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由先生,世事艱難,國是坎坷,所以才需要你我這樣的人,負重前行。雖千萬人,吾往矣。子由先生,這是歷史賦予我們的責任。」
首先,官家為何這麼早就把三省主副官人選的風聲放出來,這裏面肯定有大有文章。
蘇轍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接到這份差事。
自己確實是章子厚和呂吉甫推薦的,可最後點頭同意的卻是官家。他心裏又是怎麼想的?
「滑縣,白馬津!『將軍發白馬,旌節渡黃河』。」蘇轍猛地覺得胸口被某些東西給填滿了。
或許,這就是章子厚、呂吉甫大力推薦自己的原因吧。
「大宋土地,是列祖列宗篳路藍縷創下的,是萬千將士浴血奮戰打下的,沒有一寸敢說是多餘的。放棄任何一寸土地,都是我大宋的罪人。朕不想做這個罪人。子由先生,你也不要做這個罪人。」
負重前行,歷史責任……這些話真是讓人心潮澎湃,激蕩不已。是啊,只有心懷天下,無懼艱險的人,才敢毅然決然地在八棵柳跳入滾滾的洪水之中。
清高,擋不住契丹人和党項人的刀劍,護不住萬千的黎民www.hetubook•com.com
百姓。
蘇轍記得自己當時一個激靈,出使遼國?
可是,自己不想就此終老山水之間,還想著要再創一番事業。
「格物院……」蘇轍聽到這個名字,忍不住捋起鬍子來。
和議不成,自己就裡外不是人。官家不滿意,士林也說自己不識時務,傲慢無禮,引來兵禍……
他的政治素養和功底比兄長強多了,很快就猜想到,可能跟不久前的涼州大捷有關。
在官家眼裡,自己看到了什麼……真是說不清楚。
蘇轍記得自己坐在座位上,想了一會,又醞釀了一會,才緩緩說出一番中正持公的話,然後說自己一定會竭盡全力,完成詔命。
「大蘇先生府上要取錢用,只需有先生的簽名即可。低於一萬貫,不必稟朕。」
記得官家那雙黑亮的眼睛盯著自己看了一會,居然看得自己有些心慌。
「大官人,前面是滑縣。」
果然,官家三言兩語把出使遼國的目的全部講出來,然後一臉期盼地看著自己。
那群瘋子辦的,倒是有可能。
既能實現政治抱負,又不用跟章惇、呂惠卿www•hetubook.com•com
等人鑼對鑼鼓對鼓地正面交鋒。
……
過了一會,蘇季回來稟告道。
弘文院學士、權禮部尚書、出使北遼國信正使蘇轍,坐在馬車,似乎聽外面的車輪聲入神。其實上,他的心緒,從離開開封城開始,就一直沒有平復過,就跟不遠處翻騰的黃河一樣。
自己這次被舉薦為出使北遼正使,韓師朴私下透過風,是章子厚全力推薦,呂吉甫極力附和。
想到這裏,蘇轍覺得雙肩沉甸甸的,萬鈞重任,全壓了過來。一寸土地都不願吐出來,卻想讓沆瀣一氣的北遼和西夏同意議和,難於上青天。
這裏面又有什麼玄機?
「蘇季,這是做什麼?」蘇轍忍不住問道伴隨。
在去年哲廟先帝皇子夭折後幾個月里,章惇、呂惠卿、許將、安燾、溫益,甚至包括范純仁三兄弟,一干中樞重臣都經歷了一次考驗。所以才有現在各自的去處。
不過這些對於現在的蘇轍,都無關緊要。他的思緒,很快又飄回到崇政殿,官家召對的那一幕。
在那一刻,自己感覺所有的心思都被官家看透了。他這是在敲打自己,不和圖書要執作于所謂的清高。
說實話,當時自己心裏有些慌。
急急忙忙收拾一番,自己懵懵懂懂地跟著進到崇政殿,官家見面第一句就是:「此次出使北遼,為遼主進賀七十大壽,朕想以你為正使……」
「大官人,容小的問問。」
知道兄長喜歡開詩會,擺酒宴,呼朋喚友,花錢如流水。便把管內庫錢財的大監吳寶象叫到跟前,當著兄長的面交待。
四天前一大早,秘書省和內侍省的人就登門拜訪自己,說官家要召見自己。
星辰大海。
蘇澈長吐了一口氣,彷彿把心中的鬱悶一點點吐出。
或許是兄長說得對,官家的眼裡,看到的是在嶺南深夜裡的星空,瓊崖島天涯海角石旁的大海。
或許,自己出使北遼,就是一次考驗。
能夠重回大宋中書省,成為同相,蘇轍其實心裏是躊躇滿志。跟現在已經絕了仕途念想的蘇軾不同,蘇轍還滿懷政治抱負,意圖再展宏圖。
「蘇季,前面是哪裡?」
自己辭行時,官家挽著自己的手,說的一番話,湧上心頭。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幹將莫邪劍一般鋒利。
前幾日,重陽節,和*圖*書兄長設宴,官家微服私訪,悄悄到府上,執師禮恭敬地送上獻禮,敬上三杯酒,飄然而去。
記得自己還在胡思亂想時,官家開口了,說出的話卻讓自己後背都在流汗。
但是蘇轍也知道,在執政能力和勾心鬥角上,他遠不如章惇、呂惠卿和蔡卞等人。所以能成為中書省司徒,負責編修制定律法誥令,很符合他的意願。
諸種優待,就算是身為親弟弟,也是嫉妒羡慕啊。連一向敦厚循禮的程伊川都忍不住地感嘆,這怕是蘇東坡半生坎坷多舛換來的福報啊。
蘇轍從各種渠道了解到,明年新制,自己應該會是中書省司徒,三相之一,不少親朋好友都在私下裡祝賀自己。
蘇轍聽到車外有牛的叫喚聲,撩開窗帘的一角,看到十余輛牛車,堆滿了高高的麥稈,在直道的一側,緩緩地前進。
想到前路艱難,蘇轍有時候很想放下一切,跟兄長一起,棄絕仕途,縱情詩詞。
「這個趕車的老丈也不知道。他只是聽說這造紙廠是開封城裡來的人辦的,好像什麼格物院。」
自己還欠一場,得補上啊。
兄長原來居住的宅子有些擁擠。官家叫
www.hetubook•com•com人悄悄在金明池旁,花重金買下一處風景極優的大宅院。怕直接贈給兄長會被拒絕,就以故人之女,明貴妃的名義贈送給兄長。
「大官人,這是百姓們把秋收后的麥稈集中起來,一起賣給造紙廠。在靈河鎮那邊,很大一家造紙廠。聽說開封城的大報小報,還有官宦大戶人家中新近流行的手紙,都是用的他們家的麥稈紙。」
兄長?他現在快活得很,官家對他的優厚,無出其右啊。
跟弘文院是名義上的「兄弟單位」,實際上卻是競爭對手,明裡暗裡不知爭過多少回。只不過人家是官家一手創建的,正是如日中天,弘文院有再多的名士,也難擋其鋒芒。
自己被好幾位官家注視過,在仁廟先帝眼裡,自己看到的是寬恕和仁慈;在英廟先帝眼裡,自己看到的是精明和果斷;在神廟先帝眼裡,自己看到的悲憫和憂患;在哲廟先帝眼裡,自己看到的是雄心和無奈。
只是多年的宦海沉浮告訴蘇轍,明年的中書省司徒,沒有那麼好做,前面還有難關要過。
「用麥稈造紙?老夫孤弱寡聞了,居然沒有聽說過。不是用樹皮、麻頭或者蠶絲、棉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