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之間，姚姬忽然想，要是這樣逃離塵世、青燈古佛也似乎不錯哩。但這想法只是火花一閃，因為她很明白，世俗之外的寺廟、只是另一個江湖。
「高陽王還不信任我。」姚姬總算說話了，「除了府上發生的事，我幾乎一無所知。」
姚姬道：「我想在廟裡住兩天。」
「何意？」姚和尚問道。
「是，主持。」有人應道。
「都是馬皇后的意思，並非貧尼等本意。」一個尼姑道，她打過姚姬、還讓姚姬刷馬桶，這時急忙開口道。
姚姬不理他的抱怨，只是看了他一眼。她哥哥五官端正，長了一雙大眼，表情十分嚴肅，那臉上的神情與他的年紀有點不相稱。
「我去給你燒水。」姚姬道。
……姚姬也不想出賣朱高煦，在某一瞬間，她甚至覺得朱高煦比姚廣孝更可靠。但姚姬明白，她做得再好也不能和郭氏相提並論；而且當有一天、她的真實身份被朱高煦知道了，又該如何自處？
她望著門外的雨幕，諸htｔｐs://m•hｅｔｕｂｏok•coｍ•ｃom大殿、古塔都變得朦朦朧朧了。嘈雜的雨聲，反而讓人覺得安寧，或許是大雨將這小屋掩蓋住了，就有種被遺忘之感。
姚姬道：「破城那日，我說了些狠話。但過了那麼久，我不想太計較了。」
姚姬沉默了片刻，她確實知道有一次朱高煦連續兩天不在王府、而且拿杜千蕊做掩護，鬼鬼祟祟肯定去做甚麼見不得人的事了。
一口一個叔公，難道遠房叔公、比親妹妹還要重要？可惜看起來真是這樣，叔公能給哥哥官位俸祿、權勢地位，妹妹能給他甚麼？
姚和尚冷笑了一聲，用手指著腦門，「妹妹再想想。」
在巷口，她站在一個特定的地方，恍惚之中彷彿看見一個高壯的後生、抱著一隻貓站在那裡，他的目光炙熱、好像有形的東西輕輕撫到她的臉上。姚姬伸出手觸碰時，那人已消失不見。
幾個月沒見過面了，姚和尚進來什麼也沒問，只是皺眉道：「二妹要和*圖*書與我碰頭，怎會到這裏來？那高陽王知道這個地方！」
姚和尚一臉失望，又道：「我得再提醒你，萬勿懷上了孩兒。不然叔公也無法信你，到那時候很難辦……」
「奸諜用女子極不可靠，可又只有美貌女子、才容易靠近這些帝皇王侯。古人也得用西施、貂蟬這等美人。」姚和尚說著，忽然一拍腦門道，「妹妹少一個范蠡！」
姚姬道：「春秋有百國、大明只有一國，就算大明有個范蠡，能和皇子相比？何況我已委身於他。」
姚姬不迎合，但她倒沒覺得哥哥說錯了。確實得了人家的恩，能當沒發生過？
雞鳴寺開在香燭街的鋪面，仍舊在做生意。姚姬透過帷帽前面的紗巾，看了一會兒那熟悉的鋪面，又踱步走向巷子。
主持走上來，對姚姬道：「佛家無心權勢，不問世俗之事。但本寺位於京師內城，天子腳下，怎能違抗皇家之意？」
她想擺脫控制，卻又不想出賣姚廣孝。就算兒時過得不好，但若沒和_圖_書有姚廣孝出手相救、並出錢撫養，姚姬覺得自己會更慘。她並非沒有念著恩。
於是姚姬便徑直往眾尼院走，主持親自陪同，吩咐身邊的人道：「姚姬以前的房間住了誰？讓她馬上騰出來。」
上了樓閣，便能看見雞鳴寺的西門。
姚和尚聽罷眉頭一皺，年紀輕輕眉間就有兩道豎紋，「當年咱們家遭滅頂之災，要不是叔公出手相救，你我兄妹能有今天？做人要知恩，叔公不是咱們的父母、卻像父母一樣把咱們養大了。連這點是非都不明白，如何為人？」
姚姬默默地聽著。
姚姬進了眾尼院，剛到她住過的小屋裡，便聽見外面「嘩嘩……」地一陣大響。瓢潑般的暴雨終於下來了，雨水橫飛飛濺，連屋子裡靠門的地方、也很快全是水。
天空霧沉沉的，一團團黑雲在緩緩地涌動。雖然沒有陽光，卻非常悶熱。
姚和尚想了想便不再說了，他站了起來道：「妹妹定要想辦法、儘力得到高陽王信任。此地不可久留，我先走m.hetubook.com.com
了。」
午後，院子里進來了一個年輕後生，正是姚姬的哥哥姚芳、人稱姚和尚。
「可以，可以！」主持竟然對她彎腰。
屋子裡的桌子上全是灰，姚和尚提了一下茶壺，便又放下了。
……姚姬不願再為姚廣孝賣力，因為那些大事成與不成與她無關、她更不在意；繼續下去，就算能成全了所謂的大事，對她又有什麼意思？
她似乎有幾個地方可去，卻又似乎不知去哪。這種感覺，便如她徘徊的心緒。
剛進寺廟，眾尼馬上就緊張得往裡面跑，不一會兒主持帶著一群老尼迎了出來。主持看著姚姬，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姚姬，你也曾是佛門中人，我佛慈悲，不要戾氣太重。」
在閣樓上徘徊，她有時候好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在寺廟西門做著瑣事；有時候她又好像變成了朱高煦，正長時間地看著雞鳴寺西門那個小尼。
姚姬頓時冷笑道：「哥哥可以責罵我心高氣傲，但千萬別逼我。」
「沒有。」姚姬忽然說出兩個字和圖書，連她自己也有點詫異，「他白天常出門，但從沒有帶過我。」
便如現在，她能住在這裏、難道只是因為她當過尼姑么？
姚和尚擺手道：「算了！沒有開水就別折騰啦。我問你，那高陽王最近有甚動靜？」
姚姬看了她一眼，什麼話也沒說。
主持又道：「阿彌陀佛！」
「成親。」
姚和尚聽罷沉聲罵道：「那廝實在無恥，先把妹妹睡了，卻還那樣對你！」他憤憤了一會兒，又問，「高陽王偷偷出去過？」
不料姚姬冷冷的，根本沒有謙遜受教的樣子。
這時姚姬走進了巷子，走進裏面那座宅邸。
「要不……」姚姬忽然開口道。
她哥哥在門口轉過頭來看著她，姚姬道：「要不哥哥和叔公說說，我不想做奸諜了。只要叔公答應，我便發毒誓：叔公以前的事兒，我死也不會說出去。」
……姚姬在宅邸里發了一陣呆，便出門向雞鳴寺走去。
或許因為此時此刻她感到有點累，才說了這句話。如果真要報復所有對她不好的人，那就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