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抄書抄書再抄書

苦日子過了好多天,終於得了假——鄭琰的七歲生日到了,眾人終於逃出生天。這時候她才想起來,她爹不是說七歲生日過了才給改課程的么?怎麼顧先生一到,他爹說話就不算數了,欲哭無淚。
然後讓女兒自己去挑丈夫,這個挑不是讓鄭瑜對著一張張個人簡歷相面,而是讓女兒見了人,看哪個順眼就嫁哪個。這時代民風也夠彪悍,對於女子的各項要求都還在,但是執行的力度端看各人心情而已,鄭家四娘一身男裝跟著哥哥們出去Q了。
顧益純想了一想,道:「阿琰最像你。」
鄭琬曾經想反抗的,結果被顧益純親自挽起袖子修理得哭爹喊娘。顧益純是世家子,世人尚世家,他又有能力,鄭琬被修理完了,變得服服帖帖。鄭琰非常識趣,不像她哥哥那麼笨地抗議,老老實實學習,還給自己訂了學習計劃,得到表揚。
顧益純名聲之響,超不過師傅也是讓人垂涎,這一雙慧眼也是功不可沒。鄭靖業未顯達時他就慧眼識英材,鄭靖業果然位極人臣。他評魏靜淵欲速不達,魏靜淵身死家破。他說蔣玄應有拜相之福,蔣玄應現在就是宰相之一。在這一點上遠勝其師。
魏靜淵大概沒有想到,他建議把犯官家屬罰作官奴婢或者發賣或入教坊,最後坑了自己的女兒吧?
這也是活命的終極解碼!
方氏也說:「一樣東西放到一個地方,單交給一個人保管,使人人各司其職。」
什麼理由都沒用,什麼?你說你聰明?過目不忘?不用抄了?和-圖-書誰說的?
鄭靖業平生一大恨事,就是覺得長子不夠果敢。他最引以為豪的,恰恰是自己的堅毅果決。
不她管學了多少東西,目的就是這個!不這樣,她根本活不好,搞不好還是被清算。
「這樣最好,往後是好是歹,端看她的造化了。」
杜氏覺出不對來,發問:「阿瑜?你看什麼呢?」說著自己也看了過去,眼神慢慢變得驚疑不定,轉頭對久跟著自己的侍婢道,「再等片刻,你去留下那個小娘子。」
不一時席面擺了上來,堂前演起了百戲,在鄭琰眼裡統稱為雜耍。
鄭靖業接得非常順口:「先生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退避一旁就是了。先生與蔣嚴州近來打得火熱,有蔣嚴州幫襯著,朝政上面就不會犯什麼忌諱。你問的我答了,我問你的話你還沒答呢。」
七歲女孩子的生日宴而言,鄭琰這一個生日過得真是奢華無比。雖然只是自家親友小聚,人數不多,該有的還是有。相府張燈結綵,光是百戲都弄了三個班子來。連出嫁的四娘鄭瑜都回娘家給妹妹過生日來了。
這些東西多是小女孩用的首飾,鐲子啦、釧子啦、小簪子、耳環、項圈、項鏈等等等等,還有些精緻的擺設,精美的絲綢,實用的小飾物,在其中鄭琰發現了比較熟悉的香熏掛球,撈過來放到一邊,權作紀念。
魏三娘當時是沒為官奴婢的,現在在演百戲,這中間還不知道經歷了什麼了呢。
鄭瑜今年二十歲,結婚一年,已作少婦打扮,眉眼間與m•hetubook•com.com杜氏有五分相像,只是沒有杜氏滄桑,笑起來清脆,說起話爽快,與二娘關氏相映成輝:「三娘大喜,我在那邊住著,不好立時過來。」
鄭瑜正與關氏隔空說笑,忽然住了口,眼睛死死地盯著堂下一個正在拋綵球的年輕女子。
以前鄭靖業找的老師,學識上遜於顧益純,且再不屈的風骨在遇上宰相家的時候也不可能與對待平民完全一樣。在鄭靖業看來已經算鐵面無私的家庭教師,在顧益純眼裡完全就是在混水摸水。
鄭靖業道:「沒多說話?」
顧益純很重視基礎,要求學生們認真打基礎。跟他接觸久了,你就會發現,顧益純看起來像個痞子,行事方式也帶一點無賴,但是骨子裡還是帶著一股子的正統氣息。
鄭琰的姐夫是成國公吳承業的嫡長子吳熙,與鄭瑜年歲相仿,結婚一年以來小兩口日子過得倒也算和美。
顧益純忽地道:「先生那裡,你待怎地?」
鄭靖業頭一個否定的就是世家,這些家族臭規矩多,我的女兒哪能受這個?
顧益純唯恐天下不亂地又加了一句:「她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開學快一個月了,她跟她的哥哥侄子們才得了兩天的假,明天是她七歲生日。
顧益純搖了搖頭:「不是相貌,是性情。我未見四娘,單是看的這些子孫里,只有她最像你!她要是個男子,扔到四十年前的山陽,又是一個鄭靖業。」
鄭靖業卻不接這個茬兒,放下手中茶盞,冷聲道:「你的顧慮我也知道,早hetubook.com.com些年說這些話是我不自量力,現在我能說,」頓了一頓,「趁我還能活個一二十年,你趕緊娶妻生子,我總能看顧他長大不受你們家裡的擺布。」
宵禁怎麼禁得住宰相?他是有權批特別能行證的人,鄭靖業識相地不再接話,念起兒女經來,順便問一問子女的學習情況。
鄭琰不知道她已經被她老師和她爹討論過一回了,她正在跟杜氏一起看禮單。
「可惜了,好好的女孩子,與四娘同齡吧?當年也是尊貴的人,如今淪落至此。」
廢話,有腦子的人都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但是顧益純這句話似乎別有深意。
鄭靖業笑道:「我的閨女,當然像我!」
這些道理鄭琰都知道,咳咳,感謝網文科普。其實她對這些東西完全真不感什麼興趣,不管什麼東西,一旦多了,也就不金貴了。看著各色禮單以及禮單主人的名諱,對著自己死記硬背一知半解的譜系知道,鄭琰忽然悟了:錢啊什麼的都是假的,如果她爹不是鄭靖業,這些東西肯定不是自己的!保住這片家業的根本,是保證有足夠的勢力,使自己的腰包不被人覬覦。
男方又不能太差了,底子太薄的家裡,能在二十來歲混得配得上他閨女的,他認為還沒出生呢。爹好不算好,兒子好才是真的好。
基本功,就是靠這樣重複機械地練習打下來的。
顧益純搖了搖頭:「天不早了,堂堂宰相犯夜禁可不好。」
鄭靖業把女婿人選就定在了與本朝同期的勛貴之家身上,經過他老人家的一系和*圖*書列明查暗訪,用算計政敵的架式進行調查研究,最後選定了十幾個年齡合適、未婚配、家庭情況不太複雜、沒有亂七八糟消息傳出的少年來。
鄭靖業想的卻是,魏靜淵當初建言:沒官家眷沒入掖庭,使罪人之後藏身宮中,有傷宮中教化。
趙氏的肚子只是有一點點模樣,整個人還不顯雍腫,也出來指點:「自己的東西都要有個數,造個冊,用的時候也方便。家裡的東西不能亂,一處歸一處。」
說的是怕犯官家屬懷恨作亂,鄭靖業的心裏,卻覺得魏靜淵這樣做,還有一半是怕皇帝看中了犯官的閨女納作妃子,然後演一出奮鬥復讎記吧?
鄭瑜嫁得也是不差,當初鄭靖業為了選女婿也是煞費苦心。娶了兒媳婦那是別人進了自家地盤,我的地盤我作主。嫁女兒就是女兒到了人家的地盤上,舉動受牽制。
「這樣最好。」回去還是觀察觀察吧。
打基礎,就是要夯實了。
鄭靖業的臉嚴肅了起來,此時名士如果光是行為瀟洒、有點學問也就是尋常貨色,最考驗名士們水平的一項業務還是品評人物。在這個做官靠推薦、靠餘蔭、靠招聘、靠自薦的時代。
鄭靖業對兒女稱得上是關心了,對小女兒更是疼愛,只是素日里小女兒只是顯得早慧而已。即使不願意承認,鄭靖業心裏還是明白,隨著家裡日子越過越好,子女們吃苦耐勞的精神是隨著排行倒退的。他小時候吃了多少苦?鄭L這樣的還經過一些,已經「煦煦如君子」了,何況幼|女?
堂下那個年輕女子https://m.hetubook.com.com手裡七隻小綵球拋在空中不停轉手,輪成一隻橢圓的圈子,眼睛死死地看著自己面前這一片地方,表情僵硬地表演,差點兒漏了一隻球。帶著一身虛汗下去,抱膝坐在角落裡。
當年他給鄭靖業打基礎的方式就是讓這貨抄書抄書再抄書,對於弟子們,都不用迂迴的,直接讓抄來背去。習射更是要求天天重複練習,雙臂練得抬不起碗來,他也不肯放鬆一點要求。
「我說看她演得好,賞了兩串錢,別的什麼也沒說。」杜氏向鄭靖業報告。
據嫂子們說,女孩子總要學著管家的,可以從自己身邊的小事做事。於是,她被拉來看她自己收了多少禮,杜氏直接把這些都劃歸了她的私房。反正……這裏面需要回禮的並不多,越是貴重的禮物越不需要回,因為它們都是下面人討好鄭相的。
趙氏亦笑道:「有勞四娘掛心。」姑嫂一處說話。
「我怎麼敢認了她?」
鄭琰只覺得氣氛有點兒怪,四下看看,有些狐疑,但是母親與嫂子、姐姐的樣子好像又恢復正常了,心裏暗暗嘀咕。她不知道的是,女眷們心裏已經驚濤駭浪了:那是魏家三娘,前宰相魏靜淵的親閨女!
而需要回的禮都不會太貴重,很多都不需要回,至少不需要她回。因為送禮的人有些是她爹的平級,只是為了表示意思,自然不會給個七歲的丫頭送太貴重的禮顯得失了身份。有些則是「賜」,是從宮裡出來的,或者是某些宗室貴人所贈。也是各有分寸的。
很快,她的這一結論得到了佐證,就在她的生日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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