保全了老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共產黨感激你還來不及，又怎麼會瞧不起你？再說，你們警備旅還是抗日的英雄部隊，從組建以來手上也沒有沾共產黨的血，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立刻衝上前繳那些軍人的械。

劉志輝抱著頭，說：「學長，我當了十幾年國民革命軍，你今天突然要我……，我這心裏……」

劉志輝淡淡地說道：「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周衛國說：「請說。」

周衛國想了想，說：「要蘇州的城防部隊都起義雖然有難度，但如果我們光是發動警備旅起義把握就大多了。」

這七八十名軍人都是全副美械，單憑兵營門口的衛兵自然是攔和*圖*書不住他們的，不過兵營的鐵門此刻已經在裏面上了鎖，而且已經有整整一個連警備旅士兵趕來增援，再加上兵營里駐紮著警備旅的數千士兵，這些人卻也不敢造次。

衛兵班長說：「報告旅長，半小時之前，這些人來到我們兵營門口，自稱是保密局直屬部隊，說要進入我們兵營執行任務，卑職問他們什麼任務他們卻不說，還要硬闖進去。卑職只好一邊攔住他們一邊向上報告。」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劉少校的計劃果然不錯。既然這樣，我們也就可以安心了。」

下午，曾向東也夾雜在這些上門感謝的工商業主們中間進了周家。

劉志輝說：「學長怎麼說這種話，我自然是信任你的！」

周衛國盯著劉志輝的雙眼，說：「眼下的局勢你也清楚，你以為我是什麼意思？」

警備旅士兵轟然應道：「是！」

劉志輝說：「這是怎麼回事？」

這時，就見一個衛兵匆匆忙忙跑進來向劉志輝彙報道：「旅長，兵營那邊有情況。」

劉宇傑立刻走到劉志輝身邊，看了眼劉志輝邊上的周衛國后，欲言又止。

那衛兵說：「他們說執行任務來了。」

劉宇傑立刻明白劉志輝的意思是說這個參謀軍官是自己的心腹，所以知機地說：「既然是自己人那就無妨了。」

周衛國進入劉志輝辦公室時，劉志輝的神態也很輕鬆，微笑著起身迎了上來，說：「學長，這時候找我有事嗎？」

劉志輝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吃驚地說：「學長是要我投靠共產黨？」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志輝，我沒有看錯你。」

見自己的人控制住了局面，劉志輝這才和周衛國一起下車。

劉宇傑尷尬地說：「劉旅長說笑了。不知劉旅長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劉志輝說：「執行什麼任務？」

劉志輝說：「什麼情況？」

注：保密局技術總隊俗稱爆破隊，成立於1948年8月，專門從事各大城市臨解放時的破壞活動，總隊長杜長城。

劉志輝低下頭，痛苦地說：「學長，你讓我再想想。」

劉志輝和周衛國交換了一下眼色后，說：「過來說話。」

※※※

周衛國說：「既是也不是。」

劉宇傑笑道：「長官過獎了，不知我們幾時可以開始行動？」

周衛國隨口道：「我們周家紗廠呢？」

曾向東也不以為忤，繼續說道：「在必要的時候，我們在各工廠的黨員骨幹完全可以發動大部分工人，保衛城市生活設施和工廠不受國民黨反動派破壞！」

曾向東眼前一亮，說：「警備hetubook.com.com旅是蘇州城防部隊的主力，如果能夠發動警備旅起義，那也八九不離十了，何況你和警備旅旅長劉志輝的關係還很不錯，他對我們共產黨也比較友善。對了，關在警備旅兵營里的那四百五十七名政治犯……」

※※※

劉志輝冷冷地說道：「他是我的機要秘書。」

周衛國笑笑，說：「我只是隨口問問。」

劉志輝深吸一口氣，終於下了決定，說：「學長，我聽你的！」

4月25日，從中午開始，涉嫌「擾亂商業秩序」被蘇州保密局先抓後放的工商業主們就開始絡繹不絕帶著禮物登門拜訪周衛國。

兵營衛兵班長立刻跑到劉志輝面前，敬了個禮后彙報道：「報告旅長，今天是我們二團一營二連五班值勤。」

說完，輕輕一揮手。

劉志輝看向周衛國，說：「學長，怎麼辦？」

周衛國說：「這個你放心，我早就和志輝打過招呼，人關在警備旅兵營里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周衛國說：「志輝，你如果現在還想著效忠那個腐敗透頂的國民政府，那我只能罵你一句愚蠢了。現在的國民政府早已背棄了國父發動革命的初衷，當官的也都被權力和慾望所腐蝕，這樣的政府，根本就配不上『國民』二字！這樣的政府不丟掉天下，那才是見了鬼了！自古以來，得民心者得天下，國民政府失了民心，現在已經一敗塗地，共產黨得了民心，得天下已是大勢所趨。于公于私，跟著共產黨都是最好的選擇，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自從解放軍突破長江防線警備旅戰備等級提高后，劉志輝就一直待在警備旅旅部。所以夜幕降臨后，周衛國來到了警備旅旅部。

曾向東則不動聲色地等在最後。

劉志輝立刻叫那衛兵給周衛國拿來了一套少校參謀的軍服。

周衛國換上軍服后，和劉志輝一起出門，兩人乘上一輛吉普車，在旅部警衛連的護送下，迅速開往警備旅兵營。

周衛國說：「那麼，如果我為你選擇一條道路，你會跟著我走下去嗎？」

車隊還沒到警備旅兵營，遠遠地就見兵營門口停著四輛大卡車，七八十名軍人正隔著兵營的鐵門和兵營里的衛兵對峙著。

這回的衛兵班長雖然不是上次的那個班長，卻也是認識周衛國的，而且既然有過先例，他也就沒有攔周衛國，只是向上通報了一聲。

劉志輝斷然道：「學長，我也是認真的！學長的所作所為一直是我的榜樣。」

劉志輝說：「學長，能不能再容我好好想想。」

周衛國說：「時間緊迫，還望你儘快做出ｈｅｔｕbｏｏｋ•ｃｏｍ•ｃｏｍ決定！」

等劉志輝的車隊駛近，這些人也注意到了身後的異樣，但還沒等他們有所動作，也是全副美械的警備旅旅部警衛連的官兵就已跳下車，向那些人背後圍了上去。兵營的衛兵見來的是旅部警衛連，知道旅長肯定來了，底氣頓時為之一壯，立刻打開了鐵門，鐵門裡的那一個連警備旅士兵配合著警衛連迅速就對那七八十名軍人形成了一個嚴密的包圍圈。

下完這一生最重大的一個決定后，劉志輝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緊接著他就想到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說道：「不過學長，警備旅我能絕對掌握的部隊只有一團和二團的兩個營，至於其他的部隊，都歸湯司令的心腹指揮，我擔心……」

周衛國看了公文後，低聲說道：「不知劉少校需要我們怎麼行方便？」

曾向東說：「這倒不會，其實蘇州工廠絕大多數以護廠隊、糾察隊、消防隊、救護隊等名義組建的工人組織都是由我們地下黨領導的，而且我們還秘密組建了一支工人武裝，在每個工廠也都有我們的黨員骨幹。」

不過在周衛國見到他時，卻注意到曾向東臉上流露出一絲焦急的神色。

周衛國正色說道：「志輝，你信任我嗎？」

周衛國說：「國共內戰打到現在，形勢已經很明了了！只有徹底推翻那個腐敗無能的國民政府，老百姓才能過上真正的好日子！而共產黨，正是為了老百姓的利益而戰，所以我希望你能站在共產黨一邊，也就是站在老百姓一邊。」

那些軍人不由起了一陣騷動，但他們顯然明白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現在自己一方無論人數還是武器都不如對方，所以他們倒也沒有反抗，只是掙扎了片刻就都放下了武器。

說著，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兩份公文，雙手遞給了劉志輝。

吉長福見到周衛國后，不由一愣，但隨即臉色就恢復正常，轉向劉志輝敬了個禮，說：「報告旅長，這些人剛剛囂張得很，要不是卑職聽到部下彙報后立刻帶一個連趕了過來，這些人恐怕就真的要打進我們警備旅兵營了！」

曾向東說：「下午我已經和上級取得了聯繫，並將最近蘇州的情況向上級做了彙報。上級也向我們通報了最新情況：我人民解放軍已經攻佔無錫，並將在明天晚上向蘇州進軍，具體時間上級會進一步給我們通知。為了減少損失，更重要的是為了保護蘇州城，上級希望我們發動蘇州工人積極開展『三反三保』運動，即反對破壞，反對屠殺，反對遷移；保護工廠，保護學校，保護機關。並盡量https://www.hetubook.com.com爭取蘇州城防部隊起義。」

周衛國說：「志輝，你先別考慮自己的軍人身份，就把自己想象成一個普通老百姓！我問你，老百姓活在這世上，求的是什麼？不就是吃飽穿暖天下太平嗎？可是，現如今老百姓過的都是什麼日子？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朝不保夕……這難道就是國父當年發動革命時所希望實現的目標嗎？小欣瑜是不幸的，因為她出生在這個時代；可是，她又是幸福的，因為她出生在你家中！如果她出生在其他任何一個普通老百姓家庭，她還能像現在一樣生活無憂無慮嗎？看看街上那些餓死、凍死、病死的窮苦人家孩子吧！將心比心，難道你不希望小欣瑜的同齡人都能過上和她一樣幸福的生活嗎？沒錯，我是有錢，我也救了很多人，可是，這個國家這麼大，她需要的不是一個兩個有錢的好人，而是一個為老百姓著想的政府！」

曾向東說：「這樣也好。我們分頭準備吧。」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發動工人這方面是沒問題了，但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爭取蘇州城防部隊起義恐怕有難度。」

這時，劉志輝才問道：「今天大門誰值勤？」

這時，從兵營里又走出一名軍官，這人周衛國卻是認識的，正是吉長福。

周衛國想了想，說：「給我一套軍服，我們一起過去看看。」

周衛國點頭道：「我找你的確有事。」

劉志輝說：「保密局的？他們來幹什麼？」

周衛國說：「事不宜遲，我今晚上就去找劉志輝。」

曾向東苦笑道：「我被關的這幾天，局勢變化實在太快了，又沒法和上級聯繫，所以現在不免有些被動。」

那些軍人里立刻出來一個頂著少校軍銜的軍官，上前向劉志輝敬了個禮，陪笑說道：「劉旅長是吧？誤會，這其實都是誤會。兄弟也姓劉，叫劉宇傑，是保密局技術總隊五支隊下屬第一分隊分隊長，也是這支部隊的最高長官。」

周衛國說：「不是今晚，是明晚！」

劉志輝囁嚅著說：「學長，你就放心把這麼重要的消息告訴我？難道你不怕我反手就把你給出賣了？」

曾向東有些尷尬地說：「周家紗廠自然也不例外，不過你放心，我們在周家紗廠的地下黨員對你的評價都很高。」

幾個工商業主一起向周衛國表達了謝意，又和周衛國寒暄了一陣之後，就開始一一告退。

兩人坐下后，劉志輝說：「學長有事請直說，不必客氣。」

看了一眼被包圍的那些軍人後，劉志輝臉色一變，冷冷地說道：「什麼人膽敢在我們警備旅兵營鬧事？都給我繳了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