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喬仲和突然又不急了。
饒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喬仲和還是差點沒被這個天文數字給氣到嘔血。
官府那邊能說出這麼個離譜的數字,很明顯就是堵死了喬家的退路,壓根沒想讓你花錢消災。
大戶人家自然無需擔憂這等閑雜瑣碎事務,地里的莊稼固然重要,可真正的山西財主,也不是靠家門口這一畝三分地來發財。相對於自家田裡的莊稼來說,那些有錢人更關心的反倒是南方的雨水問題。
當年喬家首當其衝,深受其害,喬仲和料想俄國人不懷好意,以後這生意恐怕難做,於是便想要轉行,逐漸縮減茶葉生意的規模,將挪出一部分資金興建工廠,以此分攤風險。
「裝糊塗?」
直到耳邊聞聽父親一聲呵斥,這才突然驚醒,回過神來。
手裡的香薰爐火熱滾燙,喬廣年的心口卻比這外面的西北風還要冰涼。他腦子裡一片渾渾噩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的家門。
喬仲和搖頭道:「朝廷要停止邊貿,他們死活不信,hetubook.com.com把棺材本都賠進去了,如今不過就是輸紅眼罷了,不必跟他們一般見識。真要是鬧起來,這裏通外國的罪名,他們怎麼跟大將軍解釋?」
可這五百萬兩……
山西一地這些年來沒少遭災,但相比起其他各省來說,勉強還算是能過得去。
只是其中無奈,不足為外人道。
朝廷一年的稅收才有多少,你就敢管我家要五百萬兩?瘋了吧!
俗話說船小好掉頭,反過來講,越是家大業大,就越難調整。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講道理,有的時候即使明知道問題所在,可是看著眼前的利潤,也下不了這個決心,寧可抱著僥倖心理自欺欺人。
喬仲和皺眉道:「攤派多少?」
喬仲和冷哼道:「又當婊子又立牌坊,什麼都想要啊……還有什麼?」
北方冬長夏短,若是趕上不好的年景,過了二月二都未必能在地里看見一星半點的綠色。
「多少?」
喬仲和恨鐵不成鋼地訓斥道:「廣年啊,咱們做生意,不能只和-圖-書把心思放在生意上,你得動腦子多想一想!那徐世傑頂著幾千兩的海捕公文四處逍遙快活,官府為什麼不抓他?徐世英被抓起來,是什麼罪名?他一個不到三十歲的舉人老爺,誰敢給他隨意編排罪名?徐家為什麼到現在都沒被抄家滅族?這些你都不去想,就聽官府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物給你暗示幾句,你就有自己的想法了?」
喬仲和一病不起,可現如今這世道,並不會因為你生病就放你一馬,該來的始終會來。
「這個時候你拿他們當人了?」
「不太高興?」
莊稼漢不怕冷更不怕下大雪,俗話說大雪兆豐年,有雪才有水,夠冷才能凍死地里的蟲子,要不然來年就得遭災,不是大旱就是蝗蟲。
一場颱風過境,就有可能影響到今年新茶的質量。往遠了說,那就是幾十上百萬兩銀子的損失。
如果不是喬仲和當家做主,威望顯著,喬家這艘大船還真未必能動彈得了。
喬廣年為難道:「您說的道理我都懂,可官府那邊……」
m•hetubook•com.com喬廣年豎起五根手指:「五百萬兩!」
看到老爺子平靜下來,喬廣年這才放心,小聲說道:「我當時就跟陳通判哭求了一番,陳通判也跟我交了實底。這五百萬兩不是實數,是背後有好幾個事兒擰在一起了——曹家和陳家那邊,是看咱工廠辦得好,也想來插一手。可是他們現在手頭緊張,沒有現銀,又不好意思主動開口敗壞自家聲譽,就想了這麼個損招,聯合官府一起給咱們施壓。」
錢他願意出,就當是破財消災。喬家多年經商,真正積累下來的不是錢財,而是信譽。只要喬家招牌不倒,信譽尚存,錢財對於喬仲和來說,也不過就是個數字而已。
看著一臉悲戚惶恐表情的喬廣年,喬仲和抬起手,沉聲說道:「慌什麼,我只是生病,還沒入土呢!這些人都是怎麼個說法,原原本本地給我複述一遍!」
更有些家中的夥計管事,一輩子就學了一門手藝,專門指著這手藝傳家。你讓他進工廠,那還不如殺了他更痛快一些。https://www•hetubook.com•com
喬廣年咳嗽一聲,小聲說道:「還有就是,咱們跟徐家的親事……官府那邊有人不太高興……」
喬仲和指著喬廣年的鼻子怒道:「我看你是真糊塗!琪琪和人家已經走完了三媒六聘,只差過門。甭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算徐世傑死在外面,她也得過去守寡,孝敬公婆!要是聽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慫恿,退了這門親事,咱們喬家還有什麼臉面見人?」
想法是好,可執行起來卻沒那麼容易。
「陳通判還說了什麼?」
年前這場病,未嘗沒有心理上的因素。
喬仲和都被氣笑了:「不太高興是什麼意思?我喬家的女兒還未過門,就要遭受連累被誅三族了嗎?」
人家就不是為了錢來的!
喬廣年嘆氣道:「曹家上來就倒打一耙,說咱們家當年跟俄國人結下仇怨,才導致老毛子興兵入寇……明明去年是咱們把茶葉生意的份額主動讓給他們的,當時笑得后槽牙都露出來了。如今生意難做,立刻就換成這般嘴臉,真是厚顏無恥!」
喬家家主喬仲和年前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小心感染了風寒,一直在家中休養,將手頭的生意交託給大兒子喬廣年打理。如今世道艱難,俄國人在西北興兵,大將軍在蘭州開府,眼看著戰事將啟,恰克圖的生意自然也就沒那麼好做了。
「爹,曹家和陳家聯手了……」
喬廣年哀聲說道:「爹,這次不一樣,劉知府站在他們那邊,顛倒黑白!明明是他們兩家的茶葉被俄國人扣下血本無歸,卻反咬咱們一口,說咱們早知道風聲卻不提醒,枉顧鄉族情誼!陳通判私下裡跟我說,實際上就是劉知府從他們兩家摳不出銀子,所以就故意尋了這麼個由頭,想讓咱家多攤派一些軍費。」
喬廣年連忙擺手道:「爹你別急,人家不是這個意思。你看徐世傑一直被官府通緝,流亡海外,官府那邊雖然沒有明說,可一直都在明裡暗裡地點咱們。若是以前徐家還有那位舉人老爺在,那倒也罷了。可如今就連那位徐大先生都被下了獄,咱們要是還裝糊塗的話,官府那邊可就不好交代了啊!」
這套路和當年闖進家門的草原馬匪龍鬚虎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