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熲見李玄霸的表情,苦笑著搖搖頭:「你不明白。」
高熲高興還沒幾日, 李玄霸一記重拳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砸得他眼冒金星。
「韋氏見不能拉攏唐國公府,就做如此小伎倆?」楊廣冷哼,對太子也有些不滿,「早就說昭兒優柔寡斷,婦人之仁,此事也是如此。試點?若這印刷術真的有用,大可將天下學校的儒經全部印刷。他不是天天進諫讓朕省錢,這不就省下一大筆錢?」
其實暗自對高熲和宇文弼將他們註解的儒經印刷販賣不滿的家族不止韋氏,但高熲和宇文弼只選擇了韋氏。
高熲手一抖,水灑了出來:「啊,宇文老匹夫也要死了?」
李玄霸道:「除了三位公之外,還有其他人。只是天書只記載了三人,其他歸於『等人』中。」
李玄霸:「……」
楊廣道:「那兩個老匹夫請求讓朕開放藏書,編撰一部匯聚天下孤本的圖書,並多印刷幾部。這正是朕之前的打算。沒想到這一點他二人居然與朕想的一樣。」
他就想著怎麼震撼高先生,然後引導高先生彈劾韋氏,與太子一同做一場戲,趁勢而退。
高熲嘴角又扯了扯:「他若想殺我和宇文弼,哪怕誣告謀反都好啊,唉。」
李玄霸道:「老師抱怨最近朝堂綱紀混亂。」
高熲悲嘆了一會兒,又問道:「你看到的天書……呵,隋書中,可有我因何言獲罪?」
既然知道李世民要在二十年後的盛世朝堂嶄露頭角,他就必須給李世民增加功課了。
高熲激動道:「難道是洛書重現世間!」
「陛下繼位之初,恢復天下之學,講信修睦,敦獎名教,重興聖人教化之舉。」
……
現在高熲雖然被楊廣忌憚,但朝堂地位仍在,在楊廣動手前,高熲能做許多事。
高熲和宇文弼又很慷慨,常常將自己標註的儒經教授他人,不像其他世家那樣將自己家族所傳標註經卷珍藏。寒門士子讀書,基本都用的這兩人所標註的儒經。
蕭皇后道:「此事確實是太子主導,讓李家二郎和三郎先以孩童玩耍為名試驗。」
李玄霸想了想,道:「陛下用誹謗朝政的罪名誅殺朝中高官,朝臣因言獲罪,以後就沒人敢進言了?」
讓李玄霸沒想到的是,他以為這次計謀失敗了,但高熲和宇文弼二人居然同時對韋氏發難。
李玄霸猶豫了一下,還是「坦白」道:「其實我的預言,不能叫預言。而是我若與一人關係足夠緊密,眼前就會出現讖緯之書的虛影,能閱讀出此人之後的事迹。」
等李玄霸把兩人標註的儒經印刷后,可以說這兩人就是天下寒門士子學儒之師。
「臣等請以陛下之名刊印儒經,教導百姓,興我大隋文教!」
李玄霸強忍著笑,道:「對,所以母親只揍二哥的屁股。」
李玄霸坐蠟了。
「你不告訴李淵是對的。雖然你很尊敬你的父親,但李淵雖算得上不錯,優柔寡斷,容易輕信於人,心胸也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寬廣。他守不住這個秘密。」高熲毫不客氣地在李玄霸面前說李淵的壞話。
「若儒經能印刷,天下寒門士人皆能讀書,皆頌揚陛下美德,陛下將如聖人再世!」
李玄霸:「……」真是不入套啊。
但高熲卻相信李玄霸的判斷。
李玄霸道:「卷五十六,列傳二十一。」
高熲不懷好意地打量李世民,在心裏制定更加嚴格的教學方案。
蕭皇后對皇帝車軲轆似的自言自語頗為哭笑不得。
李世民:「哼!」
高熲長吁短嘆了一番,得知自己將死,而且也想不到怎麼逃脫這個死局,卻滿臉笑容。
李玄霸不僅裝作沒看見,還後退了一步。
高熲的激動神色一僵:「什麼?」
高熲道:「北周天元帝以好樂而亡,前車之鑒近在眼前。」
李玄霸疑惑:「hetubook•com•com那老師你為何要笑?」
高熲和宇文弼都是非世家的大儒,他們代表的是北朝勛貴中的文臣。因北朝勛貴基本都是武將,所以圍繞在他們身邊的基本都是寒門士子。
高熲笑著用袖子幫李玄霸擦眼淚:「急什麼?這是明年才會發生的事。我已經做過的事不能更改,還未做過的事我也不確定自己會如何做。到時再說吧。不過我倒是能和宇文弼那老匹夫說說,讓他別私下嘴碎。要小心謹慎啊。」
李玄霸道:「是累積的。老師阻止陛下徵召數萬樂工。」
高熲領著李世民和李玄霸回去讀書。
李玄霸道:「孫醫師說,我活不到弱冠。不過現在孫醫師又說我身體好多了。」
他理智上知道有的人很高尚,在情感上難以明白。
若按照東漢和魏晉時門閥政治的「二元君主論」,高熲就是楊素的「恩主」「舉主」。楊素若背叛高熲,就會被天下人鄙夷。
楊廣在興奮之後,也發覺了這兩個老臣的討好之意。
高熲問道:「二十年後,天下真的會迅速歸於一統,然後是三百年盛世?」
沒想到他們居然自己萌生了退卻之意,還討好皇帝。
楊廣看完高熲和宇文弼的聯手上奏,深受震撼。
現在大隋正值盛世,誰能想到,短短二十年,大隋就要崩塌?
這其實比進諫被厭棄而獲罪更炸裂。幾人獲罪,不僅證明楊廣是個聽不得諫言的人,還證明楊廣有私下監控群臣。群臣不僅不敢勸諫,連在家抱怨幾句都可能被殺。
李玄霸道:「這是你最近疏於學業的報應。」
蕭皇后道:「陛下英明。」
李世民跳腳:「阿玄!」
武勛群體有他哥一人壓制就夠了。誰打天下的功勞有他哥大?他哥就是第一武勛,其他武將都黯然失色,不敢不服。
他不斷揉著李玄霸的腦袋,把小弟子的腦袋揉得一點一點,眼神十分憐愛。
這下輪到李玄霸無語了。高先生你在這件事上還要爭一爭嗎?這有什麼可爭的,你本來地位就比宇文先生高許多。
蕭皇后見楊廣同意,鬆了一口氣。
蕭皇后一直知道皇帝想殺高熲和宇文弼。她雖然認為不合適,但也不敢進諫。現在順水推舟,這兩位老臣,大概是不用死了。
聽到楊素死後,高熲想著自己被隋文帝厭棄的那段時日, 笑得大哭一場。
高熲嘴角扯了扯:「還行,宇文弼那老匹夫呢?」
李世民啃著果脯,嘴噘得能掛酒壺:「為什麼我的功課比你多一倍?這不公平!」
李世民不敢躲閃,只能抱頭道:「我真的好好讀書了,本來會背的。就是剛剛蹴鞠,玩忘記了,老師別生氣,讓我想想,我很快就能想出來。」
楊廣嘆息道:「這兩老匹夫對朕頗有誹謗,沒想到在這件事上居然會說朕是聖人。」
李玄霸的眼神十分單純無辜。
李玄霸抱著腦袋倒在車座上,尷尬症都要犯了。
天色漸晚,李世民拖著疲憊的身軀,小聲抽噎著與李玄霸一同回家。
但……對啊,他要怎麼直接把這件事引到韋氏身上來,而不是彈劾其他人呢?彈劾他人然後順勢辭官是很好的辦法,但憑什麼彈劾韋氏啊?
高熲已經六十五歲了,不一定能活到唐朝建立,為他二哥所用的時候。
大業朝堂的禍端,從大業三年高熲、宇文弼、賀若弼的誹謗朝堂一案,就已經出現端倪。
跑就跑吧,他還振振有詞!
他道:「他們或許是看到了楊素之死,心生懼意了。哼,看似倔強,也不過是貪生怕死之輩。罷了,朕放他們去修書。」
高熲拍了拍弟子的腦袋:「我聽到二十年後盛世就要來臨,為何不笑?大德,以後可不能再將此事告訴他人。對了,你為何不告訴你父親?」
高熲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和-圖-書也就只配這個位置了。」
李玄霸的「劇透」,對未來一點影響都沒有。
高熲道:「我已經老了,如果我活不到那一刻,就在我死前告訴我會創造盛世王朝的人是誰。」
李玄霸毫不畏懼地與高熲直視。
要壓制武勛,需要一個更大的武勛;要壓制學閥,也需要其他學閥。
李玄霸道:「老師請求暫緩長城、運河、東京修建。」
高熲道:「大雄是否知道你的秘密?」
大約就是幾個老頭一起喝酒吃肉抱怨幾句,然後被人告發,以誹謗朝政之罪砍了。
李玄霸點頭。啊對對對,您老人家說得太對了,他當皇帝了,在新生王朝的位置可重要了。
李玄霸道:「還有宋國公賀若弼。」
之前他沒有對李世民太嚴格,是因為現在的皇帝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不一定容得下太優秀之人。而且李世民只是唐國公府次子,爵位有長兄李建成繼承。他再厲害,也越不過李建成去。
李世民「啊啊啊啊」小聲慘叫了幾聲,蔫噠噠把手放下:「你想讓高先生做什麼?」
其實他對高熲說的話半真半假。高熲、宇文弼確實因言獲罪,但最後一根稻草不是進諫,而是進諫多次未果之後聚眾私下抱怨。
「聖人弟子三千,不乏庶野之人。聖人之望,不是將聖人之言束之高閣,而是教化四海。」
李世民雙手按住臉頰,嘴張大:「天啦,你真的沒想。」
李玄霸點頭:「學生不懂。」
經過南北朝的亂世,「二元君主論」已經式微,被徵辟的官員和「舉主」之間聯繫變弱。但就算不看傳統,高熲對楊素也是有恩情的。
他嘴唇動了動,道:「坐下吧。你身體弱,別摔著。」
所以即使大隋已經再次將天下歸於一統,能維持多長的時間,誰心中都不樂觀。
李世民:「就躲一躲,別這麼小氣!」
高熲道:「難道不是嗎?朝中大臣只知道奉承陛下,誰最會奉承誰就得勢。那楊素就罷了,好歹還有幾分本事。宇文述根本不知兵,卻是陛下最信任的大將。若邊疆戰火重燃,難道讓宇文述那個庸才去領兵?!」
高熲道:「天書?」
李玄霸道:【啊,我沒說嗎?】
李玄霸垂目道:「老師說得都對。」
高熲和宇文弼是骨頭多硬的人啊,皇帝正因為了解這二人,認為他們會繼續誹謗朝政,才對他們動了殺心。
高熲笑道:「沒想好。」
因為他自己就判斷,若當今皇帝再這樣昏庸無道,天下大亂是遲早的。
李玄霸給了李世民一個無語的白眼:【是你在問。】
蕭皇后沒想到,高熲和宇文弼居然會求到自己這裏來。
李玄霸使勁搖頭。
高熲已經從心靈震撼中冷靜下來。他又關心了一番李玄霸的身體,仔細為他謀划該如何隱藏「讖緯」的能力,並再次教育李玄霸不可輕易將能力示人。
顯然,這是高熲在向李玄霸示好,幫弟子踩一腳韋氏。
但李玄霸心中的愧疚很快抹去,他紅著眼眶道:「是,謝老師。」
李玄霸:【理由多的是。韋氏也是諂媚之臣。】
高熲高高揚起的手呆在半空,不敢相信弟子挨訓居然還敢跑。
至於李玄霸,高熲沒打算變得苛刻。
高熲和宇文弼奏請楊廣。
高熲仔細打量李玄霸的神情。
李玄霸眼神遊移。
高熲一直不知道是獨孤皇后厭惡他,楊素又上躥下跳地特別厲害。所以高熲一直以為在隋文帝面前進獻讒言的是楊素, 所以深深厭惡楊素的為人。
蕭皇后笑道:「先帝廢天下學,陛下一登基就重建天下學校,對天下文人而言,當然是聖人。」
小孩不會說謊,除非是有人教他說謊。而李玄霸現在的話,是其他人連說謊都不敢編的事。
高熲道:「徭役頻繁,民生凋零,怨聲載道,恐生民亂。」
他不m•hetubook.com•com敢置信地對蕭皇后道:「這兩老匹夫居然誇朕是聖人?!」
高熲皺眉道:「你既然知曉,就不該告訴我。」
楊廣都要殺他了,為何他最挂念的不是自己和家人,而是楊廣的名聲和隋朝的安危。
李玄霸:【我想讓高先生與我合作,與韋氏在朝堂上起衝突。太子肯定會調停,高先生順勢向陛下告罪,以老病為由請求辭官歸隱。】
李玄霸道:「不是謀反。」
高熲閉上眼,哽咽道:「但陛下不聽。」
在這種前提下,大部分勛貴貴族難免只想討好皇帝,為自家謀奪利益。不會想什麼匡扶社稷,治國安民。
李世民捂著耳朵上下左右使勁甩頭:「那你為何現在和我說?」
李玄霸切換心音:【劇透了高先生明年會因言獲罪被殺,隋朝二十年內會滅亡,高先生很平靜,完全不按照套路……你怎麼又捂耳朵。】
這下輪到李玄霸雙手抱頭了。
高熲譏笑道:「啟民可汗雖已經年老,但他帶諸子多次來中原打探消息。他一死,他的兒子正值壯年,熟知中原情況,一定會成為中原大患。」
李玄霸心道,宇文先生也曾在北周為官,能對大隋有多忠誠?
李世民鬆了一口氣:「是,老師。」
高熲忍不住了,用書卷輕輕敲了一下李世民的肩膀:「罰抄十遍。」
李玄霸都有點快裝不下去了。這完全出乎他預想。
高熲遲疑了一會兒,道:「你看天書,對你身體有何負擔?」
李世民搖頭:「阿玄,我不是說高先生彈劾韋氏的理由,而是高先生與你合作,非得選韋氏下手的理由。高先生與太子很友善,他憑什麼要彈劾太子妃的娘家?」
高表仁:「我這能叫小氣?!」
之後南北朝亂世,朝代更替之快,高熲一人就已經經歷了北朝東西魏並立、北齊北周並立、隋三代,南朝變換更是頻繁。
李玄霸:「……嗯。」
她想著高熲和宇文弼私下的來信,請求她幫助。
李玄霸道:「大隋氣運還有不到二十年。但接下來的事我不能說,因為大隋之後是一個長達三百年的大一統王朝,華夏大地將重回盛世。所以我不能讓老師阻止盛世到來。」
李玄霸道:「老師真的想知道嗎?」
……
李世民不敢置信:「阿玄……嗷!老師別打了!小杖受,大杖走!老師,你敲得好疼,我逃了!」
老師是個好人。與他無親無故,也對他很好。他現在所做的事,算是對君子「欺之以方」。
「韋氏一族阻攔此舉,難道想重蹈廢天下學之舉?」
大漢之後,天下再無一個大一統王朝,就連晉朝,在創建之初就岌岌可危。
李玄霸不明白高熲現在的悲嘆。
我也很震驚啊!
高熲恍惚了許久, 看向仍舊躬身作揖的李玄霸。
對大隋不是忠臣,卻是為了進諫隋朝皇帝能把生死置之身後的忠良之臣。
他們彈劾韋氏的理由是韋氏阻攔他們印刷儒經,並私下放謠言,說儒經只能抄寫,這才是尊重先賢。印刷儒經是侮辱聖人之言。所以儒經的印刷品都應該被燒毀。
既然弟子都上門了,無論今天發生了什麼震撼的事,高熲也要把課教授了,把作業布置了。
高先生不按照套路來,我要怎麼把這齣戲唱下去?
但新的朝代就不一樣。從亂世到盛世,一定有很多立功的機會。說不準李世民能自己賺個比李淵和李建成更厲害的官職和爵位。
他伸出雙手,看了看自己幼小的手掌,平靜道:「或許能活過弱冠,但這一輩子都會這樣病病殃殃的,活過的每一年都是上天的恩賜。」
李玄霸道:「我曾經猶豫,但我看到高先生和宇文先生明年都會因為妄議朝政被殺。高先生和宇文先生是我授業恩師,我無法無動於衷。」
李玄霸裝作沒看見。
高熲又問道:「hetubook.com•com是誹謗朝政,不是謀反?」
李玄霸:「……」
「昔日聖人之言刻在竹簡木牘上,後來寫于紙上。曾有大儒行走世間,以樹枝為筆,以泥土為紙,教化無知民眾。」
李世民回頭對高表仁做了一個鬼臉,小聲道:「下次一定讓你輸得稀里嘩啦……哎喲,老師,說好的不敲頭了。」
李玄霸只能叩拜道:「此話我不能聽。」
高熲默默把桌子擦乾淨,道:「卷幾?列傳幾?」
李世民正在和高家三郎高表仁玩蹴鞠,一臉懵地被高熲考校背誦。
李玄霸雙手捂嘴:「撲哧。」
李玄霸板著臉道:「父親沒有死劫。對大部分人而言,知道未來不是好事,只是負擔。若不是我實在想不出如何救老師,我也不會告訴老師。」
李玄霸道:【那是因為我擔心給你增加心理負擔。】
他停頓了一下,做出緊張的神色,小聲道:「叫《隋書》。」
他本來想親自去拜祭楊素,但高熲的兒子們擔心父親在楊素靈位前笑出來,好說歹說終於把父親勸住, 自己代替高熲去拜祭楊素。
李世民在心中大喊:【救!】
高表仁乾笑道:「別躲我後面啊!我哪擋得住!」
高熲才睜開眼:「你可看到大隋氣運還有多久。」
李玄霸原本想,高熲肯定會慌亂,會質疑,然後自己就能誘導高熲進入自己的節奏,幫自己完成一些布置。
楊素就是由高熲舉薦入朝為官。
李玄霸道:「二哥知道。」
李玄霸裝作苦笑。
李玄霸點頭:「是的。」
不過若是沒有了「誹謗朝堂」一案,楊廣處事還是肆意妄為,只是換了一群人進諫而已。
蕭皇后道:「那何不答應二人,讓他二人去修書?這樣他們也不會再煩陛下了。」
李玄霸小聲道:「老師的讖緯之書就是,咳,那個,《隋書·高熲傳》。」
李世民疑惑:「弟弟,你不會沒想吧?」
高熲道:「想。」
楊廣眼睛一亮:「有道理!」
高熲笑道:「你二哥不是池中之物。二十年後,他正值盛年,定能在新生王朝佔據重要的一席之地。」
李玄霸心頭湧起一絲愧疚。
高熲教導道:「若誣我和宇文弼謀反,朝堂中有的人可能認為我和宇文弼確實對陛下不滿,有的人認為陛下只是忌憚與先太子有舊的我。無論哪種想法,這件冤案都只會局限在我們之間。對朝堂不會有太大影響。但誹謗朝政就不同了。」
高熲冷哼一聲,道:「過來!」
他用眼神示意李玄霸:弟弟救命!
高熲嘆氣:「是。而且陛下的名聲也會折損。朝野上下不在乎陛下排除異己,但陛下堵塞言路,這就讓天下賢人寒心,大隋也就危險了。」
李世民目瞪口呆:「啊,居然真的按照你的計劃發展了。阿玄,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李世民捏著下巴:「高先生都退了,他們也必須退或者貶一兩個人。哇,這樣的話,韋氏就只能吃個啞巴虧。可阿玄,你要如何讓高先生和韋氏起衝突?高先生和韋氏起衝突總要有理由。」
他自信滿滿設套,結果這套的繩子一開始就是斷的?
他把果脯全塞進嘴裏,吞咽下去后舔了舔嘴唇,伸了個懶腰:「你的計劃如何?」
李玄霸劇透高熲的目的,除了引誘高熲與自己合作,對京兆韋氏做一些事之外,還有想讓高熲對自己和二哥更親近,這樣高熲如果能正常老逝,人脈不會因為被殺而凋零,就能被自己和二哥繼承。
高熲:「……」
說完,李世民抱頭鼠竄,跑到高表仁身後躲著。
「弟子不會和其他人說了。但老師,你還是快想想辦法吧,這是滅門之禍。」李玄霸裝作急哭的模樣。
李玄霸掏出一塊果脯塞進哥哥嘴裏:「別假哭了。」
李玄霸道:「最後一根稻草是陛下過於厚待啟民可汗。」
高熲訓完話
和_圖_書後站起身,帶李玄霸去找李世民。
這就是高尚嗎?
李世民使勁搖頭。
世家群體所依靠的祖上餘蔭,就是「注經權」。他們不僅是門閥,也是學閥。
蕭皇后心中嘆著氣,應和道:「是啊。」
高熲笑著嘆氣:「確實如此。你也不要告訴宇文弼。他太脆弱,又對大隋太忠誠,不適合聽這些。還好你告訴的人是我。」
李玄霸就知道高熲不會懷疑。這個時代的人太信讖緯了。
如三國時的呂布, 正史中他沒有認義父,但他是丁原徵辟的屬官,在任上殺了丁原這個「舉主」, 所以被當時人所鄙夷。《三國演義》的作者羅貫中不太懂東漢官場的事,想不通為何別人可以隨便找東家, 呂布就被罵, 所以才給呂布增加了一個「義父」。
李玄霸道:「我本來就是隨時可能離開人世,這點負擔倒無所謂。比起天譴,我會讖緯一事暴露后的人禍才最可怕。」
李玄霸自己學習態度已經非常端正,不需要人督促。他身體很弱,還有這樣大的神異,高熲只擔心李玄霸的壽命。
高熲揉了揉李玄霸的腦袋:「你這怎麼能叫給我平添煩惱?」
李世民抱著頭小碎步挪動到高熲面前,縮頭縮腦:「老師,別打了,再打就真的記不住了。阿玄曾經說過,小孩子的腦袋不能打,打多了會變笨。對不對,阿玄?」
李玄霸搖頭,又猶豫了一下,道:「讖緯之書不叫洛書,叫……」
師生二人相對沉默了許久。
李玄霸疑惑。怎麼誣告還好了?
李世民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道:「阿玄,我們都還小,怎麼可能算計高先生那麼厲害的人?以後你還是別做這種事了。如果你要做,也先和我一起商量商量。我們兩人的歲數加起來,勉強……嗯,勉強快接近弱冠,說不定能與其他成年人過過招。」
高熲:「……」
楊廣道:「不過這兩老匹夫說得很對,朕要教化天下人,這印刷術確實很有用。朕記得太子曾經提起過?」
高熲眼帶心疼道:「你過多預言,一定也會對身體有負擔。」
李世民苦笑:「阿玄啊,你這件事連我都沒說過。」
高熲這次比較淡然:「他啊……他那張嘴,確實招禍。」
高熲道:「你就當沒聽見,我說我的。」
李玄霸認真道:「老師,我這條命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老師若能得救,我來這一世,也算不白走一趟。可惜我思索許久,也想不到如何救老師,只能將未來告訴老師,給老師平添許多煩惱,真的很抱歉。」
高熲不僅文韜武略, 個人本事極強,還心胸寬闊,熱衷舉薦賢才, 不求回報。他頗具識人之能, 所舉薦的賢才基本都能建功立業, 出將入相。
李玄霸道:「卷四十一,列傳六。」
高熲替李玄霸倒了一杯溫水:「你不該告訴我你有預言之能。」
高熲爬起來,走到李玄霸身邊,按著李玄霸的肩膀道:「什麼?二十年後盛世就要來了?!」
沒想到高先生不僅沒有質疑自己,還滿臉笑容,隻字不提如何避免死劫。這讓李玄霸怎麼接著往下說?
李玄霸更尷尬了。他內在的靈魂可不是七歲小孩。
高熲卷著書本使勁敲打弟子的腦袋:「你能不能學你弟弟,好好讀書!」
李玄霸使勁點頭:「好。那老師,你想好怎麼度過死劫了嗎?」
李玄霸道:「……」天天聽著高先生和宇文先生互罵,真不知道他們感情究竟是好是壞。
李玄霸搖頭:「不是三百年盛世,是近三百年的大一統,準確數字是二百八十多年,但盛世只有一百三十多年。」
高熲笑道:「一百年盛世啊!這個王朝堪比強漢了!」
那之後,楊廣的耳根就變得很清靜,處事越發肆意妄為。
好吧,前世底層摸爬滾打的人雖然有心眼,但論朝堂鬥爭,他還得繼續學。