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時空繪卷
第0554章 倫理綱常

就聽見門裡面咣當一聲響,是那新娘子慌亂之中從板凳上跌了下來,也幸虧她還沒把腦袋伸進褲腰帶里去,要不然怕是真得鬧出人命。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總之一定是錯了。惹得從不跟人生氣的舉人老爺暴跳如雷,惹得徐府上下雞犬不寧,這罪過不出意外肯定要落在自己身上。
出嫁的新娘子坐在床前,眼睜睜地看著桌上的紅蠟燭一點點熄滅。
夜半三更,大院內安靜得如同一潭死水,只剩下窗外的蟲兒鳴叫。
馬老七就坐在新房對面的房頂上,一手拎著酒葫蘆,一手死死地按著徐紫薇的肩膀。
「你放開我!」
徐紫薇手心一翻,從袖口中刺出一枚銹跡斑駁的青銅小劍,朝著馬老七的肩膀狠狠地刺了下去。
「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那你知不知道你大哥究竟為什麼生氣?」
可是連一根汗毛都沒有劃掉。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放開我啊!」
他走到門口,輕輕敲擊了兩下房門,小聲m.hetubook.com.com問道:「秀娘,你還未睡吧?」
徐紫薇瞪圓了眼睛,使出全身力氣,試圖從馬老七的手裡掙扎出去。
徐世英站在門口,看著手裡的燈籠,輕聲說道:「這次出門訪友,受益良多,可在路上也親眼見了這世間百態。路過路洛陽之時,就有個年紀比你還小的女孩,也就是我妹子那般大,被她爹賣給財主配陰婚。頭天晚上進門,第二天就跟著夫君一起進了墳……」
徐紫薇正要張嘴去咬馬老七的手指,聞聽此言不禁遲疑道:「大哥氣的是我爹擅自做主給他納妾,他自己身子骨不好,不是大嫂的問題,再娶個小妾也沒用,反而耽擱人家姑娘一輩子,難道不是這樣?」
女人這輩子也就是這樣,命不由自己做主,能不能活全看老天爺賞不賞臉。
舉人老爺看不上自己,連正眼都不瞧一下,這親事怕是要完了。若只是不理不睬還好,萬一真的是看著礙眼,回頭找個機會就送和圖書給別人,那以後還如何能在街坊鄰裏面前抬頭?
「這是你大哥的家事,哪兒輪得到你來操心啊。」
徐世英皺起眉頭,推開門往裡面看了一眼,忍不住嘆氣道:「我就是擔心你想不開,才特意來看一眼。你不要胡思亂想,今天這事不是沖你的。我徐家人少,沒有那麼多清規戒律,也不要理旁人閑言碎語,安心生活便是。」
新娘子小聲喊了句老爺,低下頭再無言語。
馬老七美滋滋地抿了一口燒鍋,嘿嘿笑道:「看熱鬧就看熱鬧,可不帶插手的啊,你去把她救下來,人家說不定還要埋怨你呢。你要連這個熱鬧都看不下去的話,那蘭州就更沒必要去了。我跟你說,當年我跟著慕國公去西北平回亂的時候,那場面,嘖嘖……」
「今天就不在你這裏歇息了,不是看不上你,只是最近一直心裏煩躁,不得安眠。」
做女人,得懂得分寸,得知曉體面,三從四德,要時刻銘記於心。生死事小,名節事https://m.hetubook.com.com大,再留下去,是讓舉人老爺為難,讓大夫人為難,也讓家裡人為難……
馬老七從她手裡搶過小劍,隨手往旁邊一扔,搖頭嘆氣道:「這人吶,吃飽了飯就容易犯困,吃到第七個包子吃飽了,就不記得前面六個包子的味道,打個飽嗝,還要埋怨包子裏面放大蔥……」
「這還是你周歲的時候,我們老哥倆送給你的呢,到現在你也不會玩,真白瞎了好玩意兒。」
馬老七翻白眼道:「我就說了怎的,你又能奈我何?早先前你不也看不上他嘛,怎麼聽他說了兩句騷話就回心轉意了?小丫頭片子翻臉比翻書還快,你當你大哥還是什麼溫良恭儉的好好先生嗎?呵呵,跟嶽麓書院那幫狂生打交道,早晚要害得你全家抄斬啊!」
馬老七搖頭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忠孝節悌,倫理綱常……只要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固定的位置,這王朝就能千秋萬代。你以為你大哥氣的是那姑娘嗎?他氣的是這個hetubook.com•com以禮教為枷鎖拴住所有人的世道!」
徐世英轉過頭去,看了看屋裡惶恐不安的少女,忍不住微笑道:「我知道你聽不懂,聽不懂也沒關係,就當是我發癔症好了。我跟你說的這些話,你不要對外人講。」
舉人老爺終究還是沒來。
「可憐的是死人,可怕的卻是活人,那莊上老老少少都來喝了喜酒,歡聲笑語,好不快活。他們越是興高采烈,我就越是後背生寒。我原以為只是村人愚昧,至少自己家裡門風清正,父母開明,妻子賢淑,不可能鬧出這樣荒唐的笑話。可這才回來沒幾天,就給我準備這麼大一個驚喜。沖喜,呵呵……我徐世英與那土財主家的死兒子有何區別?自以為讀聖賢書知曉事理,其實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新娘子鼓起勇氣,怯生生地說道:「我曉得的,跟誰也不說!」
他正要繼續往下說,突然停下嘴,扭頭向旁邊看去。
新娘子嘆了口氣,摘下紅蓋頭扔在床上,脫下身上的紅嫁衣,仔細疊好hetubook.com.com,放在床頭。雖說女兒家一輩子也就穿這麼一次,可鄉間也有流傳,說穿嫁衣上弔容易變成厲鬼。地底下的事情由不得自己做主,沒仇沒怨的,又何必給徐府招災惹禍?
徐紫薇怒道:「不許你這麼說我大哥!」
徐紫薇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就見自家大哥披著一件薄外套,一手拎著燈籠,一手扶著牆慢慢走了過來。
現如今,這怕是活不下去了。
房頂上,馬老七拿起酒壺嘬了口酒,陰陽怪氣道:「都說這書生百無一用,就靠著一張嘴皮子欺上瞞下,顛倒黑白。你看這原本三貞九烈的小娘子,被他三兩句話就哄得心花怒放找不著北了。嘖嘖嘖,像我這種粗人可是一輩子都學不會呀!」
解下褲腰帶往房樑上一拋,腳踩上板凳,新娘子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她死死捂著嘴不敢發出動靜,生怕引來下人打擾,鬧將起來,讓別人以為她這是在故意作妖。
可無論她如何掙扎,都提不起一絲力氣,不管如何喊叫,那房裡的新娘子也聽不到一點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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