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是小了點,不過若是他親手製作了玩意,那意思又不同了。
他跑進自己房裡,從柜子里拿出一隻盒子打開,裏面正放著十幾顆大小不一的小珍珠,那是他陸續從漁民手裡買來的。耿浩抓在手裡,琢磨著做一樣什麼首飾,當作給姑婆的禮物。
耿浩抱著一隻木盒子,好不容易排隊到了門前。
耿浩暫時沒吭聲。
耿琦一跺腳道:「沒規沒矩的逆子,你要翻天了?」
「表哥生氣了?」沐蓁偏著頭看他。
正門門樓前最堵,因為奴僕們要清點禮物,登記造冊時還要唱禮單,很多人都排隊等在那裡。
沐蓁忙道:「表哥勿急,聽我說完。妹妹知表哥志向,見表哥四處受氣,我也很傷心。不是表哥一個人在煩惱,我也在為表哥苦思出路哩。」
耿浩的怒氣未消,根本不服氣,他乾脆把之前的怨憤也說了出來:「宋晟的兩個公子,以前在京師、我和他們還在一塊兒像好友一樣頑;可現在人家都要娶公主了,再看看我有甚麼?今後若再遇見他們,我是不是要向他們下跪?」
就在這時,門外一個聲音道:「表哥也來為祖母祝壽呀。」
耿浩道:「能不生氣么?我耿家的人,好像見不得人了似的!」
「你……」耿琦的臉馬上紅了,指著兒子卻說不出話來。耿浩他娘趕緊快步過來,扶住耿琦,轉頭道,「浩兒,快向你爹認錯!」
六月初,沐家老夫人生辰,陣仗簡直比過年還熱鬧。附近和_圖_書的幾條大街幾乎是水泄不通,很多地方官員、土司首領從上個月啟程,就為了今天能趕上宴席。
他父親舉起木棍,馬上被夫人拚命抱住,夫人哭道,「你教他就教他,這麼粗的東西打下去,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活啊?」
他父親氣得渾身發抖,馬上去找了根棍子。
……
他父親咬牙揮起了巴掌,又被夫人抱住,他瞪圓了雙目看著耿浩,罵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不孝子!這莊園是誰給的;外邊那些良田誰不想要,非得給咱們耿家?沐府有什麼對不起咱們,老夫人生辰不發請帖過來,又怎樣?你他娘的……」
耿浩點了點頭。
而且西平侯沐晟親自在門前迎接賓客,他被一群青壯默默地圍著,身邊還有幾個官員。若是不太重要的人,沐晟身邊的官員就幫他招呼了,他只是微笑點個頭就行。若是漢王、布政使、都指揮使等大人物,沐晟還要作拜禮,上前寒暄幾句。
沐蓁指著他手裡的盒子,「表哥給我準備的禮物?」
一塊塊綠色稻田,拼鑲成了一大片起伏的原野,又有桃李櫻樹點綴其間。風景深處的一棟白牆青瓦房屋、在圍牆環繞下,便是耿家的莊園。
在路上,沐蓁忽然叫住耿浩,小心地說道:「之前我們遇見的那個漢子,便是救我受傷那人,原來是漢王!」
耿浩看到沐蓁那美麗的桃心臉、精緻的五官,表妹那笑吟吟的模樣兒,讓他的氣也消了一和圖書
些。耿浩依舊站在那裡悶悶不樂。
「陳瑛確實是個壞人。」沐蓁附和道,她又小聲道,「表哥彆氣了,今天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正好我可以有借口和表哥在一塊兒,不然現在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耿浩剛才又想起了梨園刺客之事,正在氣頭上,聽到這裏、便脫口道:「先祖父在時,耿家何時如此顏面掃地?!」
兩個人前後進了內廳,耿浩以為可以直接見到老夫人,不料卻被帶到了一處偏僻的房前!
沐蓁打開盒子看到,贊道:「好漂亮的手鏈子!」然後道,「還是給我祖母罷,既然表哥親手做的,那是一番心意哩。」
耿浩道:「本來是送給姑婆的,今天不是姑婆生辰?」沐蓁聽罷撇了一下小嘴,「那算了,你一會兒自己給我祖母罷。」耿浩把盒子遞了上來:「禮太輕,西平侯也不收,反正我已經進來了,送給表妹罷……我親手做的。」
耿浩怒得眼睛都紅了,「我像是沒吃過山珍海味的人嗎?」
耿浩這才轉身溜出了堂屋。
「表妹,何意?」耿浩臉色一變道。
但耿浩還是覺得很羞辱!表妹離開梨園時,幾番回頭,她嘴上說得好聽,實際上還是被朱高煦打動了罷?比較之下,耿浩更是無地自容,轉而惱怒不已。
耿浩點頭道:「我知道。那天在梨園,別人不是叫過他?」
「啥意思?」耿浩強忍著屈辱問道。
官兒拜道:「有勞了。」
耿夫人一邊哭一和_圖_書邊急忙喊道:「浩兒,你還不快走開!你爹正在氣頭上,別多嘴了。」
耿浩深吸了一口氣,搖頭道:「表妹,你知不知道我先祖父是誰殺的?」
他父親長嘆了一口氣,終於鬆了手、被奪走了木棍,他怒視耿浩道:「他宋晟是西北大將,朝廷正用得上,宋晟還和燕王府有舊,耿家怎麼比?你別什麼都和別人家比……」
「也好。」耿浩點頭道。
耿浩依舊直著脖子頂撞道:「姑婆生辰,雲南的達官顯貴肯定都要去,正是找門路的好時候!爹成天就守著那幾塊莊稼地,一點辦法都不想,咱們家何時有出頭之日?」
……這時父親耿琦終於開口了:「西平侯不給咱們家發請帖,自有他的道理。浩兒別管此事了。」
官兒道:「不用在那裡,一會兒公子親自給老夫人罷。」
沐蓁臉色蒼白,說不出話來。
沐晟一言不發地點了頭,又側目看了身邊的一個官員一眼。那官員急忙上來,一把就拽住耿浩的手臂道:「公子裡邊請。」
沐蓁道:「也不算是討好……但我覺得,這是表哥唯一的出路了。且機會很好,我們已經和漢王見過三次面,算是有點交情;現在表哥投靠他,比一般人容易得多。」
耿浩瞪圓了雙目,以不敢相信的目光、看著沐蓁道:「表妹的意思,是要我去巴結討好漢王?」
沐蓁道:「那可不太好,我們去前廳看戲罷。李樓先來了,在前廳專門為沐家的賓客唱戲哩!」和-圖-書
今天的沐府是多麼熱鬧,喜慶的聲音離得很近、又好像遠得與耿浩毫無關係!
那天梨園遇到刺客,朱高煦赤手救了沐蓁一命;最讓耿浩無法釋懷的是,彼時自己居然躲開了……
那官兒沉聲道:「老夫人在外廳中堂,暫且不得空,外廳又人多眼雜,望耿公子不要多心……一會兒桌席上有的菜,一樣也少不了耿公子。」
官兒轉身道:「小姐,這……下官不敢失禮,不過侯爺的意思,今天人太多了、甚麼人都有,讓耿公子在前廳亂走不太好。」
二人說了一陣話,便往外廳那邊走。
沐蓁便繼續道:「妹妹已經想清楚了其中干係。表哥家躲到雲南來避禍,無非是舅公長興侯得罪了今上;眼下誰都不敢拉扯耿家……但除了當今聖上家的人!而聖上家的人,只有一個就在近前,那便是漢王!」
沐晟發現他了,沐晟的臉色頓時一變,那不歡迎的意思都寫在了臉上!耿浩上前拜道:「晚輩為姑婆祝壽。」
沐蓁沉吟片刻,便道:「今天漢王也來了,我知道他坐在哪裡……」
耿浩嘀咕道:「爹娘也動不動就和別家的兒子比?」
耿浩聽罷,看了一眼外面來來往往的奴婢,說道:「咱們倆就呆在這兒?」
那個替耿浩賠了二十貫錢的漢子、又在梨園出手救了沐蓁的人,居然是漢王朱高煦。
耿浩的眼睛里有些血絲,好像有兩團火在眼珠子里燃燒著。他不是今天才如此惱怒,自上回從梨園回來,耿浩m.hetubook•com.com渾身就像長了刺一樣,誰都不敢招惹他!
沐府內外敲鑼打鼓、人山人海,又有殺豬宰羊的慘呼聲湊熱鬧,喧囂嘈雜不已。
若是爺爺還在世,耿家何至於淪落至此?
耿浩道:「陳瑛在建文朝,是個被人唾棄的小人,他就像一條亂咬人的狗,彈劾過的人多了!」
官兒忙擺手道:「下官不是那個意思,下官之意,午宴之後,老夫人再專門見公子,可好?公子先在裏面歇一會兒,稍安勿躁。」
耿浩問出的問題,似乎極難回答。他爹耿琦沉吟不已,好一會兒沒答上來。
「父親,姑婆生辰、為何不請咱們家?」
雖然後來沐蓁沒有怪他,還不斷安慰他:表哥不會武藝,見到兵器一下子會躲開,那是人之常情;表哥乃讀書人,何必與人比勇猛?
「我知道了。」沐蓁微笑道,「你去忙罷,我來安撫表哥,定不會壞事兒。」
耿浩握緊了拳頭,心道:果然這世上之人,都是勢利小人!
不料耿浩直著脖子道:「父親打罷,打死我倒省事了!」
耿浩還是懂不少東西的,不敢在外人面前說朱高煦的不是,因為那人是當今皇帝的親兒子。但是,他有一句敢怒不敢言的話:此人就是殺了他爺爺長興侯的仇人!
沐蓁輕聲道:「我昨天聽奶奶和我爹說話,表哥的幾個伯父被一個叫陳瑛的人彈劾了,我爹好像很擔心。我爹今天見到表哥便緊張,沒有別的意思,可能是因為那件事。」
「我帶了點禮物……」耿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