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個被感動的就是蕭令先,他媽就是個小妾,他做了太子也追封不了皇后,遺憾啊!對梁橫的感受,那是感同身受!眼淚都感動得流了出來,淚眼朦朧地抬頭看他爹,頭就想上前一步,硬生生被他爹冷酷的眼神給逼了回來!
蕭令先道:「庶未必不如嫡啊!」
池之含糊地道:「管他們呢,吵吧吵吧,吵著吵著太子就站穩腳了。」
婢妾沒有人身自由,她們自己都是別人的「東西」,拿什麼養孩子呢?別說「跪乳」了,羔羊喝的奶是羊媽的,理論上來說,庶子喝的奶,都算是主人家的。再說庶子,你本來應該是僕役之流的,現在認了你當主子,你還要得寸進尺,你要不要臉啊?——蔣卓就是這個意思。還捎帶地懷疑了一下詹事府職員的個人素質。
蕭令先的眼睛濕潤了:「阿爹!」
婦女之友鄭靖業耐心地對蕭令先道:「太子看過《戶婚律》嗎?如果贊同了梁橫所言,則嫡庶大防潰矣。太子設想,經此一事,如果朝廷認了,嫡母還會容得下庶子嗎?嫡妻操持家務,勞心勞力,最後竟與婢妾同,這是為人的道理嗎?一旦形成風氣,是要家國不寧的。」這是一個系統工程。
池之笑道:「他們這許多人里,有些是你知道的,譬如郭八,你問五娘就知道了。還有些人,有酒就行,到時候把你的娘子軍們準備好,別讓他們發酒瘋就行了。」
蕭令先啞然。
「我就不知道。」
「成,眼下先請教坊,我這就著手尋些人來,慢慢教習好了。」
宴請奏樂和圖書是常有的,池家沒有家伎,鄭家給鄭琰的陪嫁里也只有區區十人,又是歌又是舞的,非常不夠用。
池之捏捏鄭琰的鼻子:「家中還有古曲的譜子,可惜不能用啊。」不流行了。
「好。阿爹阿娘的口味我知道,廚房也做得順手。你要請些什麼人,早早寫了名字來,我看一看,能打聽得到的最好,廚下也好有所準備才是。」
池之到底是世家出身,很多規矩都是精熟:「不可使子弟耽於享樂!」
朝上一直在吵吵吵,世家死咬著律法,聲稱嫡庶不平等的規定是不可以改的,誥命也是不可以亂頒的。沒有道理你是庶子,你就有三軸誥命,人家嫡子出身,反而只有兩軸,這不公平。庶母不給誥命,嫡妻也不許出讓,因為「此乃公器,豈容私相授受」。
「哈?」
蕭令先比他大哥強的地方就在於他時時抱著他爹的大腿,他會時時跟他爹保持信息的暢通與隨時的溝通。
池之手指翻飛,擺弄著算籌,把手上的這一點算完才回答道:「家事可不就是這麼瑣碎么?」做這些工作他比鄭琰還要熟練,他自幼就是管著兩邊的家庭事務的,不似鄭琰,杜氏、趙氏再鍛煉她,也沒有事無巨細全放手給她去做的道理。
鄭琰換了只手:「從來沒人在我跟前說這個。」
「可是——」
皇帝擺了擺手:「錯了!就拿那個梁橫來說,他是庶出,他總要為庶出的出頭。我以前還覺得這小子有些用處,現在看來,眼光太窄!他已經出仕了,娶妻之後就是www•hetubook.com•com一家之主,可他呢?還把自己當個庶子看,你說他有沒有出息啊?身份已經變啦,他還自甘下賤,朝廷命官,把自己等於婢妾之流,糊塗、荒唐!從這一點上來看,他這個庶出,眼光上就差了一大截。站在這個朝堂上,就要縱觀天下,不能囿於私怨!」
皇家父子在上演溫情劇,鄭琰正在燈下跟池之撥拉著算籌算家用。
同樣是庶子的皇帝,對於梁橫的聲淚俱下半點興趣也沒有!
兩人在商量著蓄養家伎的事情。
皇帝幽幽地道:「我只盼他們能吵到我死,他們也就老實了。」
池之嚴肅地道:「很是很是,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縱使養了伎樂,也要好生看管,不許生亂的。」
「咦?」
皇帝把他給單獨留了下來,語重心長地道:「心裏不痛快?不痛快也得忍著,你要掌管的是一個國家,不可以隨心所欲。凡是想做事的人,都不可以隨心所欲,不能因私廢公,更不能因私亂公。對生母有感情是一回事,禍亂法紀又是另外一回事!凡事當從大局著眼,要看得長遠。有些事情,你現在做了,沒有什麼壞結果,但是會遺禍子孫。一家嫡庶不分,乃是小事,如果沒人去管,人人學樣,天下嫡庶不分,就要出亂子!」
「這件事情上,韓期恆說得對!」皇帝斬釘截鐵地告訴蕭令先。
「你明白了嗎?」皇帝冷硬的聲音從上面傳了下來,他也不爽,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爽就可以不去同意不去做的。
「還有你的同僚們呢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設伎樂,未免寒酸,這樣很不好,」鄭琰嘟了一下嘴巴,「還得有支能拿得出手的曲子才行。」
這一天的吵鬧又是無疾而終。唯一的收穫就是,梁橫恨上蔣卓了。
蕭令先低頭想了一想:「如今朝上吵得也太熱鬧了。」就因為律法不能太細了,所以要吵出一條言簡意閡又能表達各方觀點的妥協條文來,真是費心口舌。他爹說得有理,不過,他還是覺得梁橫有可取之處,梁橫的大局觀不太好,但是,某些地方,還是能當成快刀來用的。
鄭琰點頭:「我娘家那裡是劃了一個院子,不許伎樂擅出。待他們年紀大了,或留作教習,或給錢養老出籍。我們卻是見不到的。」
池之道:「再兩天就要請岳父岳母過來了,確實局促了。」怎麼想,怎麼覺得……老婆嫁過來之後是跟著吃苦了。
這樣的爭吵戳到了一個人的G點,哦,錯了,是暴點。觀眾朋友們一直很關注的梁橫同學不淡定了,他窩在詹事府里很多天了,也向太子進過言,結果……就沒有結果了,一直被這麼吊著。他有了品級,妻母也可以有品級,這品級只能給嫡母,雖然級別低,還不能叫「誥命」。他是正等著讓生母風光的人,又是庶出,切膚之痛無人能比。天天腦補著各種理論,就是為了讓庶子小妾好過。鄭靖業這些人的辯駁在他聽來根本就是隔靴騷癢,沒說到點子上去嘛!
「岳父岳母想的周到,咱們也這樣辦吧。唉,據說以前,祖上也是這樣辦的。」
池之略有和-圖-書不好意思地道:「伎樂雖不是不傳之密,也不是太張揚才好。」
蕭令先非常不解:「為什麼?難道母親生下了孩子,是一點功勞也沒有嗎?」
蕭令先心裏轉不過彎兒來,還是順著他爹的意思:「兒臣聽阿爹的。」
「唉呀呀,怎麼這麼麻煩呢?」鄭琰支起胳膊托著腮。
鄭琰心道,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啊?
「我省得,」鄭琰又低頭看了一下帳本,再看看滿桌的算籌,「帳太煩。」
鄭琰看了看手中的冊子,她建檔的意識比較強,事情多,當靠腦子也怕記岔了。鄭琰道:「倒不如先去教坊招幾個人過來頂一頂,眼下就是弄出人來,也要聘教習,一時半會兒也當不得大用。」
最後,梁橫同學聲淚俱下:「羔羊跪乳,烏鴉反哺,人不敬母,禽獸不如。」很是感動了不少人。
池之手一滑,險些跌到桌子底下去了:「覺得不划算就不要養,教坊里每有新歌舞的,寫個條子就能招了來,外面常以能請得到教坊司頭名為榮的,自家養不養,也沒什麼。」
蕭令先聽得一陣心虛,皇帝最後說得是這個理兒,蕭令先聽進去了,只是不能很快消化:「不能開一特例?律法上說得細一點兒如何?」蕭令先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梁橫的那個細細的條陳。什麼嫡母如果寬容怎麼樣,如果不寬容怎麼樣一類。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故作懷疑的目光。
在奏本里,梁橫闡述了為妾的不易,說了庶子的難處。不是生母的人都受了恩澤,為何親生母親還要被拋在一邊?妻子明理,把誥命讓給丈夫的
m•hetubook•com•com生母,為什麼還要被懷疑用心?
鄭靖業不得不向蕭令先解釋:「子之富貴,由父而來,與母何干?」
「最好不要有特例,有一就有二,終至人人效仿。律法,不能分得太細,越細,越沒辦法去執行。本朝斷案,除了律,還有例呢!」
鄭琰已經搞不懂這些男人在想什麼了,只好默默地跟池之躺著,許久才說:「不對啊,本來是針對著東宮的,這麼一吵,就吵到律法上了。」
「大家都知道啊。」
蔣卓很乾脆地回答梁橫:「婢妾本是家財,身猶屬人,以何撫育子女?且本朝律,子女從母,得不入賤籍,賴嫡室之寬容。人與禽獸不同,蓋人知禮也。婢妾生子,若不知其父,敬生母無不可。否則,當敬嫡母。爾不知禮,如何入的詹事府?」
朝上亂吵,一直吵了七、八天,梁橫坐不住了。他一直努力注意局勢,雖上不得朝,也留意打聽。翠微宮裡的爭吵持續了很長時間,足夠他打聽到個大概了。他也寫了個奏本,通過東宮渠道趕緊遞進去救場。本來這個本章是根本遞不進去的,但是,蕭令先畢竟是太子,他走了非正常渠道。
池之道:「你不消算得太細,慢慢看他們有靠得住的人,拔作帳房。葉氏父子忠心是有,以前沒管到這麼多的事情,先讓他們把老宅的事兒管起來罷。」擺明了不會插手媳婦兒的嫁妝。
鄭琰眼珠子一轉:「歌舞就交給我好了!只是要再養上二、三十個人,我著實肉疼。不養又不行,好惆悵啊~」
皇帝失笑:「這不挺好么?你看他們現在還咬著秦越不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