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傑都驚呆了。
郎中又不是傻子，回頭就把這戶人家的心思偷偷告訴給了桑托斯。
鄆城縣的縣衙已經被徐世傑夷為平地，這位史知縣就帶著兵馬直接找上了徐府，嘴上口口聲聲說著要來捉拿徐世傑歸案。
那怎麼辦呢？他們想到一個好主意，就是找別的郎中開一服藥把孩子打掉，如果還能順便把大人也送走，那就再好不過了——當然這話肯定不能說在明面上，需要郎中心領神會。
如果要換成是一個普通人，大同府這會兒應該已經派軍隊過來，將徐家滿門老小抄家滅族，連貓貓狗狗都不會放過。
這位新知縣也不是什麼陌生人，至少在山西境內小有名氣。此人名叫史東城，乃是大儒門下子弟，身世清白，才幹出眾，乃是出了名的清流。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與徐家的大先生徐世英是同一期的舉人，又一同進京趕考，可以稱得上是同窗好友。
史知縣拱手笑道：「當然是史某毛遂自薦，要不然哪能搶到這種有可能名留青史的機會和-圖-書？」
「以這種方式名留青史也沒問題嗎？」
如果連提出問題的人都解決不了，那就只能再製造出一個問題，把之前的問題遮掩下去。
徐世傑冷靜下來之後，再看史知縣，就發現他不僅沒有絲毫對於自己藐視皇權的憤怒，反而還有幾分開心的意思，便忍不住問道：「知縣大人此行，是受府台調遣安排，還是自己主動前來的？」
看著坐在前廳與自家大哥飲茶敘話，神態從容毫無懼意的史知縣，徐世傑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重新思考這個問題。
像這樣的聰明人，辦出這種糊塗事，必然有其緣由。自己看著荒謬，只能說明自己沒有搞清楚他們的真實意圖。
徐世傑聽不懂他的邏輯，也不理解這個觀點。這件事在他看來太過於扭曲，或者用比較時尚的詞來形容，叫做抽象。
但是像自家大哥和史知縣這樣，年紀輕輕就中舉的，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天賦異稟，必然有其過人之處。
比如說吹個氣球之類的。
他媽的這個人有病！腦子有純純的大病！
一個星期之後，知縣二人突然暴斃。
「只要能上史書，黑白忠奸又有什麼要緊？大不了再寫一篇為自己塗脂抹粉的戲文，流傳出去，幾十年後，百姓也就信以為真了。」
一大清早發現兩人口吐白沫死在床上，當天晌午時分，就有一位新知縣帶著一哨兵馬浩浩蕩蕩地進了縣城。
桑托斯神父對徐世傑如是說道。
最初女孩家人指責桑托斯的時候，桑托斯並沒有否認，他很清楚這裏面肯定有隱情。可他不否認的態度，依然無法讓女方家人滿意。
如果解決不了問題，那還可以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到最後基本上會以悲劇告終。
桑托斯神父可是不好惹的，不僅是醫術通神的大德高僧，還受到總督大人的召見和慰問，就連縣太爺平時見他，說話都不敢大聲。另外何寡婦的兒子，也算是他的乾兒子何約翰，這兩年和*圖*書一直給徐府的三小姐跑腿做事。
你不是要做大英雄嗎？你不是要鋤強扶弱嗎？那我現在派一個清官，一個好官來抓你，你反不反抗？你殺不殺他？
你不是想誅心嗎？來啊！互相傷害啊！
他越是低聲下氣苦苦哀求，那女兒的家人就越能感覺自己找回了顏面——普通人也許無法理解這種奇怪的思想，可桑托斯神父以前見多了這種場面，對於這類人非常了解。他甚至很清楚只要自己繼續出乖露醜，那女孩的家人說不定就會找上門來，跟他討論納妾的問題。
這是徐世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事態發展。
受不受害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不能丟臉。
徐世傑血壓飆升。
知縣和縣尉穿上女裝在明月樓公開賣唱，可惜沒人捧場。整個明月樓的生意都因此陷入了停滯，老鴇子天天以淚洗面，整個鄆城縣人都在驚恐與興奮之中，等待著朝廷對此作出的反應。
因為對付不了徐世傑，所以朝廷派人過來，暗中毒殺了兩位在職官員。
少女未婚先孕，在和-圖-書這個時代不是法律問題，而是一個道德問題。在社會輿論的壓力下，女孩的父母一般不會去找男方出氣，多半是把氣出在自己家的孩子身上。
同樣是受害者，自家女兒被搞大肚子，是自家丟臉。男方對母子不聞不問導致一屍兩命，就是對方丟臉。
桑托斯哈哈一笑，告訴他無須在意，自己以前在外面這種事情見得多了。至少這裏的人還算知道羞恥，不敢明目張胆地幹壞事。有的地方要是出了這種問題，做父兄的都得把女孩腦袋砍下來懸首示眾，向左鄰右舍證明自己家門風清正。
那徐家三小姐是什麼貨色？那是鄆城縣的一霸，比她二哥有過之而無不及，誰吃飽了撐的敢去招惹她？
然後他們就可以成為受害者家屬。
但他們自己卻認為這個邏輯沒有問題。
「所謂的臉面，其實可以拆分成兩個部分來看，其中一半是表現欲，另一半是控制欲。而丟臉的本質，其實就是事態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這種事在別人聽起來似乎是不可思議的荒謬。
和圖書然後他就在教堂大門口上演了這麼一出丟人現眼的戲碼，讓別人以為何寡婦是為了這事兒將自己趕出家門。
因為他們想要的根本不是真相，而是維護自家的臉面。
俗話說宰相門前三品官，三小姐的狗腿子那也不是一般人物。女孩家人都是普通老百姓，哪敢跟這種人使用潑皮的手段。
能在千千萬萬讀書人中脫穎而出，取得舉人功名的不一定都是聰明人，畢竟還有那種考了一輩子最後摸彩票中獎的奇葩案例。
但他很快就有了親身的體會。
他沒想到朝廷居然要這樣找回臉面——我賭你不敢殺我！
但能做出這種事來的，哪會有什麼普通人？
史知縣放下茶杯，從容地整理了一下衣冠，朝著徐世傑低頭行禮道：「時候也不早了，徐家既然不留人吃飯，那就請徐少俠送我去明月樓吧！史某想當年也曾跟京城名伶學得一首貴妃醉酒，可惜家教嚴格，平時根本沒有機會施展才華。好不容易爭取到這個機會，可以堂堂正正地登台賣藝，徐少俠千萬不要跟我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