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看著在座眾人臉上的表情，心裏默默一嘆，繼續說道：「當年陝甘回亂，與天王神教一般，也是聚眾數十萬，跨州連郡，聲勢浩大。朝廷派遣慕國公平亂，先平陝甘，再定新疆，那些殘餘亂黨一路向西逃竄，最後逃到了俄國人那邊，這才得以苟延殘喘。」

這邊又有人忍不住說道：「我聽說慕國公當年如何神勇無敵，比現如今的大將軍也不遜色幾分，當年咱們就沒跟老毛子干一仗嗎？」

宋先生笑道：「知道厲害了吧，你們幾個傻小子以為是出門趕集呢？聽老夫一句勸，趁著農時未過，趕緊回家收麥子去吧！」

那大漢一時愣住，旁邊卻有人忍不住問道：「宋先生，你消息靈通，給我們說說，這次又是要打哪一國一的洋人？神武軍不是駐紮京師嗎，怎麼又跑到西北來徵兵了？」

按說像這等江湖人，平時都是去牛羊市那邊打尖，吃得便宜，睡得踏實，很少會跑到劉家酒樓這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進的店面里。不過聽ｍ.ｈetｕｂｏoｋ•ｃｏm.com他們口音不是本地人，而且腰裡都挎著兵刃，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

大漢毫不在意地擺手道：「夫子莫要說笑，關山虎是死不絕的，俺們都已經留了家小，等再過十年他們長大了又是一條好漢！」

「有多遠啊？還能比諸葛亮出祁山更遠嗎？」

掌柜的趕緊放下櫃檯上的賬本，走過來拱手賠笑道：「幾位壯士，可是關山虎的好漢，要去西北投軍？」

宋先生捋著鬍子沉默半晌，開口說道：「這一次……還真不好說，列位可還記得當年慕國公平定回亂之事？」

這一日，鄆城縣劉家酒樓大堂里，宋先生的《封神演義》剛開了個頭，便有熟客笑罵道：「不好，不好，人家大將軍那邊剛剛豎起龍旗，你老宋頭就把濟公傳的段子掐了開始講封神演義，我看你是故意迎合時事，謗議朝政啊！女媧娘娘招的是哪三妖，你可得把話給說明白了！」

宋先生在旁邊饒有興緻地插嘴問道：「我看幾位不和圖書像是綠林道的，也沒有什麼江湖經驗，怎麼就突然想起來要投軍了呢？」

看這位爺沒有要發作的意思，熟客也是鬆了口氣，偷偷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店裡的氣氛又重新活躍起來。

那為首的大漢聞言驚奇道：「吔？你咋知道俺們名號，俺身上又沒寫名！」

眼看著大堂里氣氛僵硬，夥計趕緊端著菜碟走過去，小聲說道：「三……公子，您的花生。」

大漢在一邊聽著，忍不住咋舌道：「俺滴乖乖，那得有多遠啊，手指頭都算不過來啊。那麼遠的地方，當年老祖宗是怎麼過去的？怕不是腳底板都要磨沒咯！」

掌柜笑道：「您是沒報名號，可我看您這刀上還有一股子煙火氣，應該是新打出來的吧？」

宋先生也不生氣，端起茶來吹了吹沫子，淡定笑道：「我一個說書的知曉什麼國事，說什麼書還不是要看金主臉色？你想繼續聽濟公傳，倒是花錢啊。拿著半個鹹鴨蛋在這兒下酒，一坐坐一天，掌柜的都沒嫌棄你，你和_圖_書反倒還嫌棄起我來了，真是豈有此理！」

不料那大漢卻把眼一瞪，拍桌喊道：「沒這樣的道理，老祖宗去得，我們去不得？」

聽到有人這樣問，宋先生想了一下，忍不住嘆氣道：「從祁山到長安也不過就是六百里，而從長安到伊犁的距離，至少得丞相出六次祁山才能抵得上。你想想那是多遠的路途，一石米運不到半路就得被吃光了，前線的將士餓著肚子，如何能夠作戰？」

宋先生嘆氣道：「十幾年前，關山虎精銳一戰盡沒……」

可還沒等宋先生繼續開口往下講，就見外面風風火火走進來三四個破衣爛衫，不修邊幅，身上一股子牲畜味道的男子，大大咧咧往堂中央一坐，為首的扯著嗓門喊道：「夥計上茶！一人來碗大肉面，俺們急著趕路，莫要耽擱時辰！」

熟客忍不住笑道：「還有金主花錢聽封神的？誰呀，這麼奢侈……」

只見那靠窗的乾淨雅座上，正坐著一位素白絳紫印花襖裙的小姑娘，也就是七八歲大的年和-圖-書紀，人還未長開，就已經是明眸皓齒，可見的是天生的美人坯子。耳鬢后兩條烏黑俏皮的小麻花辮折起來用紅緞子紮成一束，看起來十分的可愛討喜。

「……且說那娘娘暫行回宮，心中不悅。喚彩雲童兒把後宮中金葫蘆取來，放在丹墀之下，揭起葫蘆蓋，用手一指；葫蘆中有一道白光，其大如椽，高四五丈有餘。白光之上，懸出一面來，光分五彩，瑞映千條，名曰招妖。不一時，悲風颯颯，慘霧迷迷，陰雲四合，風過數陣，天下群妖俱到行宮，聽候法旨。娘娘吩咐彩雲，著各處妖魔且退，只留軒轅墳中三妖伺候……」

宋先生搖頭道：「大不了，路程太遠了，糧草根本接濟不上。」

宋先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搖頭道：「如今的洋人不同以往了，不只是船艦槍炮厲害，還有那諸多邪異手段，神鬼莫測。你們光靠這一腔血勇和半生不熟的莊稼把式，就算上了戰場，怕是也要白白送掉性命。」

他順著宋先生的眼神轉頭一看，後半句話頓和圖書時卡在嗓子眼裡，差點沒把自己嗆死。

但在鄆城縣，上到八十歲老人，下到三歲黃口小兒，都萬萬不會將「可愛」這個形容詞聯繫到這位姑娘身上。

小姑娘本來手托香腮看著窗外發獃，聽到動靜也不說話，只是隨意揮了揮手，夥計趕緊主動幫她杯里添上烏梅釀，然後一聲不吭轉身就走。

鄆城縣本就不是什麼州府要地，平時就消息閉塞，再加上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現在的人就算還記得這個事情，但真能說清楚的也不多。

大漢趕緊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兵器，發現纏刀的布條都已經被刀刃劃破了，顯露出雪亮的刀鋒，連忙拿起來抱在懷裡，哈哈憨笑道：「讓老掌柜的見笑了，見笑了！」

在座眾人都是一臉的茫然和疑惑。

大漢茫然道：「你這老夫子說話好生莫名其妙，俺們不是綠林道的就不能投軍了嗎？俺兄弟幾個都是一個莊上的農戶，從小蒙恩師教導修鍊武藝。十幾年前大將軍開府，俺師父便去投軍，如今俺們也投軍怎麼就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