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識才幹這方面,卓越超群,這是公認的。但非常熱衷權勢,也是大家心裏都清楚的。
蔡京什麼樣的性格,在場的人十有八九都知曉。
看到父親這個樣子,蔡攸知道他一時半會是沒法消氣,也懶得管他,只是在心裏盤算起來。
叔父的六十大壽已經過去兩三年了。唉,當時自己完全沒有料想到有今天這一出。要不然就算賣光了家產,也要獻上一份稱心如意的壽禮。
「不在府上,那去哪裡了?」
「父親,官家的心思,誰猜得中,誰不是事後諸葛亮?」蔡攸不以為然地答道,「父親長於理財,這是優點,卻也是劣勢。」
「你去哪裡了?」
現在把樞密院使除去崇政殿大學士加銜,這意味著什麼?
蔡京一時啞然。
過來一會,蔡攸終於風塵僕僕地趕到。
想我蔡某人,為官家殫精竭力,頂住了那麼多壓力,推行賦稅新法,充裕國庫。背了多少罵名,結果呢?用完人家就甩到一邊。
既然如此,乾脆都不加崇政殿大學士銜,不跟三省攪合在一起,繼續各自一套。
他坐下來後端起蔡京的茶杯——裏面的茶已經涼了,一口氣就喝完了。
念完,許將又開始解釋:「燕和圖書京克複,盡在近日,所以官家做好了提前準備。燕雲十六州,新設北平府,治燕京城,轄懷柔、密雲、昌平、良鄉、范陽、漁陽、潞縣、香河以及在泥沽寨基礎上新設的天津縣……」
「魄力?」蔡京冷笑一聲,「蔡元度同樣工於心計,他比我有魄力?」
當然了,蔡京知道這隻是自己心裏的發泄和牢騷。真要是站到端王那一邊,恐怕下場跟邢恕差不多——輕飄飄一句「還在啊」,就被了結了性命。
太宰,太宰!為臣者做不到太宰,還有什麼意思!早知道如此,當初就不該支持官家,改去支持十一哥。說不定是另外一番局面。
蔡京氣得渾身都在抖動,太陽穴兩邊的血管,彷彿是在用鐵鎚猛烈地敲擊。
蔡京換好衣服,坐在書房裡等。
其實姚麟主動辭職,官家欣然同意,是因為自辭書里有說官家一向堅持「官以任能,爵以酬功」。
蔡攸的話切中要害,過去他有些太張揚了。因為他覺得只要能辦實事,性格跟章惇一樣張揚,照樣能做太宰。
怎麼可能?!
「爹爹找我?」
現在還來得及,他畢竟是自己的親叔叔,血濃於水啊!
「四郎五郎呢hetubook.com.com?」
他喝了一口熱茶,越想越氣悶,很想找人說說話,排泄心中鬱憤。天子刻薄寡恩,越是有為君主越是如此。
他坐在那裡,繼續保持著天高雲淡的氣度,旁人見了后,都忍不住感嘆,果真……能裝!
蔡攸的一番話,就像寒冬臘月里在屋子外面迎頭澆了一盆冷水,蔡京感覺自己的氣息都被凍住了。
「事後諸葛亮,算得挺準的。」蔡京冷笑道。
「父親休要責怪兒子。父親要去中書省養老,可是兒子的前途,還有四郎、五郎、七郎的前途,現在都系在叔父身上。」
許將還在前面繼續地念道:「長孫墨離加垂拱殿學士,領山北宣撫使;曾葆華加垂拱殿學士,兼知北平府事。」
而且他有魄力、有手段,還早早定下攻夏方略,符合官家想法。所以他個性張揚,群臣不容於他,官家還是堅持讓他做太宰。
可蔡京心裏就是氣不順!
「父親大人,其實你也不要責備四郎五郎,沒有他們鬧出的那件事,官家也不會讓父親你做太宰。」
「……蔡京移中書省右資政,除垂拱殿學士……」
章惇的情況跟自己完全不同。先帝身體不適,群臣議儲,向太后和圖書力挺端王,章惇是毫不猶豫地堅持擁戴官家。
蔡京默然無語。
蔡京心裏煩躁的就像幾十盆火在燒著,他看了看桌子上的座鐘,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
可是自己想錯了。
蔡京愣了一會,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捋著鬍鬚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而且這個體系越來越成熟,越來越自成一體。
「小的不知。」
「兒子去叔父家,給他賀喜去了。太宰之位,還是要出在我們蔡家。」
自己卻沒有這份本錢,應該學許將,勤勤懇懇做事,不爭不怨……看來元度對官家心思的揣摩,在自己之上。
「父親,理財之道,官家的主意比誰都多,缺的是一位領悟他的意思,進而徹底執行的人。父親正好就是這樣的人。對理財之道有獨到的見解,能輕鬆理解官家的意圖,處理事情的手段也有……可是太宰,需要的不僅僅是手段,還有魄力。」
「快些!」蔡京催促道。
有得意的,自然也有失意者。只是大家沒有想到,失意者第一位是蔡京。
「大郎呢?」
蔡京回到府上,門一關,他覺得臉上的肉都僵硬了,哆嗦了半天,也沒有從笑容恢復成陰鬱。
「回老爺的話,四郎五郎在龍泉書和_圖_書院念書,老爺沒有吩咐,我們就沒有去請回來。」內管事小心翼翼地答道。
蘇攜和許臨想得更多,樞密使加崇政殿大學士,那麼與他並列的東南西北宣徽院使,要不要加呢?
蔡京有七子,老大蔡攸,老二蔡鯈早卒,老三蔡翛外放地方,老四老五下面的老六早逝,老七蔡脩年紀還小,在開封景靈宮小學讀書。
再說了,樞密院使跟宣徽院使一樣,官階尊榮,但實際上近似虛職。樞密院實權被軍咨使、典軍都虞侯和軍需都制置分走,宣徽院實權則掌握在四院承宣司手裡。
姚麟說他他滅夏之功,已被封郡公,現在又被授予樞密使一職,卻是才能難以匹配,所以懇請官家另選合適的有才能之人,出任樞密院使。官家這才點頭答應。
蔡攸看在眼裡去,卻不當一回事。
「父親,叔父被先帝安置在靖州,知道自己被貶是官家的手段后,立即暗中投向了官家,為他爭儲即位出謀劃策。這份魄力,父親有嗎?」
有聰慧的人隱隱猜出,官家這是把軍政分割繼續往前推進。《國事大誥》里有言,大宋皇帝是大宋所有軍隊的最高統帥,再往下,樞密院、東西南北宣徽院分別掌握著大宋絕大多數的和-圖-書馬步軍和水師。
上一回沒衝上太宰,已經非常遺憾。這次還是沒衝上去,恐怕以後就沒有機會了。心裏不知道有多涼,卻還要在這裏保持著氣度,確實有些難為他了。
「大郎怎麼還沒來?」
「四郎五郎金錢巷出醜,就不應該找元度去周旋。你以為他是善人?他要是善人,官家爭儲時會先把他和邢恕扳倒?」
「其餘州縣劃歸河北郡。雲州、蔚州、朔州等劃歸河東郡。燕山以北,遼東遼西,渤海黑水等地,暫且劃歸山北宣撫司……」
「其次,叔父能忍得能耐得。他明明知道,官家不可能讓父親和叔父相繼為太宰。太宰之位,給了父親,就不可能再落到叔父頭上,反而會被挪去中書省做個資政。父親政績越顯著,繼任太宰的呼聲一陣高過一陣,叔父越隱忍不語,依然小心翼翼地在資政、權侍中的位置勤勉不怠。」
官家什麼人,會輕易被某些文人的風言風語影響到?
「小的馬上去請。」
御筆上諭里的事情,許將一一念完,又介紹了一番燕京方面的進展,這次中樞副部級以上官員通氣會,結束了。
「老爺,小的們已經去請了。只是大哥不在府上,小的到處尋去了。」
蔡攸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