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力臉一下就變了，神情沒有了之前的從容，一臉便秘的樣子。

曹睿哂笑，一旁的朵朵湊過來：「媽媽，我不發燒了，身體棒棒的！您能不能回家？朵朵保證再也不惹您生氣了！」

廣電局局長陳力和書記佟雲兩人神仙打架，曹睿被夾在中間成了炮灰。

曹睿當然清楚，這是以廣電局名義向縣委編辦申請解決劉勝和毛青山兩人全額財政撥款編製事項。

曹睿沉默，陳力這話就是陷阱，曹睿人不傻，上輩子就是不懂官場吃了大虧，以前在單位他是不願意較真而已，官場的洞察力他具備，領導是什麼意思他知道。

曹睿愣住，盯著懷裡的女兒，內心像針刺一樣生疼。

曹睿如果直接回答問題那就掉坑了，因為曹睿無論怎麼說，今天這字都簽不了，曹睿如果說彙報了，那這報告就是佟雲的意思，佟雲怎麼沒先簽字？

最後劉勝沒上去，佟雲又因此厭惡曹睿，就這樣曹睿成了一把手和二把手爭鬥的炮灰。

曹睿看著懷裡熟睡的孩子朵朵，忍不住用嘴唇親了親她那小蘋果似的臉頰。

像曹睿這種嘿嘿……

曹睿的父親和母親都因為曹睿家庭事業不順而長期抑鬱，最後都沒有長壽，父母走的時候曹睿甚至都沒在身邊。

「呃……」

看著這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他能感覺到這些看似客氣的面孔背後的不屑。曹睿快三十歲的人了，混個辦公室的副主任，其實就是打雜，針鼻子大一點事兒都做不了主，誰當他是個東西？

陳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曹睿，你想過一個問題沒有？你們把兩個人報告放在一起打，和*圖*書如果凌書記只解決一個，你讓領導怎麼辦？你這是給領導出難題，讓領導去得罪人！」

表面上是兩個臨時工轉正的事兒，其實牽扯到單位一把手和二把手的角力，這件事處理不好，內外不是人，甚至同時得罪局長和書記。

材料拿在手上，陳力又問：「一個毛青山，一個劉勝！曹睿，如果這兩隻『卒』只有一隻能過河，你認為誰先過去？」

陳力先簽字，然後送縣委，由縣委黨群副書記凌峰簽字，這事兒就定了！

燙手的山芋在手上，就要精通怎麼踢皮球，只是這事兒關心的人多，曹睿回到自己辦公室，辦公室圍滿了打探消息的人。

局長高高在上，曹睿這種小角色一般哪裡能入他的眼？除非這個小角色有值得他看一眼的東西。

曹睿坐在沙發上，窗外陽光刺透進來，房間被照得透亮，辦公室雖然空調開得大，但是他還是覺得熱。

如果說沒彙報，那報告沒有經過充分醞釀，陳力怎麼簽字？

「這麼一份報告要落實，流程你都清楚？」陳力又問。

2003年6月，曹睿和吳果離婚，這一年他三十歲。

現在他該怎麼選擇？

曹睿踩著自行車進廣電局的院子，沿途都有人和他打招呼。

曹睿暗暗冷笑，他很清楚，鄭飛又要拿他做擋箭牌！

「曹主任！」「曹主任好！」

曹睿當年就是這麼栽的，現在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阿蒙了，在深圳攀爬掙扎二十年，他什麼人沒遇到過？什麼磨難沒經歷過？

曹睿一看手機還在通話狀態，他拿過來道：「吳果，什麼情況下你會考慮復婚？」

陳wwｗ.heｔubｏｏｋ•ｃｏm•ｃｏｍ力說這話其實是不想簽字！但是他不直接說，而是給曹睿挖坑。因為不簽字會得罪人，領導不會背這個鍋，所以他給曹睿挖坑，他得讓曹睿背。

搞辦公室工作吃飯能簽單，各部門找到你能拍板，你就有面子，別人才會尊重你。

鄭飛笑眯眯地壓低聲音：「下頭的兄弟們更急！你和劉勝是鐵兄弟！他的才華有目共睹，這一次如果能把握住機會，他下半輩子就吃皇糧了……」

二十年的記憶在曹睿心中復活，點點滴滴他都清清楚楚，他真的有太多的遺憾，有太多的錯過，有太多的傷感。

他們可不是看我，都是等著局長給反饋消息呢！」

好在曹睿早有準備，他料到陳力一定會出幺蛾子不簽字，所以陳力耍花招他也不慌，他從文件袋裡拿出兩份材料：「局長，分開的材料我們也準備了！您過目？」

曹睿把手機遞給了孩子，他出去露台上給自己點了一支煙，一根煙抽完，朵朵走過來遞給他手機。

「爸爸，媽媽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曹睿人生重新讀檔，迅速進入狀態，這一次他絕不再窩囊平庸，絕不再重蹈覆轍，他要幹個轟轟烈烈！

曹睿從陳力辦公室出來，東西放辦公室了，皮球送出去了，一身輕鬆，這就是體制。

曹睿看了一下日曆，今天是6月17號，上一輩子他是6月20號從廣電局裸辭下海，那個日子他永遠都忘不了。

「你很熱？」陳力瞥了一眼曹睿，總算開口了。

曹睿看得明白，但是他沒有推辭，他想挺直一回腰桿，想幫一下好兄弟劉勝。

和-圖-書朵朵囈語。

但是他努力經營的安逸，在上個月被妻子吳果的決定擊得粉碎，妻子離他而去，溫馨的小家散了……

「哎喲，我的乖朵朵……」

曹睿不跳坑，陳力瞥了一眼他，曹睿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陳力今天看他的第一眼。

曹睿當年是他手中的一桿槍，某種意義上說，曹睿就是栽在這個人手裡。

曹睿不再說話，將電話掛斷，他再點一支煙看遠方的澧河，漸漸地，他內心變得像奔騰的大河一般洶湧澎湃。

曹睿思考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局長，這個報告是不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您批評指正，我們馬上改！」

03年曹睿在雍平廣電局上班，28歲了沒混上副科，在單位幹辦公室工作。

以前他不在意，因為他覺得人這輩子平平淡淡蠻好，守著家庭，守著孩子，守著老婆，守住父母，知足了。

他的人生太坎坷，和吳果離婚之後，在單位遭排擠，他一氣之下裸辭下海，從此顛沛流離，他在深圳攀爬掙扎了二十年，不知撞了多少南牆，不知經歷了多少次血本無歸，等他終於成熟了，混出來了。

在共和國的體制下，領導不喜歡你，他有一百種方法讓你混不下去，尤其是零幾年那個時代……

「爸爸……」

曹睿把流程做了回答，陳力拿起報告，用手彈了一下：「佟書記那邊你彙報了沒有？」

老諾基亞手機的鈴聲打破了父女間的尷尬，曹睿接聽電話：「曹睿，朵朵怎麼又生病了？你搞些什麼名堂？是不是又忘記給孩子蓋被子了，你就是不負責任，對孩子不負責任，對家庭也不負責和*圖*書任，永遠都不知道責任是什麼……」

03年6月廣電局擬轉正的兩個人，一個叫毛青山，一個叫劉勝！這兩個人一個是局長陳力的人，一個是書記佟雲的人。其中劉勝和曹睿的私交好，兩人都是雍平縣老百貨公司院子里長大的。

曹睿心裏跟明鏡似的，但是他一點都不在意，見人就露八顆牙，這是標準化的職業微笑。

「文件先放著，我斟酌一下！」

凌書記那邊一般不會攔著，再說廣電局現任書記佟雲是縣委辦副主任調過來的，縣委院子的關係都在，所以這件事落地的關鍵就是陳力簽不簽字。

陳力又挖坑了，用眼睛盯著曹睿，曹睿已經徹底活動開了，不慌不忙地道：「局長！我們廣電局上下一百多號人，一共就推薦這麼兩個人！在我心中，這兩個人都得解決。」

人是活明白了，但是韶華失去了，女兒因為父母離異，成長沒有人陪伴，成為了問題少女，二十齣頭又出了一場車禍，一輩子差不多就這麼毀掉了。

「唔！」丫頭吧嗒吧嗒嘴唇，似乎又要沉沉入睡，曹睿準備挪動一下位置，孩子卻忽然睜開了眼睛，她雙眼明亮，猶如湖水一樣的深邃。

他最愛的孩子出事了，最愛他的父母離去了，他的人生沒有了觀眾……

卧槽！這個陳癩子，奸詐得能出油，跟他這樣的人玩兒，如果不多長個心眼，分分鐘都能被他玩死。

陳力勃然道：「你這是什麼話？吃飯也要一口口地吃嘛！凌書記在那個位置上壓力也大，我們要考慮全局，不能只顧局部利益，不為領導分憂。」

他回想自己上輩子多少歲才活明白？活明白已經和*圖*書四十多歲了……

「曹睿，擬轉正人員的資料要落實！局長和書記都急，你搞好了馬上送局長簽字！」辦公室主任鄭飛給他布置工作。

曹睿把報告遞給他，他瞟了一眼，眉頭就是個「川」字。

「復婚？曹睿，你在做夢嗎？你找個鏡子照照，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好不容易脫離你這個苦海，你還想復婚？我都不知道你要多少年才能活到現實里來……」

「鄭主任！」

鄭飛人稱「笑面虎」，表面上和誰都稱兄道弟，其實為人很陰險，而且睚眥必報。

他面前放著一杯茶，他盯著茶杯看了五分鐘，既不表態也不簽字。

現在，今天，老天爺眷顧，他的人生重新讀檔，他回到了2003年，他回到了那個關鍵的轉折點。

曹睿道：「凌書記下面人不認識，我們最大的領導就是局長您！我們全局一百多號人都團結在您的周圍，我剛剛進您的辦公室，背後有無數雙眼睛盯著！

陳力明顯愣了一下，這一次他認真地看了一眼曹睿。

別說是單位，就是夫妻之間，你想要被尊重，同樣要有錢有權，這是赤|裸裸的現實。

人都是現實的，尤其是在單位，你要想被尊重，要想混得體面那就得手上有權。

曹睿到單位第一件事就是去見廣電局局長陳力，陳力五十歲左右，腦門上頭髮沒剩幾根了，私底下有人叫他「陳癩子」，這個人給人的感覺陰嗖嗖的，寡言，是個三棒子打不出屁來的主兒。

「哎，丫頭，爸爸在呢！」

就因為這點讓鄭飛利用了，曹睿忽略了局長要推的人是毛青山，他力推劉勝讓陳力把他當成了是書記佟雲的人。

「有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