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忠剛想說話,回頭見徐輝祖的臉都憋紅了,他便住嘴沒吭聲。
譚清是個一臉橫肉的大漢,與他死去的哥哥譚淵長得十分相像。
……而睢水南岸,徐輝祖卻在大帳中與平安、何福二人談笑風生。
燕王見狀才止住了怒氣,說道:「爾等回營,嚴加管束將士,逃跑者斬!本王隨後便整頓兵馬,尋機滅掉徐輝祖!」
如此處境,才讓諸將非常沮喪。
平安看罷,說道:「啥意思?咱們要等各省援軍到來……魏國公不是剛率援軍來了?」
就在這時,朱能也站到右邊去了,和高陽王站到了一起。
燕王終於開口道:「主張渡河(黃河)的人站到左邊,不渡河的站到右邊!」
平安皺眉又問:「魏國公,聖上是甚麼旨意?」
「請!吳公公請!」何福道。
張氏冷冷地微笑道:「這世上總有人冤屈,不叫那甚麼都不是的苦主冤屈,難道要與譚家過不去?」
「欸……平兄!」何福遞了個眼色。
吳忠下馬過來,止住隨行的騎馬甲兵,抱拳道:「諸位將軍,咱們裏面去?」
徐輝祖忍了那麼久沒吭聲、只是在想法子,此時頓時大怒:「告訴出主意的那官兒,不滅掉燕逆,整個朝廷遲早都有閃失!」
徐輝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命俺即刻率軍回朝。」
「更重要的,他那兄弟譚清還活著,正在父王軍中。前不久世子爺不是在奏報里見了那事兒……譚清于淝河之戰中,襲擊官軍輜重,立了大功啊和*圖*書。」
何福拉住平安,抱拳對吳忠道:「平將軍也是想為聖上分憂、為朝廷出力,心急了點,吳公海涵幾分,回朝就當平安啞巴了,啥也沒說!」
朱高熾不語,默默地走進廳堂去了。
睢水前線的北軍大營里,譚清正在中軍大帳,與諸將一起站在燕王的下面。
「是。」眾人紛紛屈膝。
今日大帳中一片頹靡,許多人低著頭一言不發。已有將領進言:軍中將士士氣低落,請北渡黃河,退兵保存實力。
燕王的兒子朱高煦一聲不吭地站到了右邊……譚清見狀,明白燕王並不想退兵渡河。
何福一臉感激:「幸好魏國公及時到來,不然齊眉山大戰,咱們官軍要吃大虧!」
這時邱福也附和了朱能。
「世子爺說得都對,先消消氣。」張氏拿手在他背上搓起來,也不辯解,讓世子一腔怒火仿若發在了棉花上一樣。
朱高熾繼續沉默不語,但已經不責怪張氏了。
三個人聽罷面面相覷,陸續站了起來,迎到帳外。何福忙道:「叫人放內臣進轅門。」說罷又往外走去。
果然許多人紛紛站到左邊去了,只有邱福、張輔等燕王護衛出身的人,朝高陽王那邊站過去。大伙兒似乎和譚清的看法一樣,高陽王站的地方,就是燕王的意思。
何福、平安二人,也得到了一封書信,於是刮開漆封先後傳閱。
因為高陽王一向唯燕王馬首是瞻,肯定是早就揣摩清楚了燕王的意思,才如此果斷毫不猶豫。和*圖*書難怪譚清時常聽將領們說,最忠心燕王的人,還是燕王的次子。
吳忠點頭道:「咱家明白的。唉,就是咱家看著皇爺憂心得日漸消瘦,心裡頭難受呀!」
何福一連又恭維了徐輝祖多次。
燕王忽然一腳踢翻了案板,大怒道:「爾等既已隨俺起兵靖難,不成功則成仁!若是打不贏官軍,退回去也遲早被朝廷奸臣所害!此時膽小生怯,為時晚矣,死得更快。」
艱難時刻,確實只有那幫燕王府護衛軍的嫡系最堅定,畢竟那些人毫無退路可言。
反而是徐輝祖一聲不吭、滿臉通紅的樣子,十分可怕。吳忠時不時在注意著他,終於輕聲提醒道:「魏國公必定要遵聖旨的罷?」
譚清聽罷,尋思譚家與朱家平時交好、來往甚密,關鍵時候不能讓朱能看不起自己!他便艱難地邁出步子,走到了朱能那邊。
就在這時,帳篷外忽然有人喊道:「聖旨到!」
張氏便上前來攙扶住朱高熾的胳膊,朱高熾氣呼呼地甩了一下手臂,卻沒甩脫,便說道:「你一個婦人,管官府的事作甚?那譚淵的兒子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私下裡給他求情,如此徇私枉法,若是父王知道了,饒得了咱們?」
朱高熾意猶未盡,壓低聲音道:「你知道俺雖在北平,卻小心翼翼,生怕出甚麼差錯!你倒好,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找人把譚淵的兒子撈了出來……」
徐輝祖滿臉笑意,不以為意道:「平將軍沒說錯!俺和_圖_書聽盛庸說起過你,說你善用騎兵,可平將軍用步兵也還有規矩方圓,找不出多大的紕漏,算是不錯了。」
「遵命!」眾人紛紛抱拳應答。
「不正是怕世子爺難做,我才沒告訴你么?」張氏不動聲色道,「此事世子爺不能出面,我卻沒事的……我一個婦道人家,本來就沒見識,只是抹不開婦人之間那點臉面,才應允了譚淵的遺孀、救她的兒子。父王總不會與我一個婦道人家一般見識罷?父王若真要罵我,我就到母妃那裡哭委屈!」
「呵!」徐輝祖笑了一聲,搖頭道,「沒事,沒事。」
這時的黃河不是走山東入海,而是從徐州南下,匯入淮河、然後入海。因此許多人的主張是,先北渡黃河再說!
「俺想與你們商議,兩天後便率大軍渡河,再度尋燕師決戰!彼時大戰,燕王定會派高煦上來,俺正好親自試試他成幾分氣候了。」
片刻后,他才嘆息了一聲:「只是被譚淵那不肖子殺死的後生,著實冤屈。那苦主的老娘妻小,眼睜睜看著仇家繼續囂張跋扈,豈能不怨恨?」
一行人又回到帳篷,吳公公也不宣讀聖旨,徑直拿著東西雙手遞給徐輝祖。徐輝祖躬身接過,馬上開開了看。
平安卻道:「何將軍說得有道理,但這不能怪咱們。咱們人比燕逆少,還沒多少騎兵,處處被動。說實話,我從山東一路過來,仗是越打越憋屈!」
徐輝祖終於開口道:「俺忠心朝廷,豈能不遵聖旨?不過請吳公公,和圖書幫俺問問聖上,讓俺再打一仗可否?打完之後,俺立刻就率軍回朝。」
就在此時,大嘴朱能面對左邊的主將嚷嚷道:「昔日漢高祖十戰九敗,最終一戰定鼎天下!而今俺們一路大捷,只在齊眉山小有挫折,難道就要立刻退兵而回?」
徐輝祖又道:「齊眉山一戰,不足掛齒,沒甚麼好吹噓的。啥李斌、王真都是籍籍無名之輩,俺還沒遇到外甥高煦哩……
十月以來,北軍先後在淝河、睢水小河、齊眉山連續大戰,沒有一次討到了便宜,最近的齊眉山大戰可以說是戰敗了,只不過幸好主力跑得快。這段時間,北軍陳文、王真、李斌等數名大將戰隕,將士傷亡數以萬計!
吳忠道:「平將軍等再堅持幾個月,必有兵員源源不斷過江……」
徐輝祖又道:「父輩能人無數,到俺們這一輩,卻沒幾個人是俺看得上眼的。當今天下,唯有燕王父子,俺想較量一番!」
張氏見朱高熾不吭聲了,便又小聲地說道:「譚淵雖然死了,但他是在戰場上為父王戰死的,譚家在父王跟前、諸將那邊,可是留下了不少情誼哩。譚淵那遺孀,和朱能的夫人現在也來往密切……
他們很快見到了宮中來的人,當前一個是宦官吳忠,徐輝祖認識的人。
吳忠道:「咱家不知道啊!平將軍,您先別急,皇爺日夜寢食難安,無時不記掛著前方將士。皇爺已下旨催促各省兵馬,兵馬一到京師,馬上渡江增援你們。」
平安惱道:「要等到何時?和-圖-書
半年前就說有大軍來援,現在除了何將軍到來,只有魏國公,馬上又要回去?」
她又對周圍的奴婢們道:「你們下去罷。」
朱高熾微微停頓,繼續罵道:「那譚淵生前就是嗜殺之人,昔日在滄州,父王讓他看管俘虜數千之眾,父王已親口說了要遣散俘兵回家,他卻在一夜之間全殺了!俺瞧他的兒子一個德行,動不動便取人性命,留著也是個禍害!」
一時間帳篷里竟然無人說話,沉默了良久,氣氛十分詭異。平安在地上來回走了一圈,望著吳忠道:「肯定是有人讒言!吳公公,誰在聖上跟前出得這主意?」
譚清有點猶豫,他內心裡是想渡河的……此番似乎出師不利,死了那麼多大將,他也難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世子爺何必生那麼大氣,有話慢慢說。」張氏被一聲斥責后卻毫無懼意,口氣不軟不硬的,倒讓朱高熾一時難以發作。
北平世子府,朱高熾一臉惱怒,剛被好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從轎子上扶下來。他瞪著迎上來的世子妃張氏:「你好大的膽子!」
許多將領聽罷,埋著頭默默地朝右邊走去了。
吳忠皺眉道:「徐公怎還不明白哩,您手裡掌的是京營最後一點家底了,皇爺擔心稍有閃失!」
何福忽然低聲道:「軍中有朝廷細作的,魏國公還是不要常提高陽王。算我多嘴,公勿要介懷。」
朱高熾一聽,瞪著眼睛愣了。
……
吳忠愣了一下,拱手道:「望徐公遵聖旨行事,咱家差事辦完了,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