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有人搶先了。
坐的那人長相俊秀,二十歲上下,戴著軟腳幞頭,穿著一身錦袍。站的那人高大雄壯,凶神惡煞。背著一柄鐵鐧,比普通鐵鐧長一半,粗兩圈。
在前面帶路的宋押司一臉的彆扭,這位中書省下來的錄事,實在怪異。簡直跟剛才那位喬裝打扮、微服私訪的王爺是一類人!
「敢罵俺們大王一個字,就把你全家都送到這裏來,如法炮製!」岑猛惡狠狠地說道。
「你照常招呼他,不要走漏俺們的消息。否則的話,本王讓你們一家在這裏團圓。」
趙似沒有亮出簡王身份,而是以樞密院法曹的身份前來。
「在下是開封府軍巡使于化田,奉命來給昨晚被抓的五位軍校記份筆錄。」
在牢房一側,蹲著三個犯人,臉色灰青,目光兇狠。
看到外面牢房裡那些千奇百怪的人,李簡一臉笑嘻嘻的。
拜完碼頭,趙似轉過頭來問帶路的押司,「這位什麼來頭?」
拐了一道彎,進到審訊房裡,李簡發現裏面坐著兩人,正在問話筆錄。
「包龍圖?臉是夠黑的。十代祖傳劊子手?這個有可能,殺氣重,鎮得住。狄太尉,這就有些糟踐人了。」
黑臉的宋押司一時沒反應過來,遲疑地問道:「不知上官問的什麼?」
走進二重門,裏面的牢和_圖_書獄里都是重刑犯。
李簡上前客氣地問道:「兩位官人是哪家衙門來辦事的?」
突然,從犯人的嘴巴里,鑽出一隻老鼠,在陽光里左顧右盼,又縮了回去。
帶路的宋押司嘿嘿一笑,「官人說得什麼話。刑部大獄,對於俺們來說,是個好去處。」
他應該很愜意,享受著這深牢大獄里難得的陽光。大大的嘴巴,似乎要把這縷陽光吞噬到肚子里。
或許此刻的他寧願自己在地獄里。
趙似從於化田手裡接過三根香,拈在手心裏,恭恭敬敬地給面目猙獰的獄神作了三個揖。
宋押司怒罵道。
刑部侍郎來之邵,也是東華門唱名出來的。
宋押司雙腿亂抖,連帶著說話都在晃動,「小……小的……知道了。」
進了大牢的門,裏面立即變得陰森可怖,空氣里也瀰漫著一種陰濕的難聞氣味,讓人覺得是走在陰溝下水道里。
「開封府的于巡使,怎麼連禁軍的也一塊問?」
他仰著頭、張著嘴看著天花板,像是在得意地笑。一縷小小的陽光從高高的柵欄里投射下來,落在他的臉上和嘴裏。
聽到腳步聲,老鼠們滿不在乎地轉頭過來,兩隻小眼睛閃著瘮人的綠光。
高世宣、斛律雄、岑猛、薛番子和楊可世等人站在身後,跟著作了三個揖hetubook.com.com。
「問他哪個衙門的?」趙似輕輕說了句。
像撕心裂肺的慘叫,又似痛徹心扉的哀嚎,斷斷續續,飄飄蕩蕩,像是孤魂野鬼發出的有氣無力的呻|吟聲。
有的垂頭喪氣,目光獃痴,已經失去活著的意志。
衣衫破爛,手和腳都已經潰爛,露出森森白骨。更可怖的是,幾隻碩大的老鼠,從容地在犯人身上爬上爬下,心滿意足地撕咬著上面的肉。
「直娘賊的,趕緊坐好了。老實點,都是些貴人,不要瞎看,再看戳瞎你們的狗眼。」
情冤曲直、人間疾苦?還是詩詞歌賦、道德文章?
走近了一聽,好像是他上堂的自訴詞。
問話的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聽到李簡的問話,一起回了頭。
又一間牢房,裏面坐著一位犯人,枯瘦如柴,就是一具矇著皮的骷髏。
宋押司匆匆看了一眼,帶著李簡往裡走。
趙似嘴巴往身後撇了撇,「這位,這位,你們這裏的鎮院大帥,黑面獠牙,看上挺凶的這位,到底什麼來頭?」
「宋押司,又來一位上官,要提審刑部查辦的禁軍廂軍軍官。」有獄卒在老遠的二重門外喊著。
宋押司覺得右臉也有些火辣辣的,忍不住快走幾步,拉開距離。
繼續向前走。
一間牢房裡,一位犯人手腳和-圖-書四肢,連同脖子都被鐵鏈拴牢。
這裡是大宋最大的監牢。
有的還處在驚惶不安之中。一聽到幾人的腳步聲,立即從牢房深處彈出來,扶著木柵欄,拚命地嘶叫著,訴說著自己是天底下最冤枉的人。
在他治下,刑部大獄居然成了人間地獄。不知道在這位名士大儒心裏,到底什麼才是重要的,值得他去關心?
以為這裡是地獄,等到走到裏面更深一層,才知道那裡是天堂。
看到宋押司,有一人咧開嘴笑了笑。趙似可以看到他黑黃的牙齒里,有些鮮紅的血肉絲掛在上面。
俊秀男子說話的聲音很怪異,就像又尖又細的鋼針,被人猛地錘了一鐵鎚,皺皺巴巴、別彆扭扭。
在王府稍做安排,趙似帶著人就直奔這裏。
「哪個衙門的?」宋押司老老實實地問道。
趙似毛骨悚然,喟然嘆息道,「什麼刑部大獄,地獄都比它強!」
看到宋押司,李簡第一句話問道:「你被誰打了?」
「你說的鎮邪避瘟獄神啊。」宋押司這才反應過來,「有的說他是包青天包相公,晚上斷陰間的那位。有的說他是十代家傳劊子手。還有的說他是仁廟先帝年間的狄太尉。」
不過他的手腳也是血肉模糊,不過不是潰爛鼠啃,像是硬生生撕咬下來的。
在另一間牢房裡,www.hetubook.com.com一個犯人躺在最裡面,也是閉著眼睛,只有許久才起伏的胸口,顯示著他還是個活人。
「大……大……大……王?」宋押司嚇得直哆嗦。
李簡哈哈一笑,「原來宋押司是懼內之人。本官李簡,中書省錄事,奉命提審。」
犯人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優勢。
還有的人,他們坐在牢里,目光兇狠,盯著牢外走過的每一個人,好像這些人是把他送進大牢的真兇,恨不得撲上來一口咬死他們。
宋押司也搖了搖頭,「確實有些糟踐人了。狄太尉,真是太可惜了。」
犯人目光獃滯,嘴唇微張,許久才抖動兩下,顯示著他依然還在人世。這時,眾人才會聽到有輕微的聲音,從犯人的嘴裏發出。
兩邊都是牢房,裏面坐著形形色|色的人。
見到熟人還客氣地點點頭:「原來員外進這裏了。好生待著,過些時日,俺給你燒把紙錢。」
刑部大獄在城西廂角子巷附近。
如此反差的兩人,居然是一對同僚。
「說是中書省的。」
走過那些堪比地獄的裡間牢房,李簡默然無語,收斂笑容,只是狠狠地瞪了宋押司一眼。
轉過頭解釋道:「這些腌臢貨,老是在牢里打架犯事,上頭吩咐,一天只給一碗稀粥。」
聽到腳步聲,都轉過頭來,那神情跟前面牢房裡的老鼠一樣,和圖書
眼睛里也同樣閃著綠光。
有的在牢里圍著打轉,嘴裏念念有詞。旁邊的牢友看得心煩,狠狠地踹上一腳。那人倒在地上,還在念念有詞。
所以海納百川,各衙門關不下,不想關的犯人,統統塞進這裏來。
李簡的問話讓于化田嘴角微微一抖,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直……」宋押司剛冒出一個字,就被架在脖子上的兩把道鋼刀,把所有的話都給憋回去了。
看到這個模樣,趙似不用擔心他被牢鼠或者其它什麼獸物吃掉,因為實在沒有什麼肉。
看到他又黑又厚的臉,還有被刑部大獄供養得有些肥碩的身材,趙似忍不住揚起右手,重重打在宋押司的左臉上。
在大獄入口的左邊,有一座不大的獄神廟。
迎著趙似的目光,宋押司不在意地說道:「重刑犯,屢次逃跑,所以上頭如此吩咐的。」
趙似心頭一動,看了看這裏的布局。有一間審訊室,隔壁是獄卒們休息以及問詢的地方。他指了指,叫眾人先躲進去。
問話的對象,應該就是昨晚被殿前司和開封府抓了,直接送到這刑部大牢里的,那五個受賄瀆職的小軍官。
宋押司愣了一下,隨即摸了摸火辣辣的左臉,強笑道:「跟內人爭吵,挨了一巴掌。」
說罷,遞過去文書。
死氣沉沉,就跟地獄里一樣幽暗,沉寂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