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安好。」問話的男人蓄著修剪得整整齊齊的髭鬚,由於身份的原因,即使穿得起綾羅綢緞眼下他還是裹著一身精心縫製的細布衣服,哪怕他家的土特產是金玉珠寶,頭上還是別著跟木簪、包著塊頭巾,身上也不帶什麼佩飾。當然,不要小瞧他,他的袖子里有數個紅包,會在需要的時候像變魔術一樣地被掏出來,送到該送的人的手上。
這並不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即使家內坊一時半會兒開發不出來新的玻璃製品和降低成本的製作方法,她還有大所倚恃。
知道自己可能做對了的闞霖沒有賣關子地道:「這個只是個樣子,是從南平那裡流出來的,南平附近不少中等人家也願意用這個。這種玻璃塊兒小,成色也不夠好,比京城的好玻璃要便宜些。京城流出來的好玻璃量又少,小地方的人便用這等便宜貨。聽說是南平郡王的產業。既叫小人遇上了,總沒有不報給夫人的道理。」
三個亂神終於被抱去吃他們今天的第四頓飯了,阿肖打開匣子:「這是闞霖方才呈進來的,說是他們外面行商的時候看到的。據他打聽是南平郡王的手筆。我把闞霖留在小花廳了,娘子可有什麼話要問他?」
「這都是誰家孩子啊?這麼狡猾?」鄭琰無奈地把他們交給乳母:「乖,等會兒你們阿姐阿兄就回來了。」
打量完畢,闞霖尋思著,這一回韓國夫人會不會有所表示呢?努力平靜著情緒等結果。
看到阿肖來了,三人住了嘴巴,很乖巧地用委屈的聲音道:「你們忙。」https://m.hetubook.com.com
蕭復禮認真記下了。
阿肖皺了下眉頭:「闞郎君有心了,少坐用茶。」招呼侍女們上茶。
與往常不同,闞霖這回親自打開了匣子遞到阿肖面前:「南來北往進貨的時候偶然看到了這個,看起來不像是夫人家內坊的東西……」
他們正在廢話的時候,精力旺盛得一點也不像早產兒,更可怕的是賣萌也是組團來了!一個拉著鄭琰的手晃來晃去:「阿娘,我要上學。」另一個抱著鄭琰的胳膊:「阿娘,好想阿姐。」另一個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鄭琰:「阿娘,我們很乖,要去看阿兄。」
鄭琰嘆道:「皇帝不是教出來的。」
鄭琰道:「凡做大事,須要有一個明確的目標,你是要做什麼的,想達到什麼目的,有了目標才能確定方向,才不會迷路。」
「蕭?」
況且,這些年她的錢也賺得夠多了,外面的玻璃製造技術也不夠成熟,國內市場又很大,一時半會兒造不成太大的衝擊。
「一人之力總有窮盡之時,聖人,要學會用人,要學會與人相處,發揮他們的長處。自己也要有個主心骨,比如那天,那麼多人在你面前吵,你心裏有什麼權衡的標準嗎?」
「多想?」
「光這些窗子就值上千貫。」評估完屋子的價值,對狗大戶各種羡慕嫉妒之後,闞霖又嘆息了。並不是所有的權貴人家都是有錢的,他們也要依靠商人,對商人還算客氣的,懂事的商人不用多久就能登堂入室與主人見上短暫的一面。www•hetubook•com.com不幸的是他投靠的這個靠山點子很硬不假,卻是這個國家最不缺錢的人。今天若非他提供了玻璃的情報,恐怕還不能在這間小花廳呆這麼長呢。
阿肖鄭重地接過了闞霖遞過來的禮品清單,也是客套了兩句。闞霖與她你來我往地寒暄完,又從袖子里摸出了一個扁平的長方形匣子,阿肖眼角一抽,這貨練過「袖裡乾坤」嗎?
把匣子重新合上,隨手丟到架子上扔著,拍拍裙擺,鄭琰改作業去了。職業婦女不好做啊,除了照顧孩子還要抽空改作業。鄭琰開始後悔給學生們布置那麼長的作文了,他們寫得多,她就得看得多啊!原來,被作業折磨的不止有學生還有老師。這種挖坑給別人跳,最後自己也折進去到底是要鬧哪樣?
蕭復禮手忙腳亂記筆記中。
阿肖儘可能快地向鄭琰報告了這一不幸的消息:「娘子,有事兒了。」
從他給兒子起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來,蕭是個死撈錢的傢伙,開發出玻璃來真是他能幹的事兒。
阿肖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驚訝,這匣子里放著的分明是一塊巴掌大的玻璃!從成色上看,不如家內坊出產的晶瑩透明中間有小氣泡,也不夠那麼平整表面略有些紋兒,可它還是一片玻璃。這種東西如果是在家內坊是要被銷毀重做的。
「不成敬意、不成敬意。」闞霖口上說著客套話,心中卻是一嘆,早在幾年前他就動過心思為胞弟迎娶眼前這個人的,無奈人家根本不答應。是啊,韓國夫人的貼身侍女,幹嘛非要嫁到商人家呢?hetubook.com.com
一歲半的小朋友如此聰敏好學是不是詭異了一點兒?如果大家知道他們這隻是在依葫蘆畫瓢就不會這麼驚訝了。
蕭復禮茫然。
鄭琰正被她三個看起來比這個年齡段的同等條件下的男孩兒略小一點,卻已經養得挺健康了的兒子折磨著。小東西們比起條件不太好的普通百姓家的小孩子已經不顯得有什麼不足之處了,皮膚也更白|嫩,就目前來看,大腦發育得比所有同齡人都強,這仨貨已經學會通力合作了!
「嗯。」
女子身邊的一個梳著雙鬟的小侍女接過了紅包,女子輕聲道:「闞郎君太客氣了。」
工匠們不太受重視,社會地位又低,這更方便了鄭琰的操作。
除去錢財方面的影響,應該說,除了自家之外還有人做出類似的產品來是鄭琰樂見的。
「呃?是南平郡王。」這位郡王的名字不如他的封號有名,他本人也沒有什麼大本事,當年準備入京就被括隱的事情向蕭令先抗議來的,結果蕭令先提前死了,他哭完喪,眼看政事堂把事情平息了下來,又回家去了。
但是有一條她是知道的——要讓家內坊開發新產品了。
南平郡王沒什麼,問題就出在南平郡王生了一個好兒子——現任定遠將軍蕭正乾。大家提起蕭正乾來,就有時候會提到他是南平郡王的兒子,蕭也因此揚名,火了一把。
「我也弄不太清,總想要一個合適的辦法。」
「也不是多大的事兒,我們能造的,旁人也能造。怎麼闞霖能做珠寶生意,別人就不能做了么?一樣的道理,不必太較真了,」鄭琰口hetubook.com•com
氣里不含一絲重量,「不過闞霖有這份心總是好的,替我謝謝他。就說他的心意我領了。」
現在,這個男子就很恭敬地遞出一個做工相當能看的紅包給眼前的女子。
鄭琰又拿起阿肖放在短桌上的匣子,小心地取出那片玻璃來仔細打量,品相不好,賣頭也不夠大,但是已經有鄉鎮小廠生產的玻璃的水平了。鄭琰不知道是該覺得欣慰好呢,還是該覺得惆悵。
「多想,但不能優柔寡斷。乾脆,但不能剛愎自用。」
從一定意義上來說,鄭琰佔據著國家資源,如果她願意,至少在所謂「科研領域」她能夠通過各種方法——非法的、合法的——調動這個國家的官方力量,還不是一小部分,而是幾乎全部。她見識過另一個世界的高科技,知道最終的發展方向與做法,而這個時代的工匠們有最基礎的知識和經驗,這個時代也絕不缺乏人材。有的時候,一樣新事務的產生「既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只要有土壤有種子,缺乏的也只是一個刺|激而已。
闞霖客氣地道:「小娘子有事自去忙。」情知等一會兒或許還有問話,也就不如以前那樣示好之後就趕緊走,免得惹人生厭。坐下來之後,他才有心情悄悄打量這間小花廳,三間屋,修飾整潔,透明的玻璃窗掛上紗簾。在玻璃窗流行之前,哪怕是在大正宮裡也是沒有窗帘這種東西的,人們用各式的珠簾、紗簾來作隔斷,卻不須要用來擋光——在採光條件不怎麼樣的年代,研究透光還來不及呢。
「闞郎君從哪裡得到這個的?」阿肖的語氣帶著一絲https://m.hetubook•com.com鄭重。
面上看著十分平靜,處理事情也很得體的鄭琰,在阿肖出去傳話之後心裏已經各種吐血了——卧槽!天天支持周邊搞山寨,結果被別人給山寨了,這是一種怎麼樣的境界啊?
「不知闞郎君此來所為何事?」阿肖的聲調仍然平平,沒有任何波瀾。
這完全是別人在他們耳朵邊兒念叨的結果,從池之「長大了送你們去上學」開始,到池春華「學堂可好玩兒了,來上學我護著你們」到池憲「有很多小同學玩喲」對三個世界觀正在形成中的小朋友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印象。現在他們的反應完全是巴甫洛夫式的。
闞霖道:「夏季已至,準備了些許小物件兒,供郎君、夫人清賞。」他是來送每季保護費的。當時只是因為無力抱住京城最粗的大腿,不得已曲線救國,現在看來在闞霖三十幾年的生命中,做過的最划算的一筆買賣就是這個了,自然不能忘了交錢。
「?」
阿肖俯身道:「我就去把他打發了。」
女子已經不能被稱為「小娘子」了,即使保養得很不壞,膚質比下田勞作的農家女好上太多,臉上的肅穆也看得出不是十幾歲的青春少女了——卻還梳著未嫁女的髮髻。與男子相反,女子上身綢衣下身羅裙,簪珥俱全。微微一福:「原來是闞郎君。」標準的動作,輕柔的聲音,不緊不慢的語束顯示出了良好的修養。
「什麼是合適的呢?」
「誰不想國家好呢?可為什麼還有治不好國家乃至於亡國的皇帝?皇帝是悟出來的,是聊天聊出來的,是聽政聽出來的。要會動腦子。」
「?」蕭復禮星星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