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滄瀾聳肩道：「那當然是因為前線將士浴血奮戰之時，還有當地熱心民眾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專門為英國人引路，從後山小徑繞路偷襲，甚至在英軍久攻不克之時還主動獻計，請艦隊北上進逼京師。如此不遺餘力地從中作梗，就算是天兵天將也經受不住。」

林滄瀾搖頭道：「我自打出生就沒回過老家，自然是聽不懂粵語的。而且這裏的方言也不止粵語一種，隔著一座山的兩個村子口音都大不相同，聽不懂實屬正常，無需恐慌。」

林滄瀾笑道：「碑自然是有的，並不在這裏，咱們兩個閑散遊人哪能進得去要塞裏面，被人當作姦細反而不美。況且當年英勇作戰壯烈犧牲的也並非只有那位將軍一人，還有他手下諸多將士，都沒有留下姓名。我看這裏地勢險要，又是炮台射擊死角，估摸著當年英國人肯定會從這裏摸上來試探。無論當年是誰在此血戰，祭拜一下總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會錯的。」

徐世傑望著山上雄偉的要塞，忍不住感慨道：「我只知道當年英國人進攻廣東不成，隨即一路北上，炮轟沿海城市，直抵大沽口，還真不知道原來在這裏還有一座要塞。不過英國人既然沒能打進來，你祖父的那位老朋友最後是怎麼犧牲的？」

徐世傑不解道：「你既然從沒來過，又聽不懂他們講話，怎麼知道自己走沒走錯路？」

他轉頭看向林滄瀾，見她一臉淡定的模樣忍不住問道：「你能聽懂這裏人講話嗎？」

只見她雙指併攏，口中一聲赦令，手指尖火光乍現，在這凜冽海風中獎將香燭點燃，穩穩立在岩石之上。又取出祭祀果品，一壇老酒，將泥封排開，傾倒入海，隨即後退三步，雙膝跪地，口中說道：「林氏後人，今日前來祭拜虎門英靈……」

話音未落，就看那遠方ｈｅtubｏｏk.ｃｏm•coｍ海面上雪白浪花猛然炸開，一道青光分水而出，瞬息之間跨越百丈之遙，高高揚起化作一輪幽月，對準林滄瀾面門當頭劈下！

剛才在碼頭上大小船隻往來不絕，煙囪桅杆遮天蔽日，阻擋了不少視線。而且他剛才也是心不在焉，所以根本沒有注意到，就在這珠江口兩岸的山崖之上，已經修建起了層層疊疊的防禦工事。那青灰色的壁壘如同老龍一般纏繞在山體之上，每一片龍鱗的縫隙中都隱藏著粗壯修長的炮管。

林滄瀾嘆氣道：「確實如此，在我收拾祖父遺物之時，就曾經看到過一封錦衣衛指揮使楊震山寄給我祖父的書信，裏面就提出了一個猜測，據他所說，那位族弟一向性格謹慎，武功高絕，身邊又有親兵護衛，尋常人根本不可能在他府中悄無聲息暗殺得手。除非是族中至親讓他放下戒心，而且還能將他言談舉止模仿得惟妙惟肖，返回軍中始終不和_圖_書漏破綻，此人必定對他了解甚深……」

徐世傑看看左右，既無墳冢，也無標誌，只有眼前驚濤拍岸，怪石嶙峋，忍不住問道：「當年你祖父那位故友就是戰死於此嗎？怎麼連個碑都沒有？」

北方人到廣州，最大的問題就是根本聽不懂當地人說話。

「所以換句話說，就是楊家自編自演了這麼一齣戲唄？」

兩人兩走到山腳下的海灘處，林滄瀾指著山上的要塞介紹道：「當年家祖父受先皇委任為欽差大臣，赴廣東主持禁煙事務。祖父意識到鴉片貿易利潤豐厚，一旦禁絕必然遭受各方阻力，甚至有可能導致戰爭，所以早在下令禁煙之前就開始修建虎門要塞。本來有玄武艦隊駐守南洋，大家都以為可以高枕無憂，這也不過是增添一層保障，有備無患。可誰都不曾想到，玄武艦隊竟然遭人算計全軍覆沒，反倒教這虎門要塞變成了抵擋洋人的一線戰場。」

徐世傑驚訝道：「想不到hetubｏｏｋ.ｃom•coｍ竟有如此精彩的人物，不會也是出身於楊家吧？」

走在鄉間田壟之上，看周圍鄉人嬉笑打鬧，明知道他們說的是漢語，卻一個字都聽不懂，徐二少爺心中逐漸惶恐。廣州尚且如此，若是在那異國他鄉，周圍連個黑頭髮黑眼珠的面孔都看不到，那該要如何生活？

林滄瀾取出從碼頭上買來的香燭黃紙，擺手道：「陳年舊事，多說無益，咱們祭拜的時候就別聊這些了，免得污了將士英靈們的耳朵。」

林滄瀾搖頭道：「當年與英軍公然勾結，販賣鴉片的三大洋行，在戰後就被朝廷下旨查抄，主事者滿門抄斬，株連三族，其中並沒有楊家。當時楊家還曾經捐資幫助我祖父修建要塞，族中子弟多有參軍犧牲者，其中就包括人皮面具一案中遇害的海軍艦長楊震遠。」

徐世傑皺眉道：「就是那個被人剝了麵皮頂替的將軍？」

徐世傑疑惑道：「可後來不是說錦衣衛查出有問題嘛……那個楊震m.hetubook.com.com山……楊震遠？他們倆是同輩兄弟嗎？」

林滄瀾點頭道：「沒錯，當年有人親眼看到楊震遠盜取螭龍玉符，並且以此指控楊家裡通外國，但後來卻查出楊震遠早已遇害，屍體藏匿於家中荷花池下，臉皮被剝下來做成人皮面具，混入玄武艦隊中樞。楊家由此洗脫賣國罪名，不僅沒有受罰，反而得到朝廷嘉獎安撫。」

徐世傑忍不住拍手讚歎道：「精彩，真是精彩，幫洋人打贏了仗，回頭還能受朝廷嘉獎，這是兩頭通吃的好處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什麼三大洋行留下來的底子，到最後也都歸了他們家吧？要不然楊家的煙土生意怎麼就能壟斷天下呢？哦對了，一邊賣煙土，一邊做慈善，我聽說楊老太爺都已經快要萬家生佛了。這又當婊子又立牌坊的精彩手段，確實是只有他們家才能做得出來啊！」

徐世傑沒理解她這句話的意思，不過他很快就理解了。

林滄瀾笑道：「方向對了就行，不會找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