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時空繪卷
第0701章 故人相見

伍朝元在酒桌上跟徐世傑大吐苦水,只說洋人如何不講道理,肆意欺凌華人,各種立法條款都是針對華人而來,不斷收緊壓縮華人的生存空間。偏偏海外華人大多老實本分,只想著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但殊不知洋人就是在溫水煮青蛙,一點點收緊華人脖頸上的絞索……
徐世傑及時拿起桌上的酒瓶讓到一邊,下一刻,整張桌子都被李雲鳶掀翻了過去。
他們並不是軟弱,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夢中不願意醒來。
關於這種古老傳說的真假,不是真正的歷史學者很難下結論。但這個習俗確實是被完整地保留傳承了下來,如今雖然套上了鮮艷的外衣,但其本質始終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或者也可以說是,信仰。
白芷跟著徐世傑過來吃酒,一幫老傢伙激動得就跟看見自己親閨女一樣,恨不得把全桌的菜都搬到她面前去。沒過一會兒的工夫,手上就多了兩幅翡翠鐲子,hetubook•com.com好幾條珍珠瑪瑙的項鏈,各種玉佩、足金的元寶,把她打扮得跟財神一樣。
張老三蹲在旁邊,看著將腦袋埋在魚身子里狼吞虎咽的黑貓,小聲問道:「李將軍?李將軍?你還記不記得我了?當年我還扣過你的軍餉呢!」
他們一直在等,等著有人能來,來告訴他們,那個夢還沒有破滅。
面對白人的歧視和欺凌,華人真的不會反抗嗎?真的沒有能力反抗嗎?
黑貓不想搭理這幫人,可架不住人家的熱情,四尺長的大金槍魚端到臉上,不由得她不下嘴。
回過頭來,看著空有一身絕世武功,卻縮在牆角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的伍朝元,徐世傑心中恍然有所領悟。
桌上的人卻是一聲不吭,連頭都抬不起來。
想要把他們叫醒,很難。
暴怒的李雲鳶直接拎起沒吃完的金槍魚朝著他臉上掄了過去:「五路水軍總管啊!好威風啊!二十八堂堂m.hetubook•com.com主都死絕戶了,就剩你這種貨色來當家做主了是吧?」
房間之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個人人都有田地可以耕種,女人不用再裹小腳,可以出門和男人一樣工作。不必再遭受貪官污吏土豪劣紳的壓迫,不必忍受洋人羞辱,不再受鴉片毒害的美夢。
李雲鳶走到他身邊,搶走他手裡的酒瓶,一仰頭噸噸噸直接整瓶灌了下去,打了個長長的酒嗝,紅著眼睛死死地盯著徐世傑。
站在理性客觀中立的角度來說,舊金山華人如今遭遇的窘境,並不能簡單歸結為白種人對於黃種人的歧視。
這個鐵塔一般的漢子,說著說著竟然抱著頭哭了起來。
傳說古代的維京人有一種非常野蠻的風俗——他們不止搶掠別人,連自己人也搶,只要在武力上戰勝自己的族人,就可以搶奪他的財產和妻女。
沒想到老傢伙哈哈大笑,那張老臉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回頭對老哥幾個www.hetubook.com.com大聲說道:「你看我說什麼來著!真是李將軍啊!」
你說你們非要惹她幹嘛呢?
「歧視」這個詞並不准確,應該說是弱肉強食。
如果將中國人的勤勞與謙遜視作為種族文明的美德與特點,那麼美國人,或者更準確一點來說是從老歐洲遷徙過來的白人移民,他們的種族特點就是「保守」和「歧視」。
有心無力,後繼無人,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把整桌酒席都拍都到伍朝元身上,李雲鳶還不解氣,轉身把白芷手裡的珠寶首飾搶過來,劈頭蓋臉地扔到那些老頭子身上:「誰要你們這些臭錢!自己留著買棺材板吧!」
李雲鳶隨手將他扔到一旁,一腳踩上凳子,指著桌上的老頭子們怒罵道:「你們怎麼他媽有臉活下的?活著也就算了還活得這麼窩囊?當年跟隨聖主打天下的時候,何曾畏懼過洋人?現在寄人籬下活得跟狗一樣很開心是吧?很幸福是吧?」
但如果只是給他和*圖*書們準備一個他們無法拒絕的美夢呢?
「你閉嘴!」
差一本經,差一個夢!
兩名年輕人聽到動靜衝進來查看,但立刻就被伍朝元轟了出去。
二十年前,一個落魄的書生,抱著半本翻譯得驢唇不對馬嘴的聖經,登高振臂一呼,就能引得江山動蕩,萬民景從。
抹了一把臉上的湯湯水水,伍朝元坐在牆角苦笑道:「罵吧,砸吧,你要是不解恨,把這酒樓全砸了都沒關係。多少年了,你不知道我們在這兒等了多少年啊!」
我比他差在哪裡?
抱著奶瓶的小狗崽茫然地抬起頭,似乎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向窗外望去,那是舊金山的灣區,如今華人的聚居地,以當地華人的人口規模和密度,就算說是一座中國人的城市也不為過。
徐世傑聽得只想笑,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搞明白解決問題的關鍵。
白人的歧視並不只針對華人,只是華人的群體大,看上去更惹眼而已。
黑貓鑽出頭來,不耐煩地說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句:「滾!」
伍朝元咳嗽一聲,小聲說道:「李雲鳶,你別罵他們……」
當然了,你也不能指望每一個人都頭腦清醒,智勇雙全。伍朝元能想到結社自保的法子已經殊為不易,換作別人可能還沒他這點本事呢。
張老三愣愣地望著如同二十年前那般青春相貌,絲毫沒有衰老的黑髮少女,臉上還掛著開心的笑意,眼淚卻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黑貓身形猛然膨脹,化身成人形,跳起來一把薅住張老三的頭髮,把嘴裏的生魚肉噴到他臉上,惡狠狠地罵道:「我不搭理你也就算了,你個王八蛋怎麼有臉跟我提當年那些爛事?要不是因為你們這幫蠹蟲愚蠢無能,我征西軍怎麼可能淪落到那個下場?」
徐世傑走到窗前,推開窗戶,驅散了房間里杯盤狼藉散發出來的異味。
但她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眼看著天王神教最後一點殘渣餘孽淪落到這步田地,沒有人比她心裏更難受。
但夢終究是夢,夢從一開始就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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