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傑回過頭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齊通譯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雞一樣閉上了嘴。但是回過神來，咬了咬牙又鼓起勇氣說道：「你不願意好好說話就讓我來解釋吧，何必搞得這麼難堪呢？各位叔伯，我是……」

他這副潑皮的做派一擺開，讓在座這些老爺子面面相覷。旁邊一個體態豐|滿的老頭咳嗽一聲，壓低聲音問道：「小兄弟……那個……就你們……沒有別人了嗎？」

至少還是公民。

在這個時代的美國人眼中，日本人的地位並不比夏威夷人高貴多少。

「這……這這……我……我不知道啊！張老三這個王八操的！」胖老頭嚇得魂不守舍，趕緊撇清自己：「少俠！不不，大人，英雄！我們都是良民啊，絕沒有別的心思！」

因為徐世傑手上的那根筷子，直接戳穿了他的手背，將他的手掌牢牢釘死在桌上。他想要慘叫，但卻發現自己不管怎樣都發不出聲音，身體也無法移動一絲一毫，只能任憑冷汗一顆顆從額頭上滑落，手心下流出來的血液慢慢浸透了桌布，形成一大片暗色的印記https://www.hetubook.com.com。

不是這個味道啊……

這幫老爺子也是挺……怎麼說呢，有點憨直，一個個衣襟正坐也不開口說話，就拿眼睛去瞄那些學生，尤其是看到裏面混著一個小姑娘的時候，有人皺眉，有人喜悅，有人就跟見了鬼似的。

徐世傑心裏暗笑，搖頭道：「我不知道啊，反正我們這邊沒別人了，張老先生跟我們說是來吃飯的，要不你問他去？話說這個雞片醬油口不對吧？這味道怎麼這麼奇怪？」

徐世傑微微一笑，指著齊通譯對林滄瀾說道：「把他給我扔門口去，記吃不記打的玩意兒意，多餘帶他出來。」

等林滄瀾抓著齊通譯的后衣領將他拖走之後，徐世傑站起身來抱拳唱了個喏，笑道：「下人無禮，讓諸位叔伯舅爺見笑了。各位千萬不要驚慌，我給你們講講這個道理。且不說這裏面有多少誤會，就退一萬步說假設朝廷真派了外交公使出訪美國，這行程安排也應該交給大鴻臚寺與美國政府對接進行處理。兩國相距萬里之遙，我們自己都m.hetubook.com.com不知道自己哪天能到，你們這些平民百姓是怎麼知道這麼清楚的？別說什麼跨洋電報，不管是天津還是上海的電報都掌握在洋人手裡，朝廷至今還沒有設立電報局，你們的消息是從哪兒得來的？」

林滄瀾要起身倒酒，被他一把摁回到座位上：「咱們是客人，倒什麼酒？」

胖老頭乾笑道：「這都是用本地黃豆釀的醬油，肯定沒有老家那邊醬廠做出來的味道好。小兄弟……小兄弟你先別吃，我問你啊，你們是朝廷派過來的外交使團嗎？那個欽差大人……」

「別慌，我知道，所以這不是好好跟您說話嘛。」

中國廚子在舊金山的中餐館做出來的中國菜，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覺沒有夢裡面那種家的味道。

公民以下的都不能算作是人，比方說本地土著，以及那些沒人聽說過的國家的移民。

也沒人給介紹！張老先生把他們撂這兒就跑了，說去后廚張羅飯菜。整個酒樓都是你的，飯菜還用得著你來張羅？

位於美國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亞州，在1848年的美https://m.hetubook.com.com墨戰爭結束后才被吞併納入美國國土，到現在也不過只有二十多年的歷史，第一批西部移民就已經變成了高高在上的貴族階層。至於華人、黑人、白種但是貧窮的義大利人和愛爾蘭人那都只能算作是次等公民。

上桌是上桌，但這個氣氛就難免僵硬。徐世傑不是沒經驗也不是不懂規矩，問題是他不知道跟這幫老爺子從哪裡開始聊起。

說詞兒啊！你們不開口讓我主動提酒是不是？

下一刻，他的臉上驟然失去了血色。

就他娘的離譜！

在桌上這些老頭子驚恐的目光注視下，徐世傑不緊不慢地拿起餐巾紙，把嘴裏的雞肉吐到裏面，低聲對胖老頭說道：「彭老先生，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誰跟你們說，我們是外交使團的？又是誰逼著那位張老先生撒潑打滾也要請我們過來吃席的？現在我們來都來了，主人卻不現身，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坐在燈火輝煌的「中華樓」里，聽著張老先生給自己講述本地風土人情，看著眼前大紅桌布上面擺滿的珍饈佳肴，徐世傑在心裏忍不住感嘆。

你們和_圖_書都在想啥呢？挑兒媳婦啊？

胖老頭頓時愣住，與其他人交換了幾番眼色，又轉回過頭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兄弟……不知道你怎麼稱呼，鄙人姓彭，我們這些老兄弟都是當年坐船過來的苦力出身，沒有什麼見識，如有冒犯之處還望小兄弟多多包涵。之前我們聽說朝廷有特使出訪美國，所以大家都很高興，想要為欽差大人接風洗塵……結果你看這，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為什麼都是咱們的娃娃呀？」

齊通譯在旁邊插話說道：「不是誤會，彭先生，其實我們這次就是……」

所以相見不如不見。

建立在街口的巨大青瓦紅柱牌樓，既是明顯的地標象徵，也帶有某種隱含的震懾之意。這並非是因為海外華人離群索居不願意融入當地社會，而是正好相反，人家根本不願意接納華人。

主桌這邊沒有動靜，下面的學生們也不敢動筷子，生怕失了禮數讓人家笑話。

以林徐二人這個年紀，按說是不該上這桌的，但沒辦法，矬子裏面拔大個，總不能讓齊通譯一個人坐這兒，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就不是個拿事的人。

徐二少和*圖*書爺歷來不慣別人這毛病，直接端起碗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裏嚼了兩口，抬起頭對旁邊桌上的學生們說道：「吃啊，愣著幹什麼，早吃完早回去睡覺。」

舊金山的華人聚居區被稱作為「唐人街」，過去只是鐵路沿線的一座小鎮，後來隨著城市規模不斷發展，如今也已經融入到了舊金山的市區當中。

除了他與老盧之外，其他人包括齊通譯也被徐世傑一起帶了過來。反正都是要吃這頓飯，那就沒必要厚此薄彼。張老先生也確實沒有搞出什麼幺蛾子，就在自己的酒樓裏面安排了幾桌席面，林徐二人與齊通譯被邀請到了主桌上，作陪的七八人都是年紀不小的老爺子，看衣裝氣質就知道不是平民百姓。

徐世傑拿過桌上玻璃瓶裝的白酒，擰開蓋子給他和自己倒了一杯，反問道：「老伯，我也想問你，誰跟你說我們是外交使團的？」

嚴夫子照例是不出席這種宴會的，主要是身份過於尷尬。雖然名為外交公使，但實際上既無經驗，也無實權。他並不能給這些海外華人許下任何承諾與保障，更不可能滿足他們提出來的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