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正是武定侯郭英的孫女郭薇。她的娘親徐氏,是皇後娘家人。皇后家宴,遂請了她們母女三人進宮赴宴。姐姐很拘謹,郭薇卻對皇宮御花園很好奇,便在附近走動了一會兒,這才碰見了剛才那公子。
「哈哈,多謝誇獎。」朱高煦抱拳道,「妹子心腸好,身邊的人也定然很快樂。」
那小娘十分清秀漂亮,皮膚細膩白皙,臉上還帶著稚氣,從衣領露出的脖頸、和袖子外的手腕如同削蔥般又白又嫩,人看起來白凈又清純。不過這姑娘穿的綢緞衣裳明顯不合身,明顯太大了,好像不是她的衣裳一樣。
「哦?」朱高煦發出一聲疑問的聲音。
她又悄悄打量了幾眼,見他雖算不上文質彬彬,卻是整潔乾淨、身材高大挺拔,一點都不像是惡人。他的衣裳熨燙得筆直,顏色不扎眼也無花紋,料子卻隱有光澤,深紫團領里的白綢里襯一塵不染。身上無多裝飾,只有腰間一塊羊脂玉佩,乳白溫潤純粹,一看就價值不菲。整個人看上去毫不浮夸,十分淡雅。
這大哥哥人倒是不錯哩,說話溫柔,還很會替人著想。郭薇很想問他是誰,但又覺得不好意思,話到嘴邊終於沒問出來www•hetubook•com.com。
小娘臉一紅,「不是我的衣裳。」
她心直口快地剛說到這裏,似乎覺得不對勁,急忙又住嘴了。她臉上頓時一紅,十分尷尬的模樣。
世子頓了頓,繼續又道,「洪武末,景清便與父皇交好,在危難之際心向父皇,之後一直都有來往;景清之女,曾認了母後為義姊。而景清卻被方孝孺養士當街謀刺,俺若此時為方孝孺家求情,不惹得父皇盛怒?」
「天下士人之心吶……」袁珙又沉聲道。
一時間那背影便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老是冒到眼前……可是她很快想到了自己的姻緣,已答應父母要嫁給高陽郡王那個惡霸!郭薇便悶悶不樂起來,無精打采地走著,圍著水池假山繞了一圈。
小娘走近了朱高煦,便讓到一旁,微微屈膝作萬福禮。她本來很有禮節,這時卻抬起頭悄悄看朱高煦,一雙明亮如月光的大眼睛充滿了好奇。
世子扶住椅子坐了下去,他連一刻也不想多站,能坐著絕不想站著。他說道:「父皇肯定會不高興!那方孝孺名氣雖大,卻拒不投降,還罵了父皇。而且方孝孺的養子方忠義,刺死了御史景清。父皇怪其圈www.hetubook.com.com養死士,十分震怒!」
男子便轉身走掉了。
小娘聽罷柔聲道:「大哥哥待人當真和善。」
小娘看著朱高煦不吭聲了。
世子聽到這裏,與袁珙面面相覷。
世子忙著換衣服,卻不避袁珙,問袁珙何事。袁珙卻捻著嘴唇上的鬍鬚,沒吭聲。
小娘給朱高煦的印象相當好,她的清純、她的明亮坦然的目光,讓人感覺美好,彷彿世間沒有了陰穢,世界都是那麼敞亮美妙而生機勃勃。
……御花園在春和殿西側。朱高煦得召見,收拾了一番,想著是家宴,便不管那麼多,穿了身紫色的圓領了事。
他從皇城北面的北安門進城,又到了北上西門,走過長長的甬道,他才進了皇宮。走那條甬道,讓朱高煦感覺十分不快,兩邊紅色的高牆,頭上只有巴掌大一塊天,有種深陷囚籠的錯覺。
朱高煦也迎著她的目光,四目相對,那姑娘便有點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秀美的臉頰上頓時起了兩朵紅暈,還真是個害羞的小姑娘。
姚廣孝在「靖難之役」中居功甚大,今上登基后,要賜他豪宅、宮女,他竟然什麼都不要,只住在寺廟裡。早上穿官服再去上朝,下朝就https://www.hetubook.com.com
穿僧袍了。
朱高煦笑道:「我隨便問問,不願說就算了,不用勉強。」他說話很溫柔,畢竟是在和一個估摸十三四歲的美麗小姑娘說話,小姑娘也很友善,怕嚇著了她。
一個宦官帶著朱高煦,路過假山,朱高煦轉頭觀看了一會兒,便繼續往前走。忽然迎面來了個小姑娘,朱高煦初時以為是宮女或嬪妃,但看了一眼便覺得不像。
大明洪武三十五年四月下旬,朱棣冊立徐氏為皇后。大典之後數日,皇后諸子女陸續上表道賀,徐氏遂在御花園設家宴,宴請親眷。
郭薇心裏正有點怪自己說話不注意,而且她知道家裡很快就沒那麼窘迫了,祖父去世后,聽父親說因為十多個伯伯、叔叔分家業沒談好。只要分好了,何至於連件新的綢緞衣服都沒有哩……
這時他說道:「我還有點事,不多說了,告辭。」
袁珙皺眉道:「談不上忤逆。」
小娘脫口小聲道:「娘幫我借的。我本來有絲綢做的衣裳,但絲綢太嬌氣過兩年就舊了,還容易壞。我要來皇宮,總不能穿著舊衣裳哩……」
袁珙是從玄奘寺徑直過來的,他原來是江湖相士,並不信佛,去寺廟只是因為姚廣孝住在寺和-圖-書廟裡。袁珙、金忠都是姚廣孝舉薦到燕王府的,他們才有今天的高官厚祿。
朱高煦走進御花園時,覺得皇宮的花園也不過爾爾,還比不上城裡一個最普通的園子。因為只有稀疏的大樹、中間以地磚鋪地,所以顯得非常單調,可能是為了防止有藏匿之所。
「你不是宮裡的人?」朱高煦沒忍住問了一句。既然不是宮裡的人,怎麼會在御花園遊逛?他的幾個姐姐妹妹,他當然是認識的,但不認識這姑娘。
連郭薇也覺得這皇宮御花園沒什麼可看的東西,反倒是用膳的地方,那些房屋著實修得很華貴,上面的顏料圖案,在別處都看不到。她便默默地回娘親徐氏那裡去了。
他還看到一個水池和一座假山,同樣非常單調,沒有任何花草的點綴,一眼就能看盡。樹木全不靠近牆,牆又高,身在宮中、看不見外面的任何東西。朱高煦頓時感覺,在這宮裡稍微久點、肯定會很壓抑。
這時袁珙才道:「今日似乎不太恰當,改日上朝在御門裡,世子可為方孝孺家求求情。」
朱高煦今年十九歲,嘴上只有淺鬍鬚,但也明顯是個男子。在宮裡見到男子肯定是很稀罕的,所以她才好奇罷?
袁珙不動聲色道:「世子言之有和圖書
理。不過世子敢冒聖上之不諱,必得心中懷仁,方有此義舉,天下士人都看在眼裡的。若聖上能納世子之諫,也有益於聖上也。」
於是世子穿好了團龍服,便屏退奴婢,復問之。
「啊?」世子正在撫弄身上的袍服,這時手上的動作馬上停在那裡,他震驚道,「袁寺丞這是要俺忤逆父皇?」
而且他的聲音有磁般特別好聽,說話溫和,言行從容,對人還很親切。唯有那如山的身材叫小娘覺得有壓力,隱隱有窒息之感。
「我猜的。」朱高煦微笑著溫和地說道,他覺得這小姑娘清純可愛,便開玩笑道,「你在長身體,可沒必要把衣裳做那麼大罷?哈哈!」
這時小娘便道:「我失禮了,竟說這樣難堪的話,你莫笑我。」
朱高煦更好奇,微笑道:「真是怪了,能進皇宮的女眷,需要借衣裳?」
朱高煦擺手道:「沒有,是我失禮了,不該多問。再說衣裳並不重要,人美中慧,誰不敬之?王寶釧在寒窯住了十八年,也沒見世人瞧不起她哩。」
郭薇也慌慌張張地行禮道別。
世子接到懿旨時,袁珙剛來到世子府。
郭薇走出兩步,便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高大挺拔的背影。
小娘馬上輕快地問道:「你怎麼知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