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口清茶,瞅著我贊道:「兩年多不見,不語再不是花家寨里的野丫頭,如今大了,變漂亮了,也懂規矩了。」
「自然是……」他又來了,一句話卡在嘴裏不說,我心中怦怦亂跳,突然害怕他說出口,「自然是心疼得很,所以小東西要長命百歲地活著,好陪我一直看月亮。」
「公子既然知道厲害,就放過我吧,我原本不想再趟渾水。」我目光中滿是求懇地望著他,「公子欲登天攬月,可我只想腳踏實地,實在無心也無力參与。」
我,何其可悲。
我仰頭看著連真的下頜,緩緩說道:「姑姑此去可要蟾宮折桂了,既然姑姑說公子意在籠絡人心,姑姑若想入主嫻月殿,必得踢掉一顆棋子,再挪來一顆棋子。」
這是身為女子的可怕,亦是可悲?
公子蘭是天人貴胄,我從不敢奢望,他的一息一笑,都是旁人渴望而不可求。我不想打破這難得的寧馨,惟有在這片時,我與他才真正卸下心房擁月相對。
「沒心思了嗎……」連真的語氣至誠,我不禁重複了遍,「看來姑姑不是沒動過心思啊,敢問那是在十年前,還是二十年前了?呵呵,姑姑到現在對侄女也不肯信任,真真的叫人寒心呢!」
看來,確實是我想錯了……
那裡,惟有一聲漫過一聲的心跳,才是真實……
「公子恕罪,是我冒失了。」我緩口氣,繼續說道,「最近宮中傳聞醒月皇權動蕩,宗族家親和皇族之間痼疾難愈,正是新舊勢力更迭的關鍵時刻。公子在含章宮中二十二載磨礪,早得醒月民心,國中其他幾位公子雖有心,只怕難匹公子之輝。」
沒有陰謀算計,沒有詭詐防備,只有我,有他,還有天上的一輪圓月。
我點頭,望著他俊美如鑄的面龐,輕輕地靠進他的胸口。
「怎麼?也想在我手上咬一口?東皋的公子荻被你咬了,他有沒有罰你什麼?」他的話讓我心裏凜然,這宮中任何動靜,都逃不過他的眼去。
「小東西,你能明白我心中所想嗎?」他笑著問道,伸指在我的鼻上颳了下。
卸下冷酷的公子蘭,溫柔似水的公子蘭,我的心中驀地針刺般銳痛,剎那間失去了知覺。
是斷情草在作祟?亦或僅僅是我為他痛徹心扉?
他的心中早已駐入一道不可磨滅的倩影,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是千年前神話中的天人,卻不是眼前身邊的血肉之軀。
「呵呵,小丫頭正經不了半日,就打聽起這些個傳說故事來了。」她端起茶鍾就到唇邊,細細地抿口,掩去眉宇中驚疑不定的神色,「說到神女傳說,那還是在醒月開國時流傳下來的神話,因為年代久遠,所以也就傳得神乎其神。大概意思就涵蓋在『醒月昌盛,神女飛天,百羽朝祥,萬民歸心』這十六個字里,總不過是些騙人的玩意,你小孩子家不必太在意。」
公子蘭將竹蟋蟀納入袖中,沖我展顏而笑,「你要記得,www.hetubook.com.com我並非要你屈服,你惟有甘心情願,方可自救。」
迦蘭神女一劍刺死凌雪生,被他心頭血濺在眉心,凝成一點硃砂淚痣。
他低下頭,沖我笑了笑:「哭什麼?誰欺負你了?怎麼突然變得喜歡哭鼻子了?」
「你的意思是說,流觴以一招移花接木先騙你出宮,再將冼觴閣丟了要緊東西的消息放出去,妄圖讓公子治流矽一個疏於看管的罪名?那塊玉珏,是她偷拿出來給你的?」
她掃眼桌上正自飄香的蓋鍾,笑道:「丫頭早料到我會來?真是聰明啊,是不是連我心中所想,你那小腦袋瓜子里也明鏡似的?」
「自然是如今公子身邊第一得意人,連浣姑娘。」我毫不遲疑地答道。
原來她是為這事而來,含章宮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人捕風捉影無端揣測,那日在大庭廣眾之下公子蘭恣意輕薄我,眼下不知被外面傳成什麼樣了。
『咚』一聲,如投石入水,心湖乍起層層漣漪。他話中含義,似在暗示著什麼……
連真低頭想了想,拉過我的手握進掌心,摩挲了兩下,語重心長地說道:「公子想要的,姑姑雖然幫不到,卻也甘願墊做基石。公子此時意在籠絡權貴,只有討得貴人歡心,才能討得公子的歡心。」
若是,有一日他能流露出半分柔情,那便是冰山化水,頃刻間潤物無聲,任誰也無法抵擋那份悸動。
月滿銀盤,霜冷欺寒,如墨長天中沒有星辰閃爍,惟有那輪孤寂的冷月。
抬眼掃過去,連真驀地淺淺笑了起來,點頭說道:「好好好,看來公子一心系在你的身上,不無道理。你既然看透了我剛才是在嚇你,你猜是誰偷了柔蘭閣的玉珏,再讓流觴一石二鳥陷害你啊?」
我微微一笑,將蓋鍾遞到她手中:「姑姑說笑了,姑姑長久以來照應我,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和姑姑學呢!」
行到水窮,坐看雲起,行香水榭里迎來了一位貴人。
我學著他的樣子,也悠然嘆口氣:「只怕公子日後身居至尊,再沒心思和小丫頭一起看月亮了。」
公子蘭捏住我的下頜,雙眸逼視在我的臉上:「即便我裝得再深,還是被你一眼看穿,你比這世上任何人都懂我。」
我不害人,人亦害我。
夜幕時分的鏡月湖,冷得刺骨刮肌,我撿了塊平整的山子石坐下,抬頭望著夜色中的一輪圓月。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在他懷裡扭了下:「公子最會欺負老實人,我可受不起公子這麼嚇唬,嚇死了我,公子會心疼嗎?」
「要緊事倒也沒有,不過是那日在呈恩殿上,公子與你之間……呵呵,也是我妄斷,只怕過不了幾日柔蘭閣的貴人就會添上一名了。」連真暗示地睇我一眼,抿唇淺笑。
「女子的可怖,遠比男子厲害,即便手無縛雞之力,女子仍能殺人于無形。這是身為女子的可怕,也是可悲。」最後一句,他的聲音和*圖*書極低,若不是貼在他的胸前,我根本聽不到。
月光傾瀉萬里,將整座鏡月湖籠在水霧氤氳中。
我放下手中的茶壺,壺中剛沏好的花茶正冒著清淺的茶香,連真姑姑挑簾走進來時,我將桌上的兩隻茶鍾斟滿。
我縮下脖子,咧嘴笑道:「明白,還遠遠未及,若是我說錯了,公子會不會罰我?」
迦蘭,公子蘭……
金風玉露一相逢,
「流觴將冼觴閣的玉珏偷出后,放出風聲,再拿給連浣,以為這樣瞞天過海能夠除掉流矽,她在呈恩殿前邀寵后,即刻就能爬上高位。可惜這丫頭臉蛋漂亮,腦子卻不好用,柔蘭閣玉珏乃上古神物,怎是其他宮裡玉珏可替?況且連浣丫頭用她做完幌子,恰好再用冼觴閣這塊玉珏順手打發掉她。到那時,你,流矽,流觴,哪一個能有好果子吃了?」
「小東西足不出門,能知天下事,不簡單。」他瀲灧的眉目融合在月色中,輕柔的嗓音越水飄到湖心深處。
我揉了揉眼,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公子蘭白衣翩躚在月色中,墨發揚灑,凜然是翩若游鴻,美勝輝月。我回給他一個微笑,他溫柔地望著我,伸手將我攬入懷中,坐于石上,我靠進他的胸口,聆聽著他沉穩的心跳。
他拿起我手中的竹蟋蟀,捏在指端,一雙冷眸盯著小小竹物。
我跟著起身,越過連真走到軒室的門旁,為她挑起月簾:「那位連浣姑娘,不用我說,姑姑也知道是該踢走的棋子。姑姑當年接我入宮時,曾親身前往花家寨,但不知姑姑對花家寨下游的君家寨可熟悉?君家寨少主君亦清,兒時起便對含章宮神往已久,他親口說過此生能入宮中,將是莫大的幸福。」
月夜清寂,他身上的淡香漫溢在我的心懷。
我唇邊挽笑,盯著茶碗里浮動的茶葉,輕聲問道:「姑姑在柔蘭閣中兩年,可曾見過侄女踏足其內?」
「懂?不敢言,只是有些東西我聽來了,想一想,不做那閉耳塞聽的傻子,將來有一天任人宰割。」我回視著公子蘭,目不轉瞬,「自從公子決意除去小謝那刻起,我就發誓不在這宮裡做個傻子。謝姐姐對公子二十年情意深重,總不是假的,她當年被貶入天香閣,一待就是十年,一個女人又有多少個十年?小謝飛揚跋扈橫行含章宮,但說到底她是個因愛成魔的女子,為愛而瘋,為愛而亡,她又何錯之有?連汀和她,不過都是可憐人罷了。」
連真輕挑秀眉,『哦』了聲:「這我倒要請教,怎麼個踢掉,又是怎麼個挪來?」
我淺笑,端起茶碗聞了下:「真香!今年的茶比去年更強些。姑姑又在逗我,在姑姑面前我怎敢放肆不守規矩?姑姑是柔蘭閣中的貴人,今日找我想必有要緊事?」
我任她拉著手,笑問:「姑姑可聽說過醒月神女的傳說?」
連真愣了下,但那神情只在臉上一晃而過,隨即風清雲淡地笑道:「丫頭,和-圖-書誰說我也要爭嫻月殿主上了?姑姑老了,早就沒這個心思,在這裏活了半輩子,把什麼都看淡了。」
我收斂心神,望著他輕聲謂嘆:「公子怎麼又作起戲了?這裏空無一人,既不是遍布眼線的柔蘭閣,也不是萬人矚目的呈恩殿,公子還是作回自己吧。」
連真的動作明顯一滯,放開了握著我的手指:「這傳說……怎麼了?」
視線漸感恍惚,我似被月色所惑,竟覺得天上的月離我越來越近,又慢慢幻化作公子蘭的瀲灧姿容。那月終於停在我眼前寸許處,不復往日的冷冽無情,正盈著溫笑凝視我。
腰上的力道驀緊,他幾乎將我勒進胸腔,低頭睨眼看我片刻,臉上依舊是溫煦的笑容:「你不信我的話嗎?」
「罰你?錯了自然是……」他故意逗我,一句話停了好半天才說,「不會!」
我深吸口氣,將長久以來藏在心底的話和盤托出:「狐裘龍茸,一國三公,吾誰適從?醒月歸一,公子惟有剔除皇位邊的惡瘤,才可穩坐高宇。此時公子拉攏東皋櫟煬兩位公子,為謀划時局爭取兩國鼎立支持,含章宮中自來廣布眼線,公子一言一行都被外人關注,故此每日里裝得高深莫測,只為了不被人知悉心中真正所想。」
「姑姑真是應了那句關己則亂的老話,」我淡淡地應道,「姑姑難道不比侄女更懂公子的心思?我雖有心幫姑姑,卻還要看姑姑自己能否幫公子得到他想要的,公子自會給姑姑想要的。」
我靜默地望著月,月也靜默地掛在遠天之上。月是無情,卻也寂寥。我在無人的春夜中倚湖望月,湖面偶爾漾起漣漪,泛濫著絲絲碎紋,銀芒橫波。
「姑姑身在柔蘭閣中,卻能知道冼觴閣里的風吹草動,侄女真是佩服得很,前幾天我出了趟含章宮……」
「你以為,這世間有多少事可以由著性子來?有多少身不由己的無奈,含章宮裡如此,醒月國,乃至天下,也都如此。丫頭,你謬了……」
「呵呵,小東西想離開含章宮?莫非是急著想嫁人了?」他又在我臉上捏了下,這傢伙故意一再吃我豆腐,我將目光在他白皙的手背上轉了一圈。
月簾影動,鎏金瑞獸青銅鼎中的龍腦香剛好燃到盡頭,煙氣消散,亂入風中。
「姑姑今日來此的意思,可否容我猜上一猜?若是錯了,姑姑可不許笑話我。」我避開她的目光,試探地說,「呈恩殿上流觴一舞傾動含章宮,姑姑可否在擔心這宮裡有朝一日出來第二個連汀?」
看連真的架勢,今天倒像是來興師問罪的,想來她也不過如此,聽風便是雨,一點沉不住氣。
「美人爹爹不是公子想的那種人,爹爹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想起爹爹,心下有些黯然,我介面說道,「其實……就好比公子做事,在我們看來高深莫測,但公子有自己的道理,只是我們不明白而已。」
「公子,這竹蟋蟀雖小,情卻真,謝姐姐和圖書雖然有錯,但終歸對公子一片真心。今日我已屬多言,求公子看在湖畔看月的情分上,他日能放我一馬。」
「姑姑明鑒,這其中是是非非,明眼人自然心中有數。」
他的話字字句句鑿進我的心頭,含章宮,醒月國,天下,有多少人為了一句無可奈何便要窮盡畢生心血,誰能夠率性而活?誰不是終日惶惶為命奔走?
「說起這個,」我話沒說完,連真哼了聲,「你竟然敢私盜玉珏出宮,你可知道這宮裡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呢?公子沒治你的罪,那是你的運氣!我問你,你出宮是奉了誰的手諭?仗著公子的寵愛,你這丫頭就無法無天起來了!」
他抱著我的手緊了下,悠然嘆口氣,柔聲說道:「當年二郎送女兒進含章宮,我以為他和那些趨炎附勢的人一樣,可我錯了,你不同,你畢竟不同。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看錯了一個人。」
連真一番話道出內中隱情,含章宮中事事逃不過他們的眼去,連浣和流觴的那點鬼伎倆,實在不夠看。
含章宮中的人如此,天下人如此,公子蘭……不也如此嗎?
連真的唇邊泛起冷笑:「丫頭,你真當我老糊塗了,你前些日子從冼觴閣出來,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在裏面啊?難道不是為了在流矽面前獻殷勤?」
神女降世,醒月昌盛?
我細心揣摩她的話,當年在花家寨時君亦清曾提到過這傳說,綠川岡地也四處流傳著關於神女的歌謠,我想起香雪海的水精畫冢前,公子蘭講給我的故事,還有那畫中的女子。
「連浣丫頭心比天高,自她出手偷玉那天,柔蘭閣上上下下便時刻注意著。她將玉交給流觴,再讓她轉送到你的手裡,引你出宮去見她背後的正主,手段倒也乾脆利落不留痕迹。」
情愛如落花,絢麗過後難逃化塵的宿命,情愛是毒,無葯可解,他也是毒,比毒更烈……
「君亦清?青華溪的君家少主?」連真訝然問道,走到門邊。
我眨眨眼,將本就不多的眼淚逼回去:「我哪有……公子說笑了。」
便勝卻人間無數。
我將杯中茶喝凈,連真半真半假地說道:「若是……我真有心爭主嫻月殿,丫頭你會幫我嗎?」
「連汀當年起反心,可公子並沒有立時動手除她,我猜,公子是想看看在她背後藏著哪方人馬。連慧主上說宗族勢力名存實亡,連汀失去屏障,而白檀十年成熟,天下第一香調治成功。時機到了,刀,親自遞到了公子的手裡,只須輕輕向前一送,便可了斷當年舊債。公子,我這把殺人的刀,還算鋒利嗎?」
「胡說八道!!」連真拍了下桌子,喝道,「到這時你還不與我說實話嗎?流觴丫頭雖然另有所圖,但也在常理之內。她身份卑微,只有靠色藝才能博得公子青睞,更遑論出入柔蘭閣了!你那日出宮時所配玉珏,卻是柔蘭閣所丟,她就算想偷,只怕也是妄想!!」
連真雙掌合什,喝道:「好!www.hetubook.com.com
!猜得半分不錯,好一個水晶玻璃心肝的丫頭,那你可知我為何獨獨找你?」
我起身走到窗下,將縛在竹簾上的絲絛扯開,帘子『嘩啦』一聲散了下來,遮去滿室日華。
我頷首,清淺而笑:「姑姑何不成全了君家少主的心愿,讓他為公子所用?」
連真見我半天不語,站起身笑道:「擾了你半日清閑,我也該去了,你凡事自己當心,一切小心謹慎。」
連真咄咄逼人,我慢步踱到桌邊,揭開茶鍾吹去浮葉,淺淺品了口:「姑姑少安毋躁,聽我說完再發脾氣也不遲。我回宮后便知罪責深重,整日思索著一個問題,究竟是誰有意陷害我呢?公子蘭生辰那日,冼觴閣流觴姑娘獻舞一曲,眾人皆知她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引來公子的矚目。可這世上事,誰也難保靠男人的寵愛過日子能風光幾時,流觴有心當含章宮裡第二個連汀,我卻沒有意思要做天香閣里第二個小謝。嫻月殿主上的位置,流矽主上有心爭,公子身邊的連浣姑娘也有心爭,流觴姑娘的目標,只怕是在冼觴閣主上的位子呢!」
「沒什麼,我以前聽說過,此時想起來問問姑姑。這傳說內容不一,說法各異,若是姑姑知道得更詳盡些,也好說給侄女聽個熱鬧。」
我不想開口說話,默默地盯著他衣襟上綉飾的蘭花,這一刻我離他如此近,近得彷彿融成一體。他的心跳,他的呼吸,還有那道悠遠的暗香,全部的一切都縈繞著我。
我從袖中取出竹蟋蟀,托到他的面前:「公子明白何事當舍,何事不當舍。樹高風欲摧,至鋼脆易折,公子這兩年來將連浣推到風口浪尖,恐怕她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姑姑想借我的手除掉這個禍患?就如同當年公子一舉剪除了連汀和小謝。」逆光轉身,我凝目望著連真,她櫻紫色的宮服裙裾鋪散在磚面上,彷彿天女揮灑在九天之上的繁花落錦,「姑姑是否也覺得,嫻月殿閑得太久了些,那副金榻早該換個人坐了?不過我勸姑姑莫心急,公子運籌帷幄,一切早有安排。嫻月殿雖說不大,可引得四方人馬蠢蠢欲動,姑姑這個時候趟渾水,豈不是自找麻煩?」
他有心,卻又無心,讓人摸不透。
面上一熱,我露出羞色,惹得連真一陣嘲笑。
「春花哪堪幾度霜……」他輕淺地笑了起來,我目眩地看著他的笑容,勾魂攝魄般冷冽。眨眼工夫,他又變回含章宮裡的公子蘭,不再是鏡月湖畔陪我看月亮的他。
「姑姑真是稀客,想不到今日會駕臨我這小小水閣。」我起身,將連真讓到軒內。
「公子的話,」我扁扁嘴,說道,「我信,只是人不知未來,誰也不知到了那時世事又將如何,或許那時我已不在公子身邊。」
公子蘭尋找的神女轉世,真能帶給醒月國繁榮昌盛嗎?
他望著月,鴉墨長發披散在如詩清冷的肩頭,略顯單薄。我的眼中莫名有些酸漲,沒來由湧起些許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