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位置足夠好

顧益純老則老矣,腦袋還挺靈光,一眼掃過去,大力喘了幾口氣,平復一下呼吸,方語調和緩地道:「年輕人,容我老頭子喘口氣嘛!」繼而問,「你家在這附近么?可有住的地方?」
家令一抹汗,插嘴道:「相公,二郎已經有些好轉了。倒是您二位,別二郎痊癒了,駙馬又風寒了,公主還是放不下心不是?」好說歹說,把兩人勸去洗澡喝葯換衣服。他自家去慶林長公主那裡打小報告。
鄭靖業運氣好,也是會做人,還是長得也好,他被顧益純給瞧上了,幫著勸了季繁。季繁對他也不是特別反感,要知道,季繁當初還考過鄭靖業哩,只不過覺得鄭靖業身上的銳氣太重,不太喜歡罷了。經顧益純一勸,他也同意了,就說明本也是在兩可之間。
鄭靖業自己還著了雨呢,一想他師兄比他還大上幾歲,更不能受涼,正想催顧益純進去換衣服,再說了這又不是他們家——他就沒搭理這人。
鄭靖業收回目光,對顧益純道:「後生遠道而來,殊為不易,且留住一晚。縱有什麼話,明日再說。你有什麼猶豫,也要看看這天氣,天代你留客么。相逢便是緣分,沒了師徒的緣分,難道還不能有別的緣分了?」這般柔和的語氣,這樣良苦的用心,梁橫覺得心頭一暖。
梁橫就不一樣了,這小子陰氣太重了!旁邊又沒一個好心人幫他說話,就像顧益純自己說的,他年紀也大了,也不想再教學生了。他都跟鄭靖業說好了,鄭琰結婚之後,鄭家的孩子也不教了,專心在家休養,看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書、養養花、指導指導兒子。對好基友,啊不,是師弟,對師弟尚且如此,何況梁橫?
顧益純伸手接了,還挺厚的,入手尚帶餘溫。
顧益純只管看小兒子,鄭靖業作無意狀道:「知道侄子住得窄,你這當姑姑的不心疼心疼他?給他座園子唄,保管不賠。」
梁橫心中很是失望,他是打聽好了,又作了一番安排方趕過來的。沒想到時機不對,天下了雨,顧益純不在家,他一咬牙,下雨也等,大不了用誠意感動顧益純。他也是豁出去了,不成功便成仁的那種。這梁橫以為自己足夠聰明,眼光也足夠長遠,只是缺一個進身的機會,他與當初的鄭靖業的想法很有些相似之處:找一個名氣大的老師,以作晉身之階。
顧益純今天是出門赴宴的,臨走之前都跟家裡說過了,今天還可能要晚回家的。湊熱鬧嘛,多呆片刻還是要的。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有人登門拜訪,家裡一定會說明情況的,除非緊急事件,不會有人再多留的,確屬急事,慶林長公主也不會把人扔門外的。而且,腦筋正常的人,是不會在知道蕭令先晉為親王之後這樣貿然拜訪他家親戚的——明擺著,大家都會去喝喜酒,找人也找不著啊。
慶林長公主別業門前,顧益純與鄭靖業是受到優待的,兩人站到了門檐下。兩人的隨從就慘了,門檐再大也有個面積,很多僕役都站在了雨地里。
沒想到出師不利。這世上有許多名士,但是像顧益純這樣的實在和*圖*書是少,不是說別人的名氣不夠大,而是顧益純的位置足夠好!
鄭靖業挑眉。家令暗怪梁橫不懂事兒,沒看到駙馬和相公都濕了么?還硬攔著說話。唉,名人就是這條不好,遇上不講理的人,你還不能發火,還得好好接待,以免壞了自己的名聲。唉,駙馬好可憐!還有,駙馬那是什麼人?皇子都不肯教的,你這樣來,就教了,又算什麼呢?你要長得跟池郎似的好看,那也就罷了。這還……長得不咋地!家令這貨絕對是美人看多了,眼光養刁了。
兩人縱聲大笑,笑完了就策馬狂奔。離顧宅尚有一箭之地,雨點已經落下了,雷雨剛開始的時候雨點子特別大,一砸到地上就有銅錢大小的濕印子落下,砸在人身上更是麻沙沙地疼。兩人更是發力狂奔,奔到門檐下面已經衣衫半濕了。
顧益純有些急切地問道:「阿寬如何了?」他的次子顧寬近日病了,慶林長公主一心在家照顧孩子,顧益純老年生子,對孩子也是關心得緊。鄭靖業也跟著問:「可是御醫不上心?這些飯桶!要不要再想辦法調幾個高明的大夫來?」
鄭靖業道:「由頭好不好聽不打緊,過兩日蜀王妃還要宴請命婦,阿寬要是沒什麼大礙,公主還是過去為好。」慶林長公主記在心上,卻另開了話題:「虧得十七郎的別業狹窄,擺不了那麼多席,男客女客分開來請,要不今天咱們都得被堵在外頭。」
兩人一路狂奔,氣還沒喘勻,顧益純剛想對鄭靖業說:衣服都濕了,趕緊進去換身兒乾的,年紀也不和_圖_書小了,著雨吹風容易感冒,對身體不好。順便也能讓僕役跟著進門換換衣服烤烤火。
猛地躥出個人來,把他的話頭給截了回去。
顧益純苦笑道:「你說得是。雨越發大了,進去說話。」進去就喚過家令來:「領這位梁公子去客房梳洗一下,換身衣服。」
小報告打完,顧益純與鄭靖業都來了。慶林長公主也沒避著鄭靖業,對兩人道:「都來了?著雨了吧?十七郎那裡現在也正不自在,賀不賀的,由頭不光彩。」
習慣使然,鄭靖業比顧益純靈醒得多,早看到梁橫了,以為是哪裡避雨來的。這雨下得突然,熙山即使是集體避暑的地方到底是地廣人稀,過了這個村兒就沒有這個店了,看到要變天,離家又遠,胡亂找個屋檐避避雨也是常有的。
顧益純聲音柔和地道:「我已是上了年紀了,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你道遠,不如且住下。若有心向學,我為你安排個去處。」
慶林長公主道:「我哪裡知道是哪裡來的小子?」她照看著生病的兒子,忽地來了個要拜師的小子,好聲勸著也不走,非要等顧益純回來。慶林長公主差點兒要讓人把他打走了!顧念著丈夫的名聲,只好讓人說:「若是切磋學問,只管進來等,若是拜師,我可做不了這個主。」
說完就急著去追顧益純。
顧益純與鄭靖業攜手而去。
家令隨手招了個人過來:「領梁公子去客房洗換,」又向梁橫道,話說得客氣,「公子恕罪,駙馬回府,下官需向公主稟報。公子遠來是客,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他們就是,www.hetubook.com.com晚飯卻是要再等一等,如今家裡略有些事忙。」
鄭靖業被涼風一吹,胸懷開闊地道:「故所願也,不敢請爾。」
這倒頗有些名士洒脫之氣,顧益純當先撫掌:「十七郎爽直,大好。不要忘了還欠著我們一席啊。」蕭令先含笑答應了:「侄兒忘了,您提醒著,反正少不了。」
顧益純走得快,家令追了上來道:「駙馬和相公走慢些,下官已經命人熬了薑湯燒了熱水,衣服也準備妥了。您兩位先換了衣裳,容下官稟長公主一聲兒。」
下雨山路就會泥濘難行,蕭令先的別業里也住不下這麼多人,陸續有人告辭。蕭令先也不矯情:「山雨欲來,便不多留,改日再聚。」
自稱梁橫的青年一愣,略有些急切地道:「學生梁橫,は厝恕…」
梁橫的失望寫在臉上,不死心地道:「學生只是心儀先生。」
鄭靖業一聽は鼐橢迤鵒嗣紀罰身為一個還算敬業的宰相,他知道這個地方,離熙山得有上百里。這個,不太好辦呀!鄭靖業心裏打起了小算盤,凝目往梁橫身上一掃,心裏登時不舒服了起來。這個梁橫長相還是能看的,五官端正,也算一表人材,身材也頗為高大,鄭靖業就是不喜歡他!
梁橫精神一振,一揖到底:「謝相公,謝先生。」又想起來,自己是被帶歪了,本來準備了一篇文章要當面呈給顧益純看。說著說著,他居然忘了這一茬兒。連忙從貼肉的衣服里取了出來。
這梁橫就不一樣了,顧益純也在觀察梁橫,這是一個要求拜師的人,觀察得格外仔細。梁橫自我介紹是「深慕hetubook.com.com先生,躊躇許久,不敢攀門,今日終於鼓足勇氣前來請求賜教,還望先生垂憐。」顧益純卻被他那雙眸子嚇了一跳,眼角斜看了鄭靖業一眼,卻他面上渾不在意,背手仰望天空,看著雨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顧益純這才問:「夫人可知門口有個叫梁橫的年輕人,是怎麼一回事?」
上帝給你一張臉,你自己創造第二張,說的就是後天環境對外表的影響,所謂「相由心生」。梁橫的眉宇之間透著一股子的陰氣,狠戾,非常討人厭。鄭靖業也是個狠人,至少看起來還是個慈善長者,當年顧益純見到他吧,還覺得這是個美人。
沒料到這小子是守株待兔來的,一聽梁橫說要拜師,鄭靖業心裏先咧一咧嘴,掏著帕子擦一把臉,且看顧益純怎麼說。心裏還查著數兒,預計著如果數到一百下,他們還掰扯個沒完,為防感冒,他就要動手趕人了。
門檐下一個年輕人激動地站了出來,一揖到地:「先生,學生梁橫,敢拜先生為師。」
看來顧益純是已經知道了,慶林長公主就追問了一句:「怎麼?不妥?他很能看得下去么?非親非故的,我的侄子們你都不肯收,他又有什麼特別之處么?」
兩人都是乘馬來的,顧益純道:「我那裡近些,夏雨說來就來,到我那裡避避雨去,你家裡使人送信回去吧。雨要是不停,索性就住下了。」
自稱梁橫的人一出來,把顧益純小小地嚇了一下。
慶林長公主痛快地道:「成啊!」心裏已經決定了,不但是蜀王,等陣兒池之和鄭琰結婚,她也要送座園子給兩人當新婚禮物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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