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退而結網

鄭L憂道:「大郎這般模樣,父親怎麼還在發笑?」
鄭琰見她爹還在悠哉悠哉地摸著水仙葉子,腹誹一聲「老狐狸」,閉上嘴,坐那兒悠哉悠哉地在手邊的博山爐上熏袖口兒,博山爐冒出來的青煙吞進袖子里又慢慢溢出來。
鄭瑞好想哭,磕磕絆絆地道:「就是大郎,天天跟顧家小子混在一起,德安、德平幾個尚且要靠後。人家幹什麼他幹什麼,人家到哪兒他到哪兒,活脫脫一個小影子。」他忍住了沒用『小跟班』這個詞。
鄭靖業說到做到,沒兩天就給鄭德興弄了個從六品的郎衛,這個郎衛說是衛,其實吧就是個擺設。選官二~N代里長得好的小孩子——得是正室生的,如果是靠父蔭,爹得是三品以上高官,如果靠祖蔭,爺爺得上二品以上高官——給皇帝當花瓶。
鄭L看著幼弟那張辶常狠狠抽了抽嘴角:「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
「咳咳。」兩聲企鵝家好友上線提示音傳入耳中,鄭琰馬上把表情變得很正經,這聲音好耳熟,她爹在咳嗽。
「嘎?」這話題也轉得太快了吧?「難得顧師是海內名師,大郎又小,正是該求學的時候。」
鄭琰覺得,眼下是新舊兩股勢力拉鋸的時候,昨天還是宰相,今天就成罪人,那個倒霉的改革先驅魏靜淵,憑良心說辦的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兒,還不是叫咬死了?誰TMD的都靠不住,還是靠自己最實在!MD!我一定是掉進錯誤的模式了,最坑爹的是這個模式還不是我自己選的。
鄭靖業聽明和圖書白了,不枉他最近把不少心思放到長子身上,雖然離他的希望還差了不少,鄭L卻是在思考、進步的。鄭靖業沒有訓斥兒子,只是說:「大郎今年十三了,過兩天我給他弄個蔭職。」
鄭L則不同,從他的日常行止來看,他是極力想做一個被大多數人認同、被上流社會接受的人。他希望自家可以躋身榮耀圈,成為其中的一員。
鄭L:「……」
鄭靖業道:「你在愁的什麼呢?」
「你且看著。對了,叫阿琰重寫一張,」指著桌上的字條兒,「明天扔給大郎。」
所以,鄭琰的廢紙團就砸進了鄭L的懷裡。鄭L的感受也很重要,全家人對她的感觀都很重要。如果她不能從平常就表現出比同齡人高的能力來,有什麼事大家都不會想到她的,她也就無從鍛煉她目前唯一的優勢——心理年齡與穿越知識,時間久了,這一點優勢都會在日常生活中消磨怠盡。
閨女就是貼心,來得可真巧。鄭靖業咳嗽一聲:「阿琰么?進來說話。」
在這世上混,必須有自己的實力。鄭琰需要磨鍊自己,不能事事都拿「宰相的女兒」這個身份當通行證,宰相又不是皇帝,皇帝的女兒也有不是盤菜的時候。實力最重要。
鄭L道:「我們家要延續,還要子孫爭氣,」斟酌了一下措詞,「父親位極人臣,可兒子們自思才智遠遜父親,德興兄弟如果未見奇才,想要維繫,就得……有個規矩。」
顧鼐的眼睛眯了一下,他也認得鄭琰的字,同學嘛!嘴和圖書角一翹,微微側著頭用眼角悄悄打量著鄭琰的方向,鄭琰已經跟鄭瑞在一邊不知道嘀咕些什麼了。
可恨她大哥還在懵懂著,昨天一個勁兒地問:「阿爹這是什麼意思?」
兄妹二人齊齊搖頭,鄭靖業頷首:「六郎且不必去讀書,到屋裡獃著,我許還要叫你。七娘去你母親那裡。」
鄭L說得含糊,他也沒有特別明確的行動綱領,只是潛意識告訴他,要這樣做。一個新貴家庭,想要延續,必須有所依託。
他腦子還算清楚,一下子就問了許多種可能。鄭靖業穩坐釣魚台,心道,不是什麼大事兒。
鄭L把目光放到鄭瑞身上,給這位小兄弟很大的壓力。鄭瑞心裏暗叫一聲倒霉,事情是他發現的,他也覺得自己該盡一盡小叔叔的責任,現在他後悔了,這是什麼情形啊。我就不該過來!
筆跡略顯稚嫩,鄭靖業卻能一眼看出這裏面透著的味兒來,一股鄭靖業的味兒。捏著紙條左看右看,平放到書案上,拿起鎮紙來慢慢地壓抹著,弄得比較平了之後壓著紙條的眉頭,鄭靖業大笑三聲。
鄭瑞小聲道:「有些事兒不大妥當。」
鄭靖業深覺,此時跟兒子說這個絕不是個好時機。正要開口,卻聽到外面守門的小廝的聲音:「六郎、七娘,相公正與大郎說話。」
沒有一個幹掉過太子OR準備幹掉太子的人可以被人們稱為好人,即使那個太子再矬再不堪再250,不管你成功還是失敗,你都不是好人。幹掉皇帝,還能說推翻暴政為人民,太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代表的是正統傳承,雖然太子比不上皇帝,但是這意義竟是更不好搞。
鄭L進來之前鄭靖業就在拾掇他桌子上擺的那盆水仙花,到現在,還是在拾掇。這盆花是鄭靖業精心養的,放在色澤古樸的紫砂盆里,堆各色彩石子,漫進半盆清水。每天檢查檢查有沒有枯葉、要不要換點水,怡然自得。
鄭靖業的眉頭終於皺了起來,鄭L的眉頭皺得比他還深。鄭靖業道:「你們兩個年紀雖然不大,卻是侄兒們的長輩,多多留心是應該的,這樣很好。二郎、郎可有異常?」
可她爹是一點也不鳥世家的。從她爹的經歷來分析,這位先生是聽到「族」字就想抽人的——童年陰影太過嚴重。如果聽到「世族」那就是想砍人——鄭靖業對逼顧益純娶個母夜叉的世家不感冒到了極點。在他老人家眼裡,這些貨都不是好人!他是不會想去「學」的。
光借勢壓人有個P用,不過是老虎面前的那隻狐狸罷了,沒了靠山,你算個P!得自己成了老虎,才能立於不敗之地。一次兩次借力打力還能說你「有急智」會利用資源,十次八次,你的評價就只剩下「狐假虎威」了。
照鄭琰看來鄭靖業皺眉,是孫子的教育問題,鄭L皺眉,估計更多的是著急自家融不進高尚的社交圈子、學不會高尚的生活方式。
鄭靖業的意思也很明白:別以為鄭家沒人啊。
「你兒子快要傻掉啦!」鄭琰笑眯眯地對她大哥道。
鄭L拎著皺巴巴的紙條一愣,鄭靖業瞥了他一眼和圖書,鄭L恭敬地雙手奉上。字是鄭琰的字,鄭靖業一眼就認出來了,鄭琰師從顧益純,又是鄭靖業親自開蒙的。有句話顧益純是說對了,鄭琰是所有孩子里最像他的,什麼都像,連寫出來的字都從骨子裡像。
鄭琰心裡有數,自家爹不是什麼善茬,手狠的事兒辦得不止一樁。最要命的是,他還聰明!想要對聰明的人施加影響,你就得自己也展現一點本來出來,不然當靠撒嬌使潑,那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得讓他認同了你的智商才行。
鄭L抱著一團廢紙,眼神有些發直,鄭靖業一眼掃過來,他才看向懷裡,慢慢展開紙團。皺皺巴巴的紙上寫著一行字:臨淵羡魚,不如退而結網。
鄭琰必須鍛煉自己,當她爹的幫手,也讓她爹適應有這麼一個小幫手。每一個機會都不能錯過,這是全家的大事。
顧鼐倒是淡定,這貨小心肝剛才還是一陣亂跳的,不過是表面上平靜罷了,慢悠悠地指了指紙團兒。鄭德興不好意思地皺眉打開,一看他就愣了,這是他姑姑的字,他姑姑最難纏了。
靠!死丫頭,這會兒來添油加醋了,剛才你幹什麼去了?
穿越者勝在意識超前一點,同樣的,這些知識都是空降來的,一點也不本土化,許多辦法都是需要變通之後再使用的,如果不從小磨合,到最後兩者之間依然有縫隙,死到臨頭再生搬硬套,很難達到預期效果,這是非常可怕的。
「@—@!」
鄭琰背對著顧、鄭兩人,手裡拿著面小銅鏡,恨恨地咬牙:「我看不清楚,你看看他www•hetubook•com•com們在幹什麼。」鄭瑞與她相對,自是看個正著:「大郎在看,顧家小子跟塊木頭似地坐那兒呢。」
所以她不怕進宮、不怕見人,反正她還小,做錯什麼年齡是最好的掩護。等到長大了,也就會拿捏分寸了。
鄭靖業終於抬起頭來,目光灼灼,鄭琰唯恐天下不亂地道:「還是個走了形的影子。」
鄭琰嘆氣,她爹真會支使人,這事兒也只有她去做最合適了。一個紙團兒就砸在了正在頭碰頭的兩人中間,把鄭德興給嚇了一跳,驚嚇完之後臉上一紅,這裏的學生都是自家人,這樣公然亂扔垃圾實在是一種沒素質的行為。
工作也不累,分幾班,不過是在上朝或都是皇帝接見大臣的時候,捧個劍啊、念個書啊什麼的。工作清閑,前途無量。
鄭琰進得屋來,向父親、哥哥斂衽而禮。鄭靖業道:「你的功課如何了?」又問垂手而立的鄭瑞,「你妹妹回來學女紅,你回來做什麼?」
如果她事事都以「我要告訴我爹」、「我要告訴我娘」、「不知聖人/貴妃會怎麼想」來壓制別人,那她也就是朵菟絲花了,人家想讓你攀的時候你算個人物,人家不鳥你了,你算個P。或者再慘一點,你的靠山倒掉了,你這貨平日盡沾人家的光,出了事兒一點忙也幫不上,丟人不丟人?
鄭L板起臉問弟弟:「有什麼事要現在急著回來,晚上不能說?真有急事,怎麼把侄子們撂到外頭?你惹禍了?」
兩個小的起身告辭,臨出門兒,鄭L從袖子里摸出個紙團兒砸到她大哥懷裡,拍拍手,施施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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