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部堂請看。」朱高煦漸漸來了興緻,指著大桌面上的圖道,「『有人提到』一個方略,齊部堂參詳參詳。看這裏,從馬六甲海峽以東,所有的沿海的國家地區,都將納入大明的貿易體系;並由咱們收稅、制定法令,收益必定是天文數字。在這個體系內,日本國還有大量金銀礦可以開採。
「朕此前與夏元吉談過一次,說的是寶鈔、以及市面上的貨幣,沒甚麼結果。那些東西或有積弊,但都與各方人士、朝廷運轉有關,一動就不是小事。」朱高煦徑直開口道,「如今看來,海貿若能如預期一般、帶回來大量金銀,或是解決貨幣問題的最好方案。」
齊泰瞪著眼睛,似乎不是很理解朱高煦說的地方,他回答道:「臣不太確定遠方的情形,不過以船隊下西洋的海圖看來,聖上所指、恐有數萬里之遙,想起來有些遙不可及。」
朱高煦覺得,他與齊泰君臣之間,有時候心意相通,有時卻如同隔著一堵無形的牆,真是讓人感概。
「聽起來,確實是有點像天方夜譚。」朱高煦悻悻道,「此事是出海的某官員提出,齊部堂暫且不要宣揚出去,可明白?」
朱高煦道:「沒那麼誇張,馬六甲海峽以西,咱們可以設置類似宣慰司、總督之類的衙門,把一些據點分封出去。絲綢、瓷器、香料在遠方都是暴利,即便水遠路長,也是有利可圖。若是戰機恰當,稍許劫掠財富也和-圖-書並無不可。」
朱高煦卻又沉吟道:「我看過一些雪景國畫,印象里總是大片留白,顯得有深遠的意境。這幅畫倒是特別,把整個紙面都全部佔滿了,看起來景象十分飽滿,少了些清幽雅緻之感。」
朱高煦接著說道:「但農戶收成,既看土地多寡、也看天。咱們想維持下去,為甚麼卻只想著從農業上抽稅哩?」
齊泰沉吟道:「聖上宏圖偉略,已非尋常人所能知曉。」
他不置可否,可能也在納悶,他一個兵部尚書、管得了寶鈔等事嗎?不過齊泰這種級別的大臣,還是很能沉住氣的。
朱高煦伸手指著左下角,「這兩個文人在下棋罷?茅屋、雪景、渡舟、對弈,本來是挺高雅的意象,可意境又並不空靈,反而親切平實……這幅畫看起來,讓我莫名感到舒坦、踏實。」
「沒事,我沒有甚麼一定要馬上做的事。」朱高煦道,「有時候那種無所事事的感覺,真是挺好的。」
妙錦搖頭道:「觀者自解,好的畫都是這樣。」
「妙錦真是好見識,你不說我還不知道。」朱高煦道,「很有名嗎?」
在大桌案後面坐下,朱高煦又指著側面的凳子道:「齊部堂坐。」
妙錦輕聲道:「聖上喜歡這幅畫?」
他頓了頓,「朕只是拿糧食舉個例子。又如那些供應邊軍軍需的州縣,從養馬、製作盔甲兵器,再到徵發大量民夫徭役運送,無不在壓榨百姓,和-圖-書耽擱耕種。而且無法保證精良和時效,各地官民只當作一種負擔,能應付過去就了事。但若國庫有足夠的貨幣周轉,用貿易的方式辦這些事,必定能省事不少。」
齊泰拜道:「臣明白了。」他抬眼瞧了朱高煦一眼,似乎在觀察皇帝的訓話是不是結束了。
朱高煦轉頭看了她一眼。她指著牆上的畫,「這幅畫的名字,雪溪晚渡,應該是宋代的畫。」
妙錦卻站了起來:「我去找本書看,聖上不用理會我。」
妙錦也仔細盯著那幅畫,若有所思地細看。
妙錦道:「有些名氣。不過這副應該是贗品。」
齊泰思索了一會,輕輕點頭稱是,接著小心地問道:「聖上意在變法?」
不過朱高煦並沒有送客的意思,他猶自用手掌在額頭上摩挲著,想辦法尋找一種能讓齊泰理解的方式。
齊泰忙道:「臣領旨。」他沉吟片刻,抱拳道,「臣倒有一件眼前的事,請聖上示下。對馬島乃不毛之地,而今咱們佔據了此地,目標應是日本國本土,兵部該當如何布置?」
他說罷也站起身,在寬敞明亮的大殿里走動。晴朗的天氣,讓這裏十分明凈,空氣中還隱約能聞到桂花的香氣,不知道哪裡的桂花樹開花了。
朱高煦轉過身,果然見齊泰正在正殿外面叩首。
齊泰聽到這裏,愣了片刻,只得說道:「聖上言之有理。」
妙錦搖頭笑道:「以情理推論,真品不會掛在和_圖_書這裏。即便聖上富有四海,宮中珍寶應有盡有,卻也不興如此暴殄天物的。畢竟是古畫呢,若是這樣掛在牆上,要不了多少年就毀了。」
他便望著她、露出了一個笑容。笑容沒有甚麼特別的含義,只不過看到貴妃如此養眼、而且還很關切他一個人,這樣的微妙感覺,他沒有理由心情不好。
朱高煦猶自出神地思索了一會兒,手掌便在面前的卷宗和奏章上拍了一下,抬起頭來「呼」地吐出一口氣,正碰見妙錦的目光。
齊泰從地上爬起來,走到朱高煦這邊,又向妙錦作揖道:「臣見過貴妃。」
朱高煦呼出一口氣,皺眉道:「先穩住。咱們之前商議好了的,目標只有一個,佔據石見國那塊地盤,以便得到銀礦。但其間要盡量利用日本國國內的問題,減少用兵成本,所以稍安勿躁。」
「再往西走,海路實在太遠,便不容易控制了。不過絲綢瓷器,仍然是遠西諸國喜愛之物,咱們可以建立一些據點,打通『海洋絲綢之路』。這條路一直延續到波斯、非洲北部之間的海峽。沿路可以做波斯、印度等地的回回教門地區的生意;再往前,則在埃及國建立貿易、軍屯堡壘據點,以此為大本營與歐洲等景教國家(基督)過來的商人,在地中海南岸的市場貿易……」
「雪溪晚渡。」妙錦的聲音道。
王景弘離開這裏之後,偌大的殿室中,便只剩下朱高煦與妙錦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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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煦看了他一眼,又道:「朕還與胡濙聊過。胡濙說起他做官的抱負,是讓百姓不飢不寒,能活下去就行。大概任何皇帝都不會反對這樣的政治抱負,百姓活得下去就不會造反,皇朝也便能維持下去了。」
齊泰抱拳道:「回聖上,似乎是宋代的『雪溪晚渡』。」
妙錦讚許地點了點頭,「所以它不是模仿,自有意境。」
朱高煦向中間的大桌案後面走去了,齊泰跟著轉身之際、拿眼睛瞟了一眼牆上那幅畫。朱高煦忽然問道:「齊部堂認識這幅畫么?」
齊泰拱手道:「臣謝聖上賜坐。」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一個宦官那種缺少厚重音色的聲音:「稟皇爺,兵部尚書齊泰奉旨覲見。」
朱高煦不置可否,看著畫緩緩說道:「好像剛換的,之前沒見到它。」
朱高煦看著她,恍然大悟道:「有道理,朕剛才一時沒想到這麼簡單的事。」
他回頭過來,又不禁伸手摸著下巴的鬍鬚,細看了一番。
朱高煦走到牆邊的一幅畫面前,頓時被吸引了目光,便站在那裡上下仔細看了起來。
「大明仍是農耕為主的國家,當然要收糧賦。」朱高煦道,「不過若有完善的海貿體系,咱們通過買賣從南方各國海運糧食,也能供應京師所需。海運的成本較低,耗費不一定比得上從各州縣運輸糧食。」
朱高煦頓時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你看一眼就知道真偽?」
妙錦和圖書也望著他露出了微笑。
齊泰忙抱拳道:「臣等有負聖恩。臣但凡能明白聖上的苦心,必應肝腦塗地為君分憂。」
妙錦輕聲道:「聖上如此看看待這幅畫,倒也挺有意思。」
朱高煦聽罷,豎了一下大拇指。妙錦則微笑著站在那邊,一言不發。
朱高煦聽罷,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就知道齊泰願意和自己站在一起。
朱高煦沉默了一會兒,又道:「積雪之中,山間溪畔,獨戶茅屋;此間主人,應該沒有放棄清雅的追求。不過主人和客人似乎都是壯年文士,他們可能是官員,正在鞏固交情;也可能是商人,趁機談談生意合作;這條渡船挺有意思,有了與外界來往的通道。入世,但心中並非只有一片庸俗。出世,卻沒有放棄立足人世的經營,並非與世隔絕成為無根之萍。」
「齊部堂免禮,進來說話。」朱高煦道。
「還不到時候。」朱高煦道,「朕是希望有抱負的大臣,出面主持大事,朕只需給予一定的支持。然而最近日本國、馬六甲等地的方略,也不是多大的事,勸阻的官員卻也不少。朕好像是與所有人作對似的……」
齊泰道:「聖上明鑒,京師官、軍、民,愈百萬之眾,各地亦有許多不事耕種的人。若無糧賦,京師或無以維持。」
朱高煦道:「它原本是想表達甚麼?」
齊泰與妙錦都下意識側目,對這樣的話微微吃驚。
妙錦道:「齊部堂多禮了。」
「原來如此。」妙錦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