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那個人說話真是氣人,比我還粗俗呢。」不要懷疑,這是有人在打小報告。
「見了刺史,再見他這個過了時的太府。」
「種子農具,郎君是怎麼處置的?」
池之點頭道:「我都已經算好了,照例分撥。只有一樣——各縣所存之種子、農具、耕牛,是否確如所報?」言罷,目光灼灼,「若相符,今春自無礙,若有虧空,我是不依的!」
池之心情不錯,又留縣令們吃了一頓美味的飯菜,中有歌舞下飯。京城的歌舞確實比鄢郡的好看很多,三個胖子已經有些搖頭擺尾了。
池之還嫌不夠似地道:「我到郡之日,聞祁家有人作壽,想來想去,這做壽的是女眷,拜壽也要攜夫人去。一想老人家誥命三品,倒要向年輕人折腰,老人家年紀大了,經不得折騰。」
這不科學!再孤陋寡聞也知道,他是在兩代帝王身邊做中書舍人的!
但是,地方上的情況跟中央還是不一樣的,久在中樞的人,很難知道下面的貓膩,「欺上瞞下」這個詞,專為地方官員而設啊!多少中央下來的官員被糊弄得不知東西南北?
「讓他們先別動,看看再說,我要想想。」祁高下達了指示。
鄭琰琢磨著對策,想了一會兒,忽爾一笑。
「別的都亂七八糟的,要讓府君去拜會祁老匹夫的,還有要種子農具什麼的,」臉上掛起幸災樂禍的笑,「郎君都給辦好了,真想等娘子與祁老匹夫見面的時候能侍立一旁,看他如何彎下腰去!」
「沒什麼。」就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先梳理hetubook.com.com一下手上的工作,春耕完了去見刺史,回來大家都閑了,就去見祁高了。嗯,如果這段時間里祁高識趣也就罷了,如果出什麼幺蛾子,嘖,到時候大家都閑了,正是閑得蛋疼傳八卦的好時光。無論雙方出什麼丑,都會傳得到處都是的。
李敬農他們家,一等世家。高糰子擦了擦汗,不言聲了,心裏狂罵這群小王八蛋!
眾縣令又借請示的機會,試探了一下池之對本郡的了解,發現他真是已經把基本材料都弄清楚了,便不再問,一個個拍胸脯保證回去一定好好為人民服務。國字臉又擔憂地道:「府君真不見祁太府么?畢竟是年高長者,品級又在那裡的。再說,強龍不壓地頭蛇。」
縣令們吃完了也許是此生吃過的最奢侈的一頓飯,出了府郡還摸不著頭腦——就這樣了?沒有拉攏,也沒有刻意的壓制,什麼陰謀詭計都沒玩兒?頂多不過是展示一下肌肉,就這樣過去了?真像王功曹說的,池之只是恃力的蠻牛嗎?
沒想到此路不通。
這是鄭靖業、鄭L都曾經遇到過的事情,農業社會嘛,各人因情況不同也有不同的解決方案,或勸解、或鎮壓、或公平分配,這是沒有固定模式的,不能生搬硬套,全看當時的情況。池之一聲提醒,不過是提前打個招呼。
聽著前面傳來的隱約的樂聲,鄭琰放下筷子:「他們都說什麼了?」
祁高很快就知道了,老頭子氣個半死,一直以來,他所仗者一是家族,二就是品級了。現在被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最得罪的事情上狂踩,鬱悶之情可想而知。
張亮歡快地保證:「您放心,我照軍法練的兵,家傳的手藝。」
他們的目的就是,一開始的為難,也是展示一下自己的影響力,然後尋求合作,就像與之前所有的郡守那樣。一招下來,大家妥協了,從此和和氣氣過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凡事有商有量。
年輕人顯擺確實挺拉仇恨也挺討老人家厭的,骨頭縣令開口了,他帶著一點淡淡的口音:「春耕在即,尚有貧戶缺種子、耕牛,未知府君如何安排?」這是個好官,懶得聽這些人扯淡,只想問正經事。
如果是他爹葉遠在這裏,肯定不會這樣干,還要憂慮一下,陰盛陽衰神馬的不太好。葉文年輕,鄭琰之前支持過他的囂張行為,還給予獎勵,腦袋一熱,他跑過來跟鄭琰告狀來了。
無論是祁高還是王功曹,抑或是其他想為難池之的人,壓根就沒想過能夠一棍子打死池之。雖然池之這貨討厭得無以復加,攀附權貴讓人不齒,你還是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一點本事,他是混不到現在這個地步的,尤其是為兩代帝王所喜。
葉文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地走了。
池之道:「春耕大事,耽誤不得,我著人送你回去就是。」
祁高想收拾池之,卻發現可以拿來做文章的春耕械鬥已經被池之給料到了。一時有些失措,只好另行安排,所以要讓大家都先別動。
縣令們得了指示,不由有一種恍惚之感。以前祁高也下過類似的命令,但是這www.hetubook•com•com一回,感覺不一樣了。以前大家都很淡定,知道祁高在憋壞等著祁高出招,現在卻油然而生出一種「他沒招了」的錯覺。哆嗦了一下,忽然覺得,這樣也不壞啊!
骨頭縣令坦然道:「下官那裡名實相符。府君這裏,數目可對?」這話說得非常大胆。旁人不由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幾人略一商量,骨頭縣令懶得參加這樣的事情,先領了物資去忙春耕了。其他幾人悄悄地到了祁高家裡。
池之招待下屬們吃飯,鄭琰自己吃。葉文算是池之心腹小廝,聽了縣令們的話,奔過來就找主母告狀了。他隨池之讀過幾天書,隱約也能聽得懂這些縣令的潛台詞,年輕人心性本就有傲氣,這回是家主被恐嚇,比恐嚇他自己還讓他不能接受!
難道這位也是大有來頭的?當然啦,他爹已經做到將軍了。
眾人唯唯。
葉文精神一振,剛要說話,鄭琰道:「你今天也淘氣夠了,該休身養性了,去抄書吧,磨磨脾氣,磨磨你的嘴。」
能讓先帝選拔|出|來的臣子都不是什麼好貨!看看先帝這個坑爹貨都挑出過什麼人張智、魏靜淵、鄭靖業,一個個全TM是屬螃蟹的,大鉗子一剪,剪剪讓人掉肉。
祁耒出面接待了他們,聽了他們的小報告之後一張保養得挺不錯的臉漲紅了!池之欺人太甚!拿老婆品級壓人!無恥!「諸君少坐,我去稟過家父!」
李敬農輕蔑地笑了,池之嗔怪道:「鄢郡祁氏已經算不錯啦,不要總拿他們與你們李氏相比么~」
骨頭縣令猶豫了一下:「下官帶的人和圖書不多,怕路上有失,可否回去之後派人來取?」
池之的老師是誰?顧益純啊!想讓他看走眼?比讓他去攪基還難。鄭靖業是誰?白手起家做宰相,是個會吃虧的主兒么?不會讓女兒入虎口的。
一個高個兒的圓臉縣令續道:「話雖如此,可這地方上的世家可不能輕視的。鄢郡祁氏數百年旺族,現家有八郡守,如今……府君到任,可曾拜會過休致的祁太府?他雖休致在家,卻與能與刺史相埒,這個……」
鄭琰嚴肅道:「祁高畢竟曾是朝廷大臣,你言語間要謹慎,被人拿住了錯處,我須救不得你!」
池之聲音裡帶著淡淡的驕傲:「家中別的沒有,能寫會算的人倒能找出十幾個來,不必擔心你們的東西。分撥到位,諸位就要埋首農事了!」聲音重了起來,「我知道,春耕之後,為了水源常會有械鬥,今年不要讓我知道有這等事發生。我初為郡,未免手生,上面多少會體諒一二。諸君是做老了官的,有苗頭及時撲滅了,不要自誤前程。」
合作,得是雙方的,你這邊兒手拿霸王條款,擺著個傲慢面孔,人家腦抽了才跟你簽約。尤其是人家有十足把握的時候,你拿什麼來擺譜啊?
「都發下去了,那個瘦骨頭,可是討厭,」皺著鼻子,「最討厭的是那個大鬍子,居然說什麼『強龍不壓地頭蛇』!」
高糰子小心地問:「未知典簽是?」
直到出了祁府,才有人悟了出來:人池之根本就不用跟你玩這些虛的!他碾壓就行了,並且已經在碾壓了。這也得是有後台的人才能幹得出來的事啊,m.hetubook.com.com大家腦子裡冒出一句話來:經典不可複製,危險動作,請勿模仿。
鄭琰唇角一翹:「強龍不壓地頭蛇?壓不住地頭蛇,就稱不得強龍!」
最圓的那一個縣令滿臉堆笑地拱手:「府君,這……歷年賬目壓得多,府君點完了么?這,要是先給了崔令,我等……呃,還有足數的么?」
骨頭縣令的口氣已經有些鬆動了:「府君衙中還是少人,張榜不知何時能夠奏效,竊為府君憂之。」
「十步之內,必有芳草。」池之一點也不急,這地方有的是土鱉,勢力未必有祁氏大,可那又怎麼樣?有他撐腰,此消彼長,人總是想往高處走的,他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機會,又請用自己有力量保有這個機會,想投奔的人自然會蜂湧而來。教訓了門吏,收拾了王功曹,已經讓人看到了他的部分能力了。如今縣令來拜見,加深了大家的印象。一件一件來吧,積累到差不多,投奔的人就來了。
國字臉本就長得嚴肅,這一下更嚴肅了。
窩勒個去!高糰子連罵都提不起勁兒來罵了,喵了個咪的,知道你命好娶了個恐怖老婆,你可以不用這樣顯擺的!
打小報告者,葉文,接收者,鄭琰。
鄭琰對池之有信心,即使對池之沒信心,她也要對自己的品級有信心。她想得沒錯,整個鄢郡都對她束手無策呢。
「郎君怎麼說?」
「哦。」葉文低低地應了一聲,有些掃興。
池之並不計較他的態度:「你回程就可以帶上分給的物資!」
阿慶奇道:「娘子?」
池之道:「我自有分寸。忙完春耕,拜見完刺史,再見祁太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