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琰道:「先別這樣擔憂,待議親了,也許有希望找到生母呢。阿慶,打水來吧,她臉都花了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她了。
徐少君有些局促:「七娘這裏,有什麼安靜的地方兒,能指給我么?」拿眼睛看鄭琰。
「沒那麼容易的,天下之大,不知道賣到什麼地方去了,哪家有這樣的能耐四處找尋呢。輕易的人家,也出不了這個力的。再說,縱有好人家也是給三娘選挑,我斷沒有漫過三娘去的道理。此生再見不到親娘了。」
徐少君,你跑錯場了!
鄭家人口簡單,兄弟姐妹成份單一,雖算是暴發,家族內部的齷齪事還沒發生過,連奴婢們都跟著心地純潔了。
徐少君兩行清淚滾落腮邊:「今天大家都熱熱鬧鬧的,只是我……長得越大,越是想,要是親娘還在,不知道是什麼光景。我……從未見過她,不知道她長得什麼樣子,也不知道她說話什麼聲音。」
徐少君不安地動了動身體:「不是的。只是有些傷感罷了,真是的,七娘這樣熱心,倒是我掃興了。」
「身份有別,我不敢忘。阿爹面前,三娘更能說得上話,可是我太笨,總惹三娘生氣。若我也有個做正室的娘就好了,也敢說話了。」
鄭琰引她到了一處偏廳,徐少君幫她脫了外面披的斗篷。鄭琰邀她坐了,抿了一口茶,讓她:「嘗嘗看,這茶味兒還不壞的。」徐少君這才捧了起來,小啜了一口,又放下了。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指尖。鄭琰越發覺得奇怪了:「你怎麼了?不好熱鬧也不好清靜?」說著走過來與徐少君m.hetubook•com.com擠在一處坐了。
「她虐待你了?把你當奴婢使了,不讓你叫她阿娘了?」鄭琰驚訝了。
鄭琰真心想吐血。不是她沒人情味兒,覺得母女分離是正常。「路總是人走出來的,只要你想做,不管有多難,走下去就是了。與家裡處得好些,迴旋的餘地也大些不是?你這光哭頂什麼用啊?」
鄭琰拉著她的手:「你有什麼不合心意的便說,總不說,別人怎麼知道呢?自己憋在心裏,最後憋屈的還不是自己?有什麼事兒,說開了就好了。」
同樣的,是真可憐還是小白花,也很容易看出來。接觸少了覺不出,你跟她說話試試,但凡讓她覺得被比下去了的人,總是要被她拿話踩的。鄭悅也是一直關注鄭琰,也是放低了姿態,卻不讓鄭琰不喜,區別在哪裡?
這樣可不好,你媽估計也人老珠黃了,如果不出現在你爹面前攪風攪雨,應該能容得下的。塗氏自己有好幾個兒子,一個倒賣過的奴婢也不會讓她覺得有威脅,只要不往徐家湊,正常生活還是不成問題的。你這樣跟當家主母慪著來,想死早說啊。
至於福氣,鄭琰腦子裡迴響起那個著名的「如果你有一個仇人……」
多少宅鬥文里總有這樣的「貴人」,他們的感情世界未知,他們的恩怨情仇不詳,卻都只有一個作用,卻都因為可憐女主的遭遇,怒髮衝冠地代為出頭,兼引入高級社交圈。作用堪比超人,主角遇啥無解難題了,拉個貴人出來就行了。主角想男人了,作媒;主角遇情敵了,幫踹;主角和_圖_書受欺負了,代打。無智能NPC,遇主角便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主角說什麼就信什麼,還傻子一樣地衝鋒。
大姐,開著宅斗模式來的吧?
鄭琰道:「你與你娘處得好些,央一央她,你都這樣大了,她該不會太為難你才是,」徐少君管塗氏叫「夫人」?鄭琰卻只能默認她們是母女,「你在家裡也叫你娘夫人的?」
徐少君悶聲道:「七娘命好,不知道庶出的難處。我再沒什麼好說的了,夫人能容我長這麼大,已是知足了。」
回到席上,許多人都看了過來,徐少君更是低下了頭。徐欣臉上怒意未平,問她:「你去哪裡了?」徐少君怯怯地抬頭看了鄭琰一眼,鄭琰道:「我們在外頭遇著了,說了一會兒話。」
「……」鄭琰越發覺得不對味兒,「你雖是庶出,也是徐家女兒,夫人既肯容你入籍,自是要拿你作女兒待的。天下好男兒也不止一家,難不成只有一個人能幫得到你?何必哭泣呢。」
「人要不知感恩,性情就會陰暗,與她沾邊的人,遲早沒好下場,」鄭琰斷言道,「總是在埋怨,為庶的時候想著嫡出,即使嫡出了,又該恨她爹官不夠高,遇到高官的閨女,委屈她了跟人家陪笑臉。她爹官夠高了,又該想,要是她爹是皇帝就好了。怯!沒出息!」
李莞娘沖她們姐妹一皺鼻子,笑著招呼鄭琰:「七娘去了好久了。」
徐少君搖了搖頭:「是夫人賣了我娘,我爹是不知道賣到哪裡去的,縱想找,也無從找起。」
「……那咱別苦著臉了行不?」
她跟徐少君真不是一個風和圖書格的,氣場不合。
這個台詞略耳熟啊!鄭琰執起徐少君的手:「大家都大了,家裡都要開始議親了,成了親,又是一個新的開始了。你爹斷不為讓你為妾的,必是正妻,嫡庶什麼的,休要再提起了。那時候,你想尋生母也罷,也做什麼也好,也都方便了。別再哭了啊。」
被人當成NPC,鄭琰表示鴨梨山大。憤怒了有木有?被利用了好嗎?大過年的,跑門外哭個屁!真TM埋怨社會不公了,有種你自己奮鬥啊!鄭琰就看不慣這樣的,像他爹,被族人欺負了,那是怎麼乾的?像她,被東宮擠兌了,那又是怎麼乾的?
不管有心無心,徐少君已經天然黑了好嗎?
鄭琰噗哧一笑:「信她的是二傻子!我摸了她的手,細軟柔滑,有幾個薄繭,看那位置也是執筆撫琴留下的,脈息面相上看,也是身體健康沒受過虧的。靠近了她,身上的熏香,一兩要一金。衣服也是合身的,顯然是她自己的。首飾與徐欣應該是一批打造的,份量像是輕了一點兒,也不算很苛待。人活著不是吃飽穿暖了就行了,還得心裏舒坦。本朝律法,人奴產子,從母。徐夫人留下了她,於她難道不算是恩情?她可總是透著委屈了,事事與徐三娘攀比著來,未竟之意便是婚事上也不肯輸。」
鄭琰還是看走了眼,徐少君還真不是沒出息的人——這是后話了。
團拜會落下帷幕,鄭琰詢問留在花廳的阿肖:「我看徐三娘有些不喜,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從技術角度上來說,只要閱書千本,究竟是賣腐還是天然腐,資深腐女們和_圖_書一望便知。
「是李家小娘子,對徐三娘說,我看你妹妹怎麼有些陰沉啊?徐三娘就惱了,說她妹妹那是沉穩,不像某些人嘰嘰喳喳的,煩人。」阿肖學得惟妙惟肖。
關鍵是鄭琰這裡有個對照組,顧益純,對家族意見很大的顧益純。這位是土著的吧?還被欺負得挺慘是吧?再看著家族不順眼,該照顧的還是照顧對吧?沒迎風流淚對月感懷,哭兩聲「小白菜,葉葉黃,兩三月,沒了娘」,對吧?男女有別不假,這時代的妹子不是這樣的好吧?
徐少君慌忙搖頭:「沒有的沒有的,夫人待我很好的。可我畢竟不是親生,總是,不敢與三娘並肩的。」
「今天是極好的,沒有不合意的地方。」
所以她迎了上去:「四娘怎麼出來了?外面可冷呢。」
鄭琰心說,我們家沒個嫡庶也沒小白花兒,你當然不知道這典故啊。我要不是小說看多了,也看不出來徐少君有問題啊。
顧益純沒了親娘,痛苦的是靈魂;徐少君親媽不見了,痛苦的是貪念。
徐少君輕笑道:「裏面有些太熱鬧了,我出來透透氣。」
阿崔腳上一熱,低頭一看,茶水都沿著桌子滴到腳上了,連忙放下茶壺,找到抹布來擦桌子。阿湯捧著盆,也覺得手酸,放下盆來,擰了把熱手巾遞給鄭琰:「也許……這徐四娘就是訴苦,說高興了,順嘴說出來了呢。」
阿慶阿肖口瞪口呆,鄭琰笑問她們:「你們怎麼不想想,她憑什麼跟我一個外人說這些個家醜?藏著掖著都來不及!我跟她很熟嗎?你們聽完了是不是覺得她很可憐,想為她出頭?巴不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嫁個好人家,最好比徐欣的婆家好上一百倍?如果我也這樣想了,腦袋一熱,是不是就去跟徐侍郎說了,或者乾脆去做媒了?」
鄭琰默,她想起顧益純來了,找了幾十年,愣是沒找著生母,也跟著傷感了起來,看徐少君順眼多了,「你問過你爹么?」
徐少君收淚道:「謝七娘聽我嘮叨了這許多,沒壞了心情吧?我也知道這是痴人說夢,可總是忍不住想,生我的那個人,到底是個什麼人呢?會對我很溫柔么?夫人摟著三娘的時候,她如果在,會不會也護著我?」
鄭琰說了一串子關於徐少君的事兒,不但正在八卦的阿慶阿肖目瞪口呆,便是沒有參与八卦只是開了天線收聽的阿湯幾個也忘了手上的動作,捧盆兒的端著個盆兒、倒水的茶水都從杯子里溢出來了。這幾個人也算是伶俐的,有些甚至是被人牙子倒過幾回手的,奴婢之間的競爭上崗也頗激烈,自以經為的見的都不少了,鄭琰的分說還是讓她們大開眼界。
是眼神,徐少君的眼神總帶著點兒憂鬱帶著點兒怯怯的,就像說著「我很可憐,來問我來問我受了誰的欺負了」。
「新年不就是熱熱鬧鬧的么?你要真覺得吵,也別在外頭凍著。」
阿慶奇道:「這徐三娘竟是維護她妹子的?」遲疑地看向鄭琰。
阿慶見鄭琰沒有阻止,與阿肖八卦上了,一長一短地說了徐少君所說。阿肖還嘆道:「這徐四娘也是可憐了,小小年紀的,苦啊。這麼懂事的小娘子,不知道哪家有福氣得了去,吃過苦的人會好好過日子的。只盼她也能有個好人家,也是苦盡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