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六章 隔閡

「好,繼續努力,爭取再進步進步。」
蘇文殊默然無語。有些話,真心講不出來,因為一講出來就是違心之語。
宋國君臣曾經設想過的,燕雲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只是他們一廂情願的幻想。
「老黃曆?可不老啊。檀淵結盟后,宋遼兩國休戰百年,朝廷時不時下文,嚴防遼人、燕人刺探……南歸燕人,往早一點年月,悉數遣返,也不管回去是死是活,生怕影響到宋遼友好。我曾祖父,苦心積慮,帶著一家人南逃,想不到最後……」
不過百年的習慣,很難在短時間里扭轉。
而河朔諸軍,由於整體素質高於宋國其它軍隊,在軍改后與西軍成為宋軍的主力,連帶著把這種偏見帶進了宋軍,逐漸形成了某種歧視。
正如薛菩提所言,契丹人視他們為奴隸牲畜,宋人視他們為異類。久而久之,燕雲和兩遼漢民對宋國和遼國都沒有歸屬感,他們做什麼都只是為了自己和家人能夠活下去。
聽著薛菩提滿是牢騷的話,蘇文殊臉色變了變,有和圖書些尷尬,但是依然出聲勸道。
「當然記得,當初朕一家子去北平,住在西山行宮,你給朕站過崗,還跟你拉過家長里短,朕當然記著了。好啊,都當排長了,不錯,當初你還只是個大頭兵。」
草原上少木頭,燕然山和狼居胥山上有樹木,但是被釋門和天地道奉為神山,不能輕易去砍伐樹木。上萬將士們,費盡心思,收集了一大堆的枯枝敗葉,再湊上沉甸甸的乾燥羊糞,這才湊成了這堆堆的篝火,就是味道太重了。
最前面的那人,面容在篝火的紅光中閃動,兩人一眼就認出來,猛地跳了起來,站直了身子,跟前面篝火的官兵們一樣。
薛菩提長吐了一口氣:「官家是英明的,我知道,大家都知道。但是有些事情……是官家顧及不到的。百年來,我們燕雲十六州的漢民,遊離在外,中原軍民把我們視為異類。唉,真是氣憤!契丹人不把我們當人,宋人視我們為外族,內外都不是人。文殊,你說我們這些燕雲漢人,是不https://m.hetubook.com.com是太無辜了!」
燕雲十六州,包括遼東遼西等地,自前唐末年被契丹人逐漸吞併后,一直遊離于中原王朝。居住在上面的漢民,也就成了棄兒。百年來,與中原的隔閡,使得這些漢民十分尷尬。
這就是使得許多家人在衝突中喪命的河朔軍民,對燕雲十六州的漢軍很仇視,進而對燕雲十六州的百姓也不待見。
趙似拍了拍丁排長的肩膀,繼續問道。
受了犒賞的將士們,吃著烤羊肉、喝著酒,歡聲笑語隨著火光在空中跳動著。遠遠看去,歡快的人群隱隱分成了兩堆。
和林城外,哈剌河畔,密密麻麻的全是帳篷。在帳篷中間的空地上,一堆堆的篝火在燃燒,只是味道有些重。
首先,河北、河東這兩處百年一直在對遼作戰第一線的地區,對燕雲十六州的漢民們,可沒有那麼友善。這些年宋遼兩國之間的邊境衝突,不知發生了多少次。每次衝突,燕雲漢軍是主力之一。
「老薛,喝一杯。」
遼國滅hetubook.com.com亡后,朝廷對待燕雲和兩遼漢民確實十分優待。說是舊遼諸族百姓,漢、渤海、女真、契丹、奚等要一視同仁,平等對待。在實際操作上,漢民總會有各種各樣的優待。
「報告官家,現在是五口人,後來婆娘又給我添了一個大胖小子。」
要不是遼國末年的朝政太過腐敗,實在沒有辦法熬下去,宋國又恰時地改變了國策,對南歸軍民寬容友善,燕雲和兩遼的漢民們,寧可躲進山區結寨自保,或者與渤海、女真等人結成危險又脆弱的聯盟,也不願南下投奔宋國。
這些實情,蘇文殊是知道的,明白薛菩提心中的憤怒來自何處。只是這一切,他也無力去改變。
「再後來好一些,不再遣返,擇地安置,嚴加看管……」
一堆是侍衛軍,他們有虎豹騎兵師,有驍騎營,有甲六步兵團,他們操著各地方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快活。
蘇文殊勸道:「這不是老黃曆是什麼?官家即位后,立即修改了律法,對南歸的燕雲百姓多加優待。此間的審和_圖_書查也是必須的,嚴防姦細,這無可厚非。但是歧視、排斥的舊律全部被廢除,包容相待,這也是事實。」
「好啊,你個老小子挺賣力氣的。」趙似哈哈一笑,「田地都分到手了嗎?」
「都是老黃曆,還講它幹什麼?」
「那就好。你們給大宋和朕當兵,風餐露宿,出生入死,不能虧待你們。家裡有什麼困難,跟部隊說,跟樞密院說,一定會解決的。」
這些歧視和偏見,在短短數年間,很難被消除的。
趙似一邊向前走,一邊跟篝火邊站立的官兵們打著招呼。
「老丁頭,想不到在這裏遇到你。」
「報告官家,都分到手了。我進修升任軍官后,又補了十畝。」
「家裡還好嗎?上回你說家裡有四口人。」
另一堆人是靜塞師,他們操著燕雲口音,也是大口吃肉喝酒,歡聲笑語,好不自在。
蘇文殊長嘆一口氣,舉起手裡的酒杯。
只是兩堆人,被一條無形的籬笆隔開,各自歡樂,互相之間卻甚少交往。
薛菩提語氣平和地講述著,彷彿在講述別人的故事。https://www.hetubook.com.com或者近百年的時間洗刷,把他心裏的積怨都消融了。
「是!」
蘇文殊勸道。
趙似徑直走了過來,走到薛菩提和蘇文殊面前,朗聲說道:「朕是來看看擒獲叛軍首領的功臣!」
「報告官家,沒有困難,家裡都挺好的。」丁排長挺直了胸膛,聲音洪亮地說道。
突然他停了下來,站在一位滿臉絡腮鬍子的排長面前。
「老薛,那邊都是同袍,你出面去打個招呼。都是陛下的兵馬,喝上幾杯酒,交情就出來了。」
薛菩提喝了一口,抹了抹沾上酒水的鬍鬚,不屑地說道:「人家是天子親軍,怎麼看得起我們。我們是燕人,連宋人都不是。頂多往幾百年前扯一扯,勉強能扯出個漢人名分來。哈哈,沒錯,我們是漢軍。」
「喝,酒一下肚,再一上頭,就沒有煩惱了。」
兩人悶頭喝酒時,那邊圍著篝火的官兵們紛紛站起身來,像是一群群夜林里驚起的飛鳥。薛菩提和蘇文殊聞聲轉頭看去,看到一行人走了過來。
「陛下,你還記得我。」丁排長激動不已,顫抖著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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