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靖業現在要做的,是假惺惺地反對一下。
大臣們也不能一聽說討厭的太子完蛋了就一個勁兒地點頭贊同的,還是那句話,太子代表著正統,你這樣毫無壓力地同意廢了他,你安的什麼心吶?這跟人家讓位給你當皇帝,哪怕是你逼的,你也要「三辭」一樣,就是這麼個套路。
鄭靖業沒好氣地道:「這下你放心了?」
皇帝冷笑道:「難道朕的兒子都是跟他一樣是畜牲不成?」瞧,他還相信呢,已經選擇性遺忘掉他砍了多少手足了。
對於一個合格的壞人來說,難的不是做壞事,而是洗白,或曰逃避懲罰。
鄭靖業苦笑道:「太子此舉,于臣等倒沒什麼,不能讓太子滿意,原就是臣等的過失。」
太子強辯道:「是他們先害我,兒自幼承歡膝下,可有甚不足之處?從來都是父慈子孝,其樂融融,自從他們長大了,就……」回憶起小時候的美好,又訴說弟弟們的可惡。
鄭靖業早給皇帝打過預防針了,什麼溫情都當不得免罪金牌了。更兼太子還狀告朝臣結黨,聲稱他們都黨附諸王,意圖奪嫡。反正逮著機會了,太子也豁出去了,一盆盆髒水潑了出去。他現在最恨的是傅含章,傅氏的壞話他也沒少說,什麼本來答應得好好的最後反水啦,什麼收了他的東西啦,又是什麼稱他為主啦,怎麼噁心怎麼說。
鄭靖業很想掀桌,然後他也把身前那張小桌子給掀了。鄭靖業心裏罵娘,蕭家就沒一個好相與的!他需要重新開始一個周密的計劃,當然,眼下需要的是拖延一下皇帝立新太子的步伐
和*圖*書。
而且,一個雖然風評不好,卻只是在自家壞一壞,外面名聲還沒壞透的太子,總是有人同情的。太子二字,本身就代表著正統。想廢,沒那麼容易。
阿肖道:「七娘這話說得奇怪,這快過年了,可不就是喜慶的時候么?」
比如齊王,鄭靖業跟齊王是略有小芥蒂的——就是結盟結親被拒。
把一干婢女逗得直樂。
鄭靖業掐指一算,年長的皇子里……尼瑪!!!跟他結仇的人還敢再多一點嗎?
鄭靖業嚴肅地告退。回來就召開了奸黨會議:「自今日起,誰都不許再說太子的壞話了,東宮之事,都要一言不發!」
鄭琰嘆道:「年關難過啊!」
眾人走後,鄭琰從簾後轉了出來,笑吟吟地道:「阿爹英明!」鄭靖業在家裡掀完桌子鄭琰就知道了,果斷來看她爹,當時就再次提醒她爹:「鄭家根基淺,有些惡名能背,有些惡名是寧死也要甩掉的。」比如謀廢太子的政治包袱。她那會兒是以為他爹秉承一貫原則把事情做絕,才有這一個提醒。廢太子唄,都在帝都亮刀子了,是必廢的,想踩他,什麼時候不能踩?
然後,最重要的是,大臣們得同意。皇帝再中央集權,他也得大臣的支持。大臣之首,就是宰相。
鄭琰道:「本來就是,沒到蓋棺定論的時候,是一點兒也不能馬虎的。話又說回來了,太子如何是他自己的事情,我們操什麼心呢?咱們餓了,要吃飯,吃什麼不是目的,吃飽了才是。我吃半碗就飽了,管它剩下的半碗怎麼著了!非得硬https://www•hetubook•com•com塞下去,不怕撐壞了自己。」中心目標不應該是鄭家的存續么?其他的都是手段好吧?鄭琰的目的又不是讓太子去死,然後踩上一萬隻腳。
比如晉王,這是魏王他親弟。
比如……
對於鄭靖業來說,讓下一個太子出現得晚一點並不很難,眼下讓蕭令行下崗的手續還沒辦完呢。
皇帝果斷地道:「東宮德不堪匹,故致災。」東宮之所以叫東宮,就是因為它在東面,東方青龍主木,應生長滋繁。皇帝就把這個歪樓成了太子不乖,所以旱得不長草。別開玩笑了,兒子都亮刀子了,這回不砍在自己身上,下一回膽子大了就定就砍誰了。再說了,你個太子,定個計劃都破綻百出,這能力也很讓人著急。要殺人,怎麼殺不好?你兒子結婚,你的主場,投毒放火砍人……全乾翻了都行,連機會都不會把握。
鄭家笑語盈盈,東宮愁雲慘淡。皇帝是來看太子了,結果被噁心走了。太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兒無心加害父親!是他們誣我!」
更兼皇帝還認為鄭靖業這樣他一手提拔的人是心腹,是比較純樸可靠的忠臣——不認為是忠臣他也不會給鄭靖業這麼大權柄。太子連這樣的人也要告一狀,真是失心瘋了!
鄭琰回到房裡就把頭上的新簪子給卸了,往匣子里一裝:「這個收起來罷,什麼時候喜慶了再戴。」
皇帝心頭一跳,看了蔣進賢一眼,沒吭聲。
鄭靖業道:「就是這個道理。」
皇帝甩袖走了:「你真是死不悔改!」鄭靖業還為你求情呢!
真是造孽www•hetubook•com.com喲!
唐文淵忙問:「難道事情有變?」李幼嘉的眼睛往書房隔間里瞄,傳說中,這裏面有隱藏BOSS。
廢掉一個太子,其實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且不說前期工作有多少人參與、大家一起說了多少年太子的壞話。就是眼下,雖然太子的把柄已經被抓到了,只要詔書沒下,沒祭了天地太廟,他就還是太子。
鄭琛一想,他妹子年幼的時候就有驚人之語,眼下會這樣說,倒也正常。伸手把眼珠子按回了眼眶裡。鄭琬心道,這說的有理,下午聖人還看太子去了呢。
妹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兇殘的生物,沒有之一!鄭瑞心裏的小人兒咬著手絹兒淚眼汪汪。
皇帝的心病卻是:老子還活著呢,他就敢不經老子同意亮刀子砍兄弟姐妹,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逼宮了?必定要廢。
蔣進賢被召進宮,聽聞皇帝問他的意見,他是一百個樂意,但是嘴上還要再順溜一下:「此陛下家事。只有一件,儲位動移,天下震動,願陛下早定新儲,以安民心。」
鄭靖業道:「只不過是我不想中途生變罷了。他與聖人做了三十多年父子,自家的兒子,你樂意聽別人說他不好么?」
比如魏王,鄭靖業跟魏王他岳父葉廣學、姨父蔣進賢都有矛盾。
皇帝想廢太子,可不是跟太子過得不和諧了,冒出一句:「太子廢為庶人。」就能完事兒了的。他得照顧到大家的感受,這個大家,如果有皇太后啊、皇后啊、比較有影響的親王、郡王啊這樣一類的皇室人物,需要取得他們的諒解。
回來又召了宰相來問,韋知勉一直和圖書低調,乾脆說:「伏聽聖裁。」
比如太子,鄭靖業經過這麼多年的不懈努力已經把他搞掉了,這個沒戲了。
皇帝卻把這件案子一拖拖了半個月,趁這半個月的功夫,鄭靖業又請示皇帝:「今年雨水不豐,臣恐成災。前者犬子入京,私下亦說有旱相。東宮之事,是否有徵?」
比如燕王,……
又召集家人:「眼下京中情勢不對,都不要惹事生非!」
當皇帝問他:「太子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朕欲廢之,可乎?」的時候,鄭靖業一臉嚴肅地避席,一跪到底:「臣請陛下慎之。」
宰相,調和陰陽,必須起一個阻止皇帝頭腦發熱的作用。同時,他也要維護正統。中古史上,想掐死太子的如李林甫,在皇帝問他的時候還要回一句:「此陛下家事。」也不能說,好啊,舉手表決我同意。
皇帝越聽越生氣,你說他的大臣們或許有私心,這個他承認,必須的,肯定的,他也有意無意地進行制衡。但是吧,總的來說大家都還算克制,對吧?你讓個老闆承認他手下的全是流氓,那老闆是什麼?黑道頭子啊?
皇帝不高興了,他對這個兒子是積怨已久,冷聲道:「你知道他幹了什麼了吧?他好大的手筆!這樣的畜牲難道還要留著不成?」老子都不敢這樣砍大臣啊!
鄭靖業正色道:「太子對手足有怨念,陛下為保全子女,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太子也是您的兒子啊!如果廢了,太子以後如何自處?」鄭靖業最大的擔心就是這個,弄掉了太子,皇帝又心疼起這個長子來,皇帝是沒錯的,同意的人就要背黑鍋。鄭靖業一點和圖書也不想背!
見皇帝不說話,鄭靖業又添上了一句:「事發之後,陛下可見過太子?傅含章畢竟是外臣,包括臣,大家都是外臣,陛下與太子可是親父子,無論如何,也沒有外臣一句話,不問兒子一聲,就定罪了的。」他攛掇著皇帝跟太子見面,還替皇帝回憶當年與太子的父子情深。
鄭靖業捋須道:「聖人現在是沒有心情想這個的,」有心情也要攪黃掉,「再看看諸王是個什麼情形吧!人吶,最怕得意忘形,現在沒了太子,人心浮動,最是現形的時候。」
眾人齊聲稱是,各自回家約束家人,留下鄭琛弟兄三個。
皇帝不想承認自家太子壞,奈何這幾年被吹了好多風,耳朵里灌滿了對太子的不滿。心底還有一絲猶豫:「也罷,我便見一見這個孽子!」
蔣進賢告辭回家,心裏略有不安,又甩了開去,蔣氏根深蒂固,有何可懼呢?皇帝就算是知道了他有私心,又能怎麼樣呢?他的外甥都是很好的,單憑素質也能取勝。他就是把目的合盤托出,皇帝也怎麼不了他。
鄭琛鄭琬眼珠子凸了出來,知道父親疼妹妹是一回事,親眼看到這丫頭「垂簾聽政」又是另一回事了。鄭瑞一點也不驚訝,他妹子就是頭上長角他也不奇怪,他妹夫就是身後有尾巴也是正常。
徐烈很認真地分析:「這個太子是非廢不可了,不用咱們再做什麼他也是廢了的。相公,眼下最要緊的是——誰會被立為太子。」
皇帝被氣樂了:「無心加害於朕?是啊,你是沒想加害於朕,你把你的弟弟們都殺了,就是沒想動我!」就剩你一個才肯給父慈子孝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